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花不敢有二話,忙不迭的把手裡的冰袋從三少爺眼睛上拿開遞給四爺,悄無聲息的下去。
顧無忌也正是這個時候才好好看了看哥哥的臉,隻見他親愛的哥哥臉上有著明顯的燙傷,紅了一片,眼睫毛濕噠噠的黏在一起,微微睜開一點,便看見裡麵紅彤彤的全是血絲。
顧無忌愣了愣,瞧見哥哥伸手想要揉眼睛,立馬把哥哥的手捏住,一邊把冰袋重新壓在顧葭的眼睛上,一邊心痛地說:“哥,你疼不疼?”
顧葭沒瞧見跟來的還有陸玉山,他方才睜開眼,模模糊糊的隻看見了顧無忌,於是本來沒什麼事兒的顧葭隻是聽見這一句問話,就心中哽著一股子酸氣,猶如火山爆發般湧出來,化作滾燙的眼淚,同巨大的委屈,融成和冰水一樣透明的液體滑落。
顧葭之前在顧老太爺麵前又多硬氣,在顧無忌麵前就有多難受,他突然間連呼吸都帶著哽咽,既試圖讓自己平靜又無法控製,於是音色都充斥著撒嬌般的鼻音,他說:“無忌,你先聽我說,我有一件事兒求你,你答應是不答應?”
“答應,我什麼都答應啊。”顧無忌伸手給顧葭擦臉上的水珠,有的冰涼,有的滾燙,他手指測量每一顆水珠的溫度,每碰到一個滾燙的水珠,便手指都僵硬一分,他說,“哥,你怎麼這麼傻呢?那老頭子潑你水,你是不是就站在那兒等人潑你?”
顧葭伸手握住顧無忌的手,說:“這是其次,我就問你,要不要跟我走去天津衛?咱們不要在這裡住了,我真的不想在這裡住了。我知道你想什麼,想給我什麼,可我不要!你也彆傻乎乎的給顧家打工了,顧老爺子是故意把地契都賣了,他本身就沒打算留給你什麼,留給其他人什麼,我們何必呢?何必在這裡受人白眼,還不得好?”顧葭沒有說顧老爺子不要顧無忌的話。
顧無忌‘好好好’了好幾聲,親了親顧葭的臉頰,他甚至嘗到了眼淚的鹹味,於是舌尖發苦,手心刺痛:“哥,我們先搬出去,我們不在這裡住了。”
“不是的!是不要和顧家有任何聯係了!”顧三少爺終於說出了他的心裡話,“我不喜歡這裡……無忌,這或許是你的家,但不是我的,你不用為我爭取什麼,我什麼都不要,我也不在乎。”
顧葭向來總是願意為了弟弟隱忍,弟弟說什麼,他都無條件的答應,可這回他不樂意了,他寧願自私一點也不想要聽見彆人說弟弟和自己有什麼苟且的話。
所有人都不會理解的,他和無忌之間的感情,怎麼可以是那種關係概括總結出來的?
太惡心,也太令人難受了。
“好,好,先不說了,我們現在就走。”顧無忌一把將哥哥橫抱起來,視野裡根本看不見陸老板,讓汽車帶自己和哥哥去和平飯店。陸玉山緊隨其後的上車,其間沉默著,看著顧無忌哄孩子一樣哄顧葭,下意識地搓了搓手上的煙灰……
和平飯店裡的經理親自接待了顧四爺,送人上電梯,到五樓的套房裡去,剛把顧葭放到床上,便又發現顧葭燒得迷迷糊糊神誌不清了!
之後又是請大夫,折騰了兩個小時給顧葭打了一針,見哥哥睡過去了,才走到客廳,掏了兩根煙,一根遞給一直坐在客廳的陸老板,低聲說:“出去抽?”
陸老板煙夾在右手的食指與中指間,邁著長腿跟顧無忌出了門。
門口有兩個顧無忌的保鏢守著,裡麵還有個跟過來的冬花盯著,因此顧無忌終於是能夠歇一歇,和‘很講義氣’的陸玉山一同站在五樓的陽台口一麵看雪一麵抽煙。
顧無忌忽地笑了一下,對陸玉山說:“陸老板,今天你也陪我轉了一天了,不如你先回去?”
陸玉山點點頭,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拍了拍顧無忌的肩膀,說:“四爺,你今晚要留在這裡?”
顧無忌點了點頭,黑發幾乎遮住他的眼,他模樣慵懶,吸了一口煙,吐出去的煙霧久久散不開,一如顧無忌眉宇間的凝重:“我哥從小身子不好,現在眼睛睜不開,發燒的緣由也模模糊糊,我得陪著。”
“那你不告訴喬女士一聲嗎?我瞧喬女士也很關心三少爺的。”
顧無忌緩緩眨了眨眼,說:“沒必要,有我就行了。”
“那可不一定呀。”陸玉山語重心長的說,“顧四爺,彆介意我多一句嘴,今日我也瞧見了,三少爺明顯很激動,定是受了什麼刺激,所以他說什麼,你都隻是先答應,具體卻不打算照做……”
顧無忌看向陸玉山,沒說話。
“但有時候你想給他的,不一定是他想要的。就好像你認為他隻需要你就夠了,但其實他還需要喬女士,你這樣拘著他,他又是個病人,憋壞了可不好……”
顧無忌隱約感覺陸玉山的話裡藏著話,但關於顧葭的事,他不需要任何人來告訴他該怎麼對哥哥好!沒人有資格!
“陸老板,你該回去了。”顧無忌隱在陰影裡的眼看著陸玉山,冷漠地說道。
陸玉山卻好說話的歎了口氣,一副很為這兄弟倆著想的樣子,說:“我知道這些話你不愛聽,但這也是事實,你哥他不隻屬於你,還屬於很多人……”
說完,陸玉山就下樓,到一樓的時候,他的手下彌勒和張小橋已經辦好了和平飯店的入住手續,把房門鑰匙給了陸玉山。
張小橋嘴碎,但看見七爺陰晴不定的臉,也不敢多嘴,隻是陪著陸玉山走到飯店的外頭,踩點似的看著五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三要打劫那五樓住戶。
也不知道陪著陸玉山在下麵站了多久,煙頭扔了一地,頭上都滿是雪花,張小橋和彌勒才聽見七爺輕飄飄的啞聲說了一句:
“京城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