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用!”謝板凳堅定,“對了,三少爺你知不知道503號房間住的是誰?”
顧葭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微笑起來,漫不經心的說:“還能有誰?陳傳家吧。”
“您咋知道?!”謝板凳這幾日給陳大少爺都送了和顧葭一樣的飯菜,當然,藥物肯定是隻給三少爺的,有人要求一天三次,一次都不能少,這顆顆都有數,所以給陳少爺的飯菜理論上來說還是和顧葭的不大一樣。
“我怎麼不知道?”顧葭這幾日因為眼睛的傷,看不見人,所以晚上弟弟來同他睡覺的時候就會聊很多東西,生怕他無聊,不過就算顧葭眼睛好了,顧無忌也愛和顧葭說話,說什麼都好,因此左右住著誰這件事他再清楚不過了,“我還知道昨天晚上陳小姐也入住和平飯店了吧?”
“是的,陳小姐和兩個看護婦一塊兒來的,就住在505號房間,正好和陳少爺挨著,陳小姐還不能走路,坐著輪椅,聽說是今天就要和陳少爺一塊兒回天津去,今天大年三十兒了嘛,家家戶戶都要團年。”
顧葭聽著這話,筷子停在半空中,頓了頓,歎息著說:“是呀,畢竟今天一過,就是新年了。小謝,你們飯店過年不放假嗎?”
謝板凳本來是有輪休的,可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在身——給顧葭下藥——他走不開,也就主動提出不休息,還被後廚的主廚表揚了一通。
“我不放假,飯店就相當於我家了,更何況過年的時候上班工資翻倍,這比過年重要。”
顧葭卻搖了搖頭,說:“這怎麼能行?我認為團聚比錢重要。”
然而這是不缺錢的富家公子才會有的思維,謝板凳不予評論。
“這樣吧,正好我和無忌也沒有地方可去,今年還是頭一回在飯店過年,晚上團圓飯你也來吃,光我和無忌還有陳幸陳福四個人,也未免太冷清了些。”顧葭本身是喜歡過年的,起碼從前一直期盼著過年,因為過年的時候顧無忌無論如何都會來和他相聚,會一下火車就匆匆趕回家——定是在半夜十二點前趕回家,隨後和他來一個大大的擁抱,轉圈都要多轉幾個,然後說【哥,我回來了,新年好呀!】
這種有一個家,有人不管多忙都要回來過年,吃年夜飯的感覺,是顧葭為數不多的貪心與執念所在,所以即便今年不在家裡,也要過的熱熱鬨鬨才好,不然聯係一下昨天剛認識的飯店其他住戶們,大家一起來跨年好了!
顧葭心裡盤算著自己的小算盤,小謝卻是心中有些感觸,笑著拒絕道:“還是不要了,過年,自然是家人在一起過的,和外人在一起,即便熱鬨,也不是真的熱鬨。”
顧葭頓時打消了自己的念頭,發覺自己的確是有些想岔了,總不能因為不在家裡,就苛求熱鬨,就自己、喬女士、顧無忌三個人過年也很好,以往都是三個人,怎麼換了地方就不行呢?家不過是一個概念,不是房子,不需要這麼沒有安全感。
更何況今年還有陸老板在。說起陸老板,顧葭很懷疑這人是個沒有工作的少爺,和自己一樣成天好像都沒有事兒乾,除了圍著自己轉,然後想方設法翻窗來接吻,就沒見陸老板有過什麼朋友,去乾過什麼正經事。
不過顧葭是不輕易下結論的,他想或許陸玉山隻是在京城和天津沒有什麼朋友,在上海就有了。
顧葭安安靜靜的吃飯,心裡亂七八糟的,麵前是陪坐的小謝,耳邊是陳福還在研究的收音機播放的西方鋼琴曲,飯吃了一點點,便喝湯喝飽了,他放下碗筷,矜持姿態優雅地擦了擦嘴角,感謝小謝送來的午餐便跟著小謝一塊兒走到門口,是要出門的樣子。
還沉浸在‘這收音機好厲害,為什麼會發出聲音,裡麵是不是裝了一個演奏團?’的雙胞胎弟弟陳福立馬站起來,直白的勸說:“三少爺您要去哪兒?四爺說了您現在還不能出去。”
顧葭回頭笑道:“我又不出飯店,去隔壁串門,要不然你跟我一塊兒來?我就去和傳家說說話,就是無忌在這裡,他也會同意的。”
陳福表示懷疑,畢竟四爺在三少爺麵前和在他們麵前完全是兩幅麵孔。
“那三爺您等等,我守在門口吧。”陳福可不想辜負四爺的信任,但也不能惹好脾氣的三少爺不滿,那麼便折中,守在隔壁的門口,也算儘職儘責了吧。
顧葭對此沒有異議,可卻突然還是折返回去,換了一身體麵的衣裳才複站在503的門口。
