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一顯的慷慨,王二爺和李大爺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使不得使不得,當時我與老李頭也是一時糊塗,如今怎能錯上加錯?”王二爺立馬起身拒絕,毅然道,“小和尚,此話切莫再提,不然我這張老臉該如何安放啊?”
正在王二爺絮叨之際,劉懿緩緩從崗子門口兒走了進來。
劉懿濃眉舒展、炯眸放光,氣定神閒的向兩位老人行了個晚輩禮,慢慢悠悠地說道,“日月相伴,福禍相依,兩位前輩,或許這赤鬆郡的生活,並不如我等想的那般不堪。隻是我等沒有發現大自然的饋贈罷了。”
場中頓時鴉雀無聲,眾人表情各異,但更多的是投來希望,他們期待劉懿能帶給他們一絲生活的驚喜,哪怕隻是一瞬間。足矣!
學如弓弩,才如箭鏃!
今日若能為貧瘠的赤鬆郡百姓謀一個生計,劉懿多年群書總算沒有博覽!
劉懿走到石凳旁,低聲說道,“幾年前,父親曾向我口述過一本名為《蠻荒秘卷》的上古奇書,此書同山海經傳一般,均為記錄上古奇山異海、奇花異果、奇人異事之神書,若我所記不錯,書中有一奇聞或可助赤鬆百姓稍緩貧窮之苦,至少能夠換得衣食溫飽。”
“哦?懿兒,快快說來,若真是如此,你可是立了大功啦!”東方春生有些迫不及待,趕忙將劉懿攬到身旁,急切而又興奮。
自從東方老爺子帶領一乾人馬北出淩源山脈後,一直憂心忡忡,從來沒有這般激動過。
劉懿也不繞關子、擺架子,少年雙手一攤,一石一草被擺在桌上,“兩位大爺,可知此二物?”
王二爺心思轉的也算敏捷,立刻摸到了一絲不同尋常,旋即立刻答道,“這不是鈴箭草和紫石英麼,這草全株有毒,吃了就是個死,這石頭堅脆無比,蓋房子都使不得,皆屬無用之物。在我赤鬆郡的地界,雖然少見,但也不難找到。難道?這裡麵有玄機?”
劉懿狡黠笑道,“王爺爺說的沒錯,但凡事有弊必有利,看來這位上古禹帝不僅為北拘族人留下了神獸和神人,還留下了神草和神石。《蠻荒秘卷》曾記,古聶耳國北二百裡內,有一石一草兩大奇物,晚輩根據形、色、態判斷,應是這鈴箭草和紫石英無疑啦。”
李大爺湊近問道,“這兩樣東西,在赤鬆郡最為常見,這裡麵難道有什麼玄機不成?”
劉懿輕輕拿起鈴箭草,說道,“鈴箭草毒性是否與那相柳之血有關,懿不得而知。但我知此物,常生於半陰半陽之地,生時劇毒,然於盛夏之時采收全草,除泥曬乾,和黃酒而食之,有溫陽利水、活血祛風之功效。是一種治病救疾的藥草啊!”
劉懿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其次,鈴箭草乃當是今道門及江湖丹鼎門派迫求之物,皆因這鈴箭草可入丹藥,乃是續命神藥九轉還魂丹的必備之引,我曾在彰武大集上見過水河觀小道購買此物,一尺之草,十銖一棵。我在望北樓出工,一個月也才二十銖錢,也就是說,一個月能賣上兩株鈴箭草,頂的上一個夥計一個月的收入呢。”
眾人看著這株今日之前人人畏懼的鈴箭草,顯出有些不可思議。
劉懿沒有給大夥兒提問的時間,他放下鈴箭草,拿起紫石英,複而說道,“再說這石頭,密卷曾記,紫石英其色淡紫、其質瑩澈,大小五棱,兩頭如箭鏃,煮水飲之,暖而無毒。《神農本草經》一書也曾記載,紫石英主心腹咳逆邪氣、補不足。”
聽到一塊兒破石頭居然有如此功效,所有人眼中露出了驚訝和驚喜的光芒,仿佛有了這塊兒石頭,他們便可以發家致富,從此衣食無憂。
劉懿有些不忍打斷眾人憧憬,他故意停頓片刻,方才說道,“然而,此物不可常用,若長久服用,則對心智、心腎都有較大損傷,況且又可找到替代品,所以,紫石英原本是不咋值錢的。”
聽到這兒,眾人有些泄氣兒。
劉懿悄悄看了看東方春生,見其麵無表情,猶豫了一下,定了定神後,才繼續說道,“但近幾年,這紫石英倒是奇缺得很,隻因有一名為五石散之藥,風行於名流上層,其藥方托始於漢人,由魏人何晏首先服用,其藥性補腎壯陽、強精療痿,本為一劑良藥。晏死之後,服者彌繁,於時不輟,餘亦豫焉。但,是藥三分毒,這五石散藥理極烈,過量服食而死者不計其數,我在彰武郡結識一名好友,名為公孫浩瑾,他的父母便是食用過量五石散而死,服用者自知此狀,卻仍前赴後繼,隻因食用後可短暫神明開朗、體力增強。所以,近幾年來,五石散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紫石英作為製作五石散的必要材料,這上等紫石英的價錢自是水漲船高的。”
眾人喜上眉梢,李大爺半信半疑,試探著問道,“小友,此話,可能當真?”
