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楊柳如孩童一般,沮喪地站到了楊奇身旁,對楊觀道,“姐姐,看來,我是井底一隻蛙啊!”
楊觀沒說什麼,倒是老楊奇笑嗬嗬地走了過來,這位身體健碩的老者,重重拍了拍楊柳的肩膀,中氣十足,鏗鏘道,“少年多吃苦,老來少遭罪!兒啊,你此番出去多曆練曆練,也是好事兒。”
話裡話外,楊奇已經默認了這一樁生意。
耳聽八方的劉懿,偷聽到老楊奇的話語,不禁心中歡呼雀躍,急忙跑到楊奇麵前,得了便宜賣乖,親昵地道,“謝謝楊爺爺支持,晚輩此行,定不負家鄉父老厚望,全力攻事。”
很明顯,劉懿在用言語加快此番行動的節奏,隻要老楊奇對自己鎖的話不置可否,那麼今天這事兒便算成了,接下來的文鬥,也就沒有必要了。
看似鐵骨錚錚的老楊奇,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一輩子,做人其實也很圓滑,他見到劉懿順著杆子往上爬,擺了擺手,哈哈笑道,“彆,可彆謝我,老夫隻是隨口一說。武鬥過後,接下來便是文鬥了吧?在我們鏢局,現在是觀兒當家,你能過得了觀兒的文關,才算得到了我們淩源鏢局的認可。要知道,平田一事,不禁要有拳頭,更要有墨水啊!”
老楊奇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說完以後,他便兀自躲到一旁去了。
楊觀打鐵趁熱,見縫插針,柔聲道,“怎麼?和你大娘切磋一番,竟讓你這英雄少年郎如此膽怯不成?”
劉懿又被楊觀牽著鼻子走了,心中一陣無奈,隻能應聲和之,“大娘有此雅興,懿兒定傾力陪之,不過,倘若懿兒沒能過得了文關,還望大娘仍然應允懿兒之請。”
楊觀一改慈眉善目,臉色驟變,對劉懿嚴肅道,“懿兒說的這是什麼話?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如果你完不成文鬥試題,方才為何要一口答應?男子漢大丈夫,既然答應了,便要履行承諾,明白麼?”
劉懿苦著臉道,“知道啦,大娘。”
見到劉懿吃了口頭虧,喬妙卿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兒,她一把扯過劉懿,與楊觀正鋒相對,辯道,“劉懿有高手精兵相助,自會以絕對的武力威懾群小,在絕對的武力麵前,要腦子乾嘛?”
“嘿嘿,小妹妹,你還是涉世未深啊!”楊觀輕歎一聲,隨後安步當車,一字一句地道,“倘若真有精兵強將,你等今日還來我這裡作甚?還不是因為五郡平田令表麵上風光無限,天子卻沒給我這侄兒一兵一卒麼?既然侄兒要白手起家,要打造新的秩序,那麼,淩源鏢局就算是芝麻綠豆,它再小不也是菜麼?”
楊觀洞徹人心的本事,世間無人能及。
當劉懿聽到‘打造新的秩序’這句話時,微微怔了一下,隨後,雙眼爆發出熾熱的精芒,那種渴望的、富有野心的眼神,就如同一隻山林間剛剛蘇醒準備覓食的猛虎一般,讓人望而生畏。
楊觀也被這眼神嚇得一個機靈,兀自站在原地,不再說話。
喬妙卿明顯有些不服氣,犟嘴道,“秦皇漢武,昭昭武烈,自古以來,世界之變,時代之變,曆史之變,儘是以武成變,書生和士子,隻能守成理政罷了。”
楊觀第一次朗聲大笑,“小妹妹,開始詭辯了不是?商鞅變法、李斯治國,哪個不是文臣定國?就連我大漢開國元勳蕭何、張良、韓信三人,也有兩個半是儒生,你能說文人不重要麼?你能說文鬥不關鍵麼?”
喬妙卿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隻能生氣地跺了跺腳,站在一旁生悶氣去了。
楊觀慵懶的走到劉懿身前,“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奉。這一點,希望侄兒你明白。”
劉懿咧嘴一笑,“侄兒明白。”
楊觀點了點頭,繼續敲打劉懿,“畢竟,我淩源鏢局是小寺小廟,經不起折騰,下了賭注,自然會矢誌不渝、從一而終。也正因為我淩源鏢局沒有本錢,所以不會花費人力物力,去支持一個無腦笨蛋,這樣的人,也難以完成平定五郡世族田地的大任。侄兒,這一點,大娘希望你明白,如果平田路上僅靠一腔孤勇,不動腦子,恐怕,你沒辦法走到最後。”
“侄兒受教了!”劉懿對楊觀深深鞠躬,隨後淡淡笑道,“大娘,那咱們,開始?”