陳幸不是天津的桂花,若是桂花在這裡,定是要驚訝三少爺怎麼突然轉了性,從前跟陳家大少爺親的跟什麼似的,剛起床沒洗臉都能見麵,怎麼這會子又這麼在乎起形象,連穿睡衣都不行,還得打扮成正裝模樣。
不過也好在桂花不在,不然顧葭也不知道如何解釋。
他站在503號門前,垂眸頓首,手懸在半空,良久才‘咚咚咚’敲了三下。
503號房內也是過了一會兒才傳來腳步聲,這腳步聲由遠及近,隨即立馬是開鎖的聲音,顧葭忽地有些緊張,他是覺得自己有些沒臉見陳傳家,更何況明知人家住在隔壁,也是今天才來見麵,實在是很不夠意思。
人家陳傳家從一開始就坦蕩得沒有怪責他不說,還把一切都告知於他,更是承認了對自己的感情不同尋常,可人家也沒有要求什麼,隻是希望還能交往罷了……
‘哢嚓’,門開了。
首先映入顧葭眼簾的是陳傳家那雙略微疲憊的眼,隨後他可以清晰看見陳傳家那被燈光照成茶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先是驚喜,雙臂都張開很想要擁抱顧葭,但很快又立馬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克製地放下,露出個在顧葭看來很勉強的微笑,說:“我當時誰來了,原來是小葭。”
顧葭突然有些難過,意識道哪怕陳傳家真的坦蕩,但自從對自己說出心有所圖後,兩人終究還是回不到過去那樣親密了。
這真的是很奇怪,明明顧葭和白可行可以恢複到從前那樣,可和陳傳家就是不行。
——為什麼?
“是呀,不歡迎嗎?”顧葭微微歪著頭。
——是因為我沒有把白可行的告白當真?
陳家大少爺挑眉,乾脆地蹲下去,把顧葭扛起來,扛回房間裡,聲音沉沉的說:“我正準備到隔壁搶人,結果你自己送上門來,我還哪有不歡迎的道理?給我進來吧,彆想出去了!”
顧葭‘啊’一聲,回到陳傳家刻意營造出的親密關係裡,他從前也總被陳傳家抱來抱去,可是自從知曉陳傳家監視自己後,就很厭惡陳傳家的注視,自從知道一切都是誤會,但陳傳家卻真的喜歡自己後,那種厭惡和心痛又成了不清不楚的愧疚和無措。
——所以是因為我真的很重視陳傳家這個朋友,所以無法接受兩人關係的轉變?
“我剛吃了飯,小心吐你一身!”顧葭同陳傳家嬉笑怒罵著。
陳家大少爺連忙把顧葭放沙發上,說:“你敢吐,我就敢親你。”這人突然正色。
顧葭一愣,像是腦袋生了鏽,什麼俏皮話都說不出來,以前他和陳傳家也這麼多曖昧的話你來我往嗎?那時候自己怎麼就沒有發現端倪呢?
那時候陳傳家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說出來,聽見自己同樣曖昧卻毫無真心的回答,又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抱歉,我是不是開玩笑開過了?”陳傳家像是忽然也明白過來自己和顧葭的關係今非昔比,表情有些尷尬,拘束的坐在顧葭旁邊,沒有同從前那樣上來就把顧葭攬在懷裡,好像永遠也抱不夠。
顧葭突然笑了一下,說:“沒有,隻是剛才在想事情,沒能立時回應,並非覺得傳家你完笑開過了。”
“那就好。”陳家公子聲音帶著溫柔的笑意,一雙迷人的狐狸眼也看向顧葭,兩人視線相觸一方帶著落寞,一方有點自責,“那能告訴我,你剛才在想什麼嗎?”
顧葭回答:“沒什麼,就是很謝謝你昨天送我的收音機,我聽小謝說這台收音機很貴,在上海也就發行了五百台,你從慈善拍賣會上買來的,又比從其他平台買更貴一些,所以很謝謝。”
陳傳家深深的凝望顧葭,笑意很淡:“如果你就是為了這等小事來謝我,我就不該讓你進來。”
顧葭摳了摳手心,實在受不了現在的氛圍,說:“其實還因為知道你晚點就要回天津,想著得給你送行,可我現在不能出飯店,所以或許隻能在這裡見你一見。”
陳傳家雙腿岔得很開,手肘放在大腿上,手掌撐著臉側:“那有什麼送彆禮物嗎?”
“嗯?”
“餞彆的禮物。”陳家大少爺伸出右手,手心攤在顧葭麵前,“我之前就在想,或許以後我們會很少見麵,你不會主動見我,我主動找你你又會很尷尬,那可能今天就是我們的永彆,所以,我最後的禮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