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顯努嘴道,“東方爺爺不是倔老頭?”
話到一半,一顯馬上閉口,因為,東方羽已經向一顯露出了獠牙,出於對東方羽的‘恐懼’,他隻能選擇閉口不言。
就在氣氛稍緩之際,李大爺忽然唉聲歎氣,道,“哎!有得必有失,北拘人雖天賦異稟,但血統純正的北拘族人在弱冠之年不能喚起族印,必會遭受天譴而死,隨著歲月變遷,與我北拘族人世代仇敵的相柳氏族人,已經泯滅於時光,越來越多的北拘人選擇不再族內通婚來延長壽命,這些人自然也就沒有了天生撼樹境界的強健體魄。北海這孩子的父母不願斷了精純血脈,便在舞象之年締結良緣,生下了北海後便遭天譴而死,算起來,這孩子還有十年,便也要過那生死大關嘍。”
說完,李大爺拉過了北海,在他的胳膊上輕輕捏了兩下,麵露悲苦之色,歎道,“赤鬆郡陰房鬼火,春院閉黑,你瞧瞧,北海這孩子的身體骨如此瘦弱,十年之後天譴到來,他咋能抗得住那抽筋剝皮之苦啊。”
王二爺輕輕拍了拍李大爺,以示安慰,王二爺抽了抽鼻子,不再訴苦。東方春生此刻也不再歪頭斜視,轉而正襟危坐,這位吃軟不吃硬的老倔頭被這段故事深深打動,東方羽和一顯麵露同情,而劉懿則獨自一人走到寨外,不知所為何事!
中場內,王二爺頓了頓首後,怭怭地說道,“在西漢時啊,輔德、赤鬆、九台三郡本為扶餘國的地界,百年前被鮮卑與曹魏兩家逐漸蠶食,當年我神武帝劉諶與大秦劉淵的曠世一仗,夾在中間的扶餘國被滅了個乾乾淨淨,北驅秦賊後,扶餘國由西向東被先帝分為輔德、九台、赤鬆三郡,赤鬆郡郡守府便得了扶餘城的名號。後來,神武帝感東北之荒涼,遂遷中原之民眾於此,這死地才有了一片生機。老哥哥,一路走來,你也瞧見了,薄州苦寒,而這赤鬆郡實為薄州至苦至難之地,郡守府扶餘城和所轄五山十八寨三十六崗,誰也彆說誰,都是一樣的窮。 ”
言罷,王二爺指了指一戶人家門口掛著的一串兒鹹魚,“赤鬆郡郡守不失為一能吏,卻也隻想出了以鹹魚乾就食的法子。你再瞧瞧這土地,黃土無肥,當真是種啥啥沒有啊!這些年,若不是鄰縣的彰武郡郡守樊聽南多有接濟,恐怕我等早就餓死嘍。今日這事兒啊,我等自知理虧得很,但哪裡有辦法,我們這把老骨頭可以不吃,你看看我身後這群孩子,總要吃些營養才能長的壯實啊!說起來不怕您笑話,再過一個月,我們村子,就是連鹹魚乾都吃不上嘍。到時候,隻能吃草根、啃樹皮啦!”
“王爺爺,既然生活這般難以為繼,為何不早早搬離此地啊!天高任鳥飛,換一個地方,必會起死回生的呀!”東方羽一改往日作風,溫言溫語地問道,生怕惹得眼前這位悲苦無奈的老人心情不快。
李大爺哀歎道,“哎,鄉情難卻,故鄉難離,赤鬆郡好與不好,都是家啊!我們祖祖輩輩就生在這、長在這、埋在這,哪裡能隨意離去?吳侯折柬、霖雨蒼生,我輩大多雖已非純粹的北拘人,但老祖宗留下的那點念想還在,若是走了,實在有違祖訓,百年之後,恐無顏麵祖啊。”
王二爺跟著歎道,“這幾年,崗子裡的好小夥兒想拖家帶口去往他地謀個生計,我和老王頭隻準小夥子自己離開,不準他們帶走家室,為的,便是要留住這個根,讓我北拘族人,能夠有個念想。”
家在哪裡,根就在哪裡,這規矩緊緊鑲嵌在中華民族的精神血脈中,薪火相傳!
東方春生的言語柔軟了許多,老爺子溫聲說道,“兩位老夥計,老夫前半生為陛下謀事,後半生遊曆江湖,前些年,我帶著愛孫自刑名山莊始發,一路向北,也聽過些有關赤鬆郡的傳說。”
王二爺哈哈大笑,“老夥計,你都聽到啥了?和我們說說!”
東方春生娓娓道來,“當年,東漢大儒桓榮之後、先帝丞相、神算子桓彝,曾以易經之理、輔風水之道,為陛下謀劃江山,其言‘中華以龍為圖騰,江水河水為其任督,淮水濟水為其命脈,色格大河為其雄背,秦山俊嶺為其龍脊,昆侖聖山為其蛇尾,赤鬆天池為其兔眼,神龍一舞,威懾天下’。按理說,赤鬆郡內的天池既為人間神物,自當吸取天地精華,福澤萬物才是,最不濟也應是五穀豐登,怎會荒蕪至此呢?難道除了這段往事之外,還另有隱情?”
“嘿嘿,這這這......,俺們也就是個莊稼人,對這些通天之事,我們也不知道啊!”
王二爺和李大爺對視了一眼,向東方春生尷尬一笑。
一邊沒有破局之法,一邊沒有招待之食。狗肉沒吃成,苦水一大堆,氣氛自然冷了下來,兩方人圍在殘破的石桌石凳旁,寂寞不語。
“兩位伯伯!”始終沒有開口的一顯起身擬了個佛禮,說道,“都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小僧悟小乘佛法,卻也知我佛慈悲、眾生平等的道理。”
一顯頓了一頓,麵露痛苦之色,繼續說道,“大黃二黃陪我經山曆海,感情深厚,我斷斷不能自決其生死。不如這樣,置兩條鹹魚於桌上,若它們叼左邊的魚,則活,若右,則殺而食之。是生是死,讓它們自己決斷吧。”
說完,一顯頭一歪,淚水在眼眶打轉兒。
我性入佛性,大公始開然。
萬般皆因果,菩提落天山!
一甲子後,已經立地成佛、顯赫天下的一顯,回顧往事,不由得感歎:這一天,他真正明白了什麼叫犧牲小我、成全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