劉懿抱誠守真,說道,“眾多前輩麵前,晚輩不敢欺瞞,是與不是,李爺爺可立刻命人采集一些一尺高的鈴箭草,曬乾後前往彰武郡集市上一試便知,一尺之草雖不多,但也不在少數。此草對於赤鬆郡百姓,視之如家常便飯,早已習以為常,再加上古遺卷所知之人本就不多,千年來無人識得也屬常態,對於喜好丹鼎之人,此草卻是如虎添翼,不可多得啊。”
東方春生感慨道,“也許正是這窮山惡水,才讓鈴箭草旺盛生長啊!”
劉懿眉頭一皺,沒有再提紫石英,反而低聲說道,“隻是,天下之人,皆為利來利往,赤鬆郡多生鈴箭草一事一旦被天下人所知,恐怕,今後的赤鬆郡,要因此二物折騰一番嘍!”
李大爺和王二爺對視了一眼,兩位老人相互點了點頭,一齊起身,俯身拱手,同聲道,“莫論真假,小友盛情,我厚龍崗老老小小,永生不忘。若將來我們各村寨的孩子們能吃上口肉,我二人定當結草銜環,為小友在厚龍崗立碑書傳。至於這後來之事和後來之人,便順其自然吧!”
李大爺向身後的老老小小使了個眼色,諸人齊齊拱手道:謝劉公子!
劉懿展顏一笑,今天,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兒啊。
當晚,眾人稀粥就鹹魚、野菜煮清水、篝火配破衫,縱情涯角,暢抒胸懷,雖然沒有好酒好肉,但這種情景出現在寂寥的原野上,卻彆有一番風味兒。
一尺高的鈴箭草不好找,儘是長在半陰半陽的高山怪石之間,第二日,北海帶著崗內幾名少年翻了一整天,才堪堪找到七株符合要求的鈴箭草。那紫石英倒是找到了一籮筐,不過大多有雜石、淡光澤,估計買不了幾個錢。
漢曆八月初一,夏語從容,山印心石。
東方春生、李大爺和王二爺三個老頭兒正在坐而論道,看似嚴肅認真,但講的卻是不為人知的閨房秘事和黃段子,看來幾人當真是老而彌堅啊。
另一邊,一群半大孩子正與一顯的兩隻大黃狗在崗內歡快奔跑,狗兒跑的歡快,孩子們跑的也歡快,也不知是狗玩人還是人逗狗。
最近,劉懿迷上了王二爺房中的一本《百家奇略》,此書作者不詳、著作時間不詳,講的是那先秦戰國諸子百家的奇人異事,迷得這少年終日不見人影,除了睡覺,便躲在屋子裡看書,王二爺見他喜歡,便把這本《百家奇略》送給了劉懿,搞得劉懿欣喜若狂,開心了許久。
沒有了大黃二黃,一顯在赤羽金雕的陪伴下,始終坐在涯角三丈之處,嘀嘀咕咕說其要借此佳地,參行《道行般若經》諸法,可每次東方羽去找他,這小緇流總是呼呼大睡,夢話連篇。
既然東方羽的懿哥沒有功夫陪她,他這愛動愛玩的性子怎閒得住,於是,她找到一處泥沙交雜的小河流,與崗內農婦將那大網一摟,為數不多的大魚小魚和蝦米便齊齊被帶回了厚龍崗。
午時,幾個老頭正慵懶的曬著夏日。一聲‘二爺,大爺,俺回來啦’,將寧靜的午間小憩打破,諸人急忙起身,連劉懿都從角落裡跑了出來,幾十號人呼呼啦啦湧到小崗門口,翹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