......
演武場,楊觀身披一件大紅錦袍,與粗布麻衫的劉懿對視於場中,鏢局那一夥耐不住文縐縐的老家夥,又跑去捅咕那頭打來的野豬,場中又安靜了下來。
劉懿溫聲對楊觀到,“大娘,天寒地凍,不如我們進屋再說,免得大娘惹了寒氣。”
此時的楊觀,眼中透出了無限的慈愛,笑道,“哈哈!大娘沒那麼嬌氣,在這裡,大娘有道題要出,有幾句話要說。此間事了,大娘帶你和喬姑娘去吃野豬肉!”
劉懿緊了緊腰間‘辰’佩,眉毛一抬,拱手道,“大娘,請!”
“懿兒,你我腳下的演武場,方寸十五丈,懿兒,這文鬥的題目,便是要你在二十息內,憑一己之力,清走這一地浮沉白雪。”
說罷,楊觀站到了場外,裹了裹錦袍,像一隻慵懶的肥貓,麵帶笑意,“二十,十九,十八,十七......”
喬妙卿站在一旁乾著急,心想:這要是致物境界的大俠,還有可能在三招之內憑借氣機卷走所有的雪花和灰塵,像劉懿這種小白身,絕無可能啊!
站在一旁的楊柳,則覺得姐姐這一問有些刁難刻薄了!
楊觀卻不管他人看法,兀自按照節奏開始數數,當數到‘十’的時候,劉懿靈機一動,像脫兔一般,迅速跑向會客廳,會客廳裡一陣叮叮當當,就好像遭了賊一樣。
楊柳和喬妙卿側目而立,翹首以盼。
楊觀數到‘三’的時候,劉懿扛著卷好的、鋪在會客廳地上的大紅毯子,健步跑了出來,他拽住兩個小邊兒,弓腰一蕩,紅毯順勢被遠遠拋出,‘一’字落下,整個演武場地麵被大紅毯子裹了個嚴嚴實實,已無留白。
喬妙卿和楊柳被這一手‘欲蓋彌彰’驚掉了下巴。
劉懿喘著粗氣,對楊觀憨笑道,“大娘,如何?”
楊觀滿目讚賞的看著劉懿,莞爾一笑,拉起劉懿,“走,吃野豬肉去!”
......
楊柳津頭,梨花牆內,心事兩人知。
一頓豐盛的暮食過後,老楊奇樂嗬嗬地將劉、喬二人送出了鏢局,那對兒楊家姐弟則在會客廳中烤起了火。
大紅毯子已經重新鋪回了客廳,一口平底小瓷鍋被架在了兩人圍坐的炭火盆上,盆中,四個被除毛清洗過的野豬蹄正來回翻滾,佐料沒有放辛辣的放薑、蔥和料酒,僅有少量的八角、桂皮和花椒,浮在沸水之上,咕嘟咕嘟,冒著一陣陣香氣,饞的姐弟兩人直流口水。
楊觀怭怭揉著大黃狗的腦袋,睡眼朦朧,一日忙碌,本就在孕期的她已是勞累不堪,若不是被這一口野豬蹄兒吊著胃口,恐怕自己早就睡覺去了。
楊柳坐在那裡,心不在焉豬蹄之上,有些蠢蠢欲動。
淩源鏢局是小門小戶,日常行走江湖,根本抓不住肥肉,自己雖然年少走鏢,但除了那年小官道上遇到賊寇與大哥劉.德生結緣,再沒有經曆過大風大浪,此次五郡之行,長長見識,磨礪一番,正合其意。
“姐姐,弟弟不日便隨劉懿北上,你還有何事囑托否?”
楊柳伸長了脖子,準備洗耳恭聽。
楊觀躺在搖椅上,悠悠蕩蕩,慢聲細語,“也有,其實也沒有,姐想到哪就和你念叨念叨,能聽進去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
楊柳輕輕‘嗯’了一聲。
楊觀勉強提起精神,到,“德生走後,淩源百姓雖然麵兒上不說,心裡對咱鏢局還是有點成見的。不然,你前段時間招募新人,也不會如此費時費力還沒有招滿編製。”
楊柳沉聲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淩源父老視我淩源鏢局如劉家的走狗飛鷹,這種成見,這代人恐怕難以改觀了。”
“所以,楊家要振興,淩源鏢局要壯大,就必須立刻改變泱泱眾人之口,隨劉懿平五郡田地,造福百姓,正是絕妙無二的好機會啊!”楊觀斬釘截鐵,“時不我待,乘風需趁早,倘若真的要依靠時間去磨滅那段恥辱痕跡,豈不是很蠢?”
楊柳恍然大悟,“原來姐姐的用意在這裡啊!”
楊觀嘴唇勾勒一抹深沉的笑容,“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