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忌笑不出來,很多時候顧四爺都是笑不出來的,他身上背負著無窮無儘的壓力,都是他自己給自己加上去的,非達到不能善罷甘休,其中就包括負責養他的哥哥,他是如此渴望給哥哥一個美好的未來,那個未來隻有自己,其他人都不包括在內,畢竟在他看來,他們兄弟是一體的,其他人決計不能將他們分開,就連死亡也不可以。
【我不想和你說笑,叫你過來也不是和你聊天,隻是想告訴你,從今往後,你和我哥的事情,我不管了,不阻止,但也不讚同,不會幫你說好話,也不會說你壞話。】顧無忌說到這裡,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說了一句,【希望你已經知道了,若想要獨占我哥哥,拿絕無可能,我愛他不比你少,他也愛我,在你來之前,他的整顆心都屬於我,你來了之後,也不會讓我在他心裡無處可去。你不會知道我和他過去都經曆過什麼,你也不會知道我哥有多愛我,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是任何你聽到的齷齪和可以形容的難堪,很簡單,他隻是想保護我,而我想保護他。】
【陸玉山,你要麼就永遠不要招惹我哥,要麼就永遠像我這樣愛他,如若不然,你會死的很慘,我說到做到。】
【還有,你也不彆太洋洋得意,我哥喜歡任何聰明的男人,喜歡所有能給他帶來安全感的強大男性,這不是說你很特殊,隻是他小時候沒人保護他,沒人救他,沒人心疼他,如今他也沒能成為理想中的樣子,所以格外對你這種有權有勢有魄力的強勢混蛋有好感。】
陸玉山靜靜的聽著,雖然這小舅子的話難聽,但卻都是心裡話,他們難得有這樣互通有無的時候,所以他隻需要聽著就好。
顧無忌說罷,像是覺得交代得不夠徹底,又忍不住說道【我雖承認你能夠追求我哥,但卻不會幫你,日後我哥若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也請你自覺一點離開,不要逼我動手。你若是能永遠籠絡住我哥,那也算你本事大,總而言之……謝了。】
陸玉山淡淡說【不客氣,應該的。】
顧無忌謝的是陸玉山這麼多天,在防空洞內對顧葭的照顧,從外麵弄藥和醫生過來,各種偏執的保護,都是顧無忌認同的地方。
但是顧無忌不願意明說,陸玉山也不在乎,心裡明白就行了。
【最後,我還是會和我哥睡一間房,你有本事就自己想辦法讓我哥主動開口和你住一起。】
【我會的。】
兩個深愛顧葭的男人,那天就像是交接保護權一樣,簡短的進行了角色上應當有的轉變,一個願意放手一點點,一個強勢入侵全世界。
簡短回憶了一番自己和顧無忌談話的陸老板此刻坐在日本藝妓酒館內和上十個分社經理在二樓的小包廂中進行會晤商談,正是百無聊賴聽著經理們說起自己所經營的那一部分產業如今難以為繼,需要更多資金投入去打開市場的時候,陸玉山手指點在矮矮的茶幾上,雙腿盤坐於榻榻米上,不甚在意的瞥向樓下,注意道樓下的一行人來,隨後仰了仰下巴,對身邊戴眼鏡的小胡子說:“那個和日本人走在一起的,是誰?”
樓下是一個小空地,空地上擺著不少花卉和人工池子、木橋。
正在木橋上走過的為首之人便是身著日軍軍官服飾的日本人,日本人在陸玉山的印象裡大都身材矮小,長著小眼睛,一派猥瑣之氣,間或眼神陰險,十分令人不悅,但這個日本人卻魁梧不凡,背脊筆直,步步生風,目不斜視,旁邊亦步亦趨著個眼熟的家夥,陸玉山過目不忘:“王尤?”
旁邊的小胡子經理乃處理進出口貿易的蘇茂昌,蘇經理近日不大好過,原本在陸家討生活是件很有麵子的工作,如今卻因為戰亂,渡口和輪船毀得差不多,日本人接手這邊的各種海關後,更是從前的關係全部死光,又得重新鋪排打算,正是焦頭爛額來申請一筆錢來渡過進出口生意的艱難時期呢,但陸七爺不比大爺好說話,所有陸家主子加起來,大約都比不上一個陸玉山讓人有想死的壓迫感。
蘇經理曾有幸在做經理前跟著陸七爺那隊專業扒墳隊伍一起準備過物資,陸家靠死人錢發家,這一方麵當然也做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從每個下地人員的身手,到看山尋水點穴的高人,各種國外裝備,比那些拿個洛陽鏟就下去的人不知道高端多少倍,蘇經理當初在心裡用‘專業’二字來做評價,後來見識了某地方邪門沼澤墓的凶險,整隊人馬全軍覆沒隻有陸七爺跟惡鬼一樣在一個月後爬上來時,蘇經理便除了震撼和畏懼,再無法對陸七爺產生其他感受。
“正是正是,那王翻譯是將軍府上的貴客,據說很可能擔任警署總長,管理一眾地-下反日分子。是如今上海灘的新貴,那走在前麵的日本人,就是日向將軍本人,日向藤月,他是這次戰爭中被提升為將軍的,在南京那邊據說有卓越的‘貢獻’……”蘇經理連忙說道,“七爺認識他?”
陸玉山搖頭,視線不怎麼放在那個對著日本人點頭哈腰的王尤身上,而是看著和這些人一起的落後在最後悠悠閒閒像是來散步的人,目光幽深。
那人穿著老舊的灰色長衫,帶著黑色的軟帽,手裡拄著一根木製的文明棒,有些一瘸一拐,但又不仔細看輕易無法察覺他的殘疾。
那人大概五感敏銳至極,站在橋上的時候腳步突然一頓,手指頂了頂帽簷,抬頭,一雙如鷹一般的瞳孔,準確盯上二樓的陸玉山。陸玉山毫不客氣的笑了一下,揚手打了個招呼,眼神卻也是冰冷無物。
一旁的蘇經理自然也瞧見了那個拄著文明棍的男人,暗道不好:那不是王家的王雪鴻嗎!
蘇經理和其他知曉王陸兩家恩怨的經理們頓時麵如菜色,仿佛知道接下來,大家恐怕都沒那麼容易離開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