哄顧三少爺睡覺,是件再輕鬆不過的事。
陸玉山這樣一個在外可以說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人物, 到了顧葭這裡, 便是天然的床墊加枕頭。他胳膊靠近胸膛的部位枕著心上人的腦袋, 胸肌上放著心上人的手,小腹上搭著心上人一條腿,儼然被當作大熊貓的大竹筍用了,隻不過陸竹筍心甘情願的很。
陸七爺一夜沒怎麼睡著,既照顧著一旁的小嬰兒不要鬨醒顧葭, 一邊又照顧柔柔軟軟的顧葭安心睡眠, 深刻的痛並快樂著。
淩晨五點半的時候, 陸玉山輕手輕腳下了床, 單手將快要醒來的小嬰兒抱出房間,全程悄無聲息,連關門都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房間裡心上人的美夢。
待房門一關,他自陰暗的陰涼處走向陽光可以觸及的地方,光與暗的交彙處界限分明, 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分界線, 線從他腳麵逐漸向上爬,最終將陸玉山那張俊美無雙的臉暴露在晨光裡, 就連睫毛都像是被染成了金色, 充滿朝氣。
小嬰兒‘咿呀’一聲, 眯起眼睛, 被太陽照得特彆舒服, 一麵啃自己的大拇指,一麵流著口水笑。
陸七爺走到外間去,招呼了一個男仆,又讓男仆將廚娘帶過來,便把小嬰兒交給廚娘照顧,他獨自上樓洗了個澡,換了一身休閒服飾,圍著偌大的陸公館跑了十圈,進行枯燥且習慣的運動。
運動的流程大約是跑步加與公館養的武師進行一對多的散打,直到將所有人打趴下,今日的鍛煉方才結束。
清晨六點半,陸玉山運動完畢,回房衝涼,最後接了封大哥從香港打來的電報後就去了商社視察——這些工作原本不需要他來做,隻不過如今陸家其他兄弟不在,他也就隻能一個人當七個人來用。
說起來,他曾經也算是兩個人,有一個名為霍冷的人自他分裂誕生,如今又悄然不複存在,陸玉山心想或許那個人是徹底消失了,不然他絕對會察覺到。
不過就算沒有消失也無所謂的,讓他再消失一次不就好了?
——總歸顧葭愛的是我,隻能是我。
陸七爺在恢複戰後自家產業問題上十分上心,除卻如今物價飛漲需要更多的錢來保證陸公館的屹立不倒以外,另一個原因就是他已經不打算下地倒騰古董了,起碼是不親自下地。
發死人財這種事情,做多了,或許當真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厄運,因為他本身命硬,厄運便報應在他愛的人身上……
有道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即便陸玉山再不信命,也忽地膽小了許多,不願意拿顧葭的姓名開玩笑。
再說了,十二山水圖被他毀了一半,也算是阻礙了王家的驚天行動,算是摧毀了對方千秋萬代進行的大計劃,他還執著的去參觀死人屍體做什麼?一去又是好幾個月大半年,期間各種危險,實在不如就這樣留在上海,留在某個讓他再不願去遠方的病人身邊,給人講睡前故事,就算再也無法做些情人間可以做的激烈運動,也無所謂,陸玉山願意心如止水的和顧葭永遠這樣過下去,**隻是他愛顧葭的某一種表現形式,陪伴才是主題。
就像顧無忌那天單獨和他談話時所說的那樣,顧葭這個人,看著風光,實際上最怕孤單了,能有人陪著,給他安全感,便勝卻人間無數。
談話的那天其實正是從防空洞歸來不久的夜裡。
他匆忙整理了陸公館的各種裝修和家具後,將顧葭送去醫院好好的做了一個全身檢查,顧葭在檢查的同時,在防空洞內並不怎麼和他說話的顧無忌給他遞了根煙,仰了仰下巴,他了然的跟出去,兩人便站在窗台上,就著萬裡無雲的星空和皎皎白月說話。
顧無忌當時反靠在窗台的石欄上,手肘搭在石欄的上麵,和顧葭一樣格外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根香煙,煙沒有點燃,但尼古丁的香氣卻已然散落各處,讓所有人感受這份沉靜。
【怎麼了?】陸玉山那時雖對顧無忌再無抗拒,但依舊並不喜歡,隻是不再打算企圖將這個人從顧葭的世界趕走罷了,因為這人根本就趕不走,他清楚的認識到顧無忌對顧葭來說意義太不一樣,是足以影響顧葭三觀、原則乃至生命去向的家夥。像是一種寄生了蝸牛的寄生蟲,你想要拔除寄生蟲吃掉蝸牛,但結果往往是寄生蟲被挑出來了,蝸牛卻整兒卻都空了,死得慘烈。
【不怎麼,隻是想告訴你,我從來都不歡迎你。】顧無忌聲音漠然。
【是麼,真巧,我也是。】陸玉山笑了一下,笑意不達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