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隨又一次被打斷,他說的正起勁,沒聽清戚長璟的問話,愣了一下。
“是誰跟你說這些的。”
戚長璟站起身,垂眼看著聶隨又問了一句。
聶隨被皇帝猶如實質的眼神盯的後背發涼。
他突然有些喘不過氣。
“……是、是禦史大夫,蔣庚年蔣大人。”
殿內安靜的銀針落地可聞。
戚長璟就這樣站著,半響,倏然鬆鬆笑起來,嘴角也勾起,笑意卻不達眼底。
仿佛說家常話一般,戚長璟淡淡道:“聶將軍不敬皇室,壞了郡王聲譽,杖責三十。”
他拿起一旁太監彎腰遞過來的帕子,隨手擦了擦丟在地上,看也不看聶隨,由宮人穿上龍袍後便往外走。
“就在承乾殿外打。”
啊?什麼東西?
聶隨愣在原地,身後上來兩個侍衛將他架起來。
“……陛下!微臣沒有——”
然而戚長璟的已經坐到了轎子上,根本聽不到他在屋裡的喊聲。
聶小將軍最終還是被侍衛們冷酷無情地拉出來打屁股。
——自然也就不能和時佑安下午一起出去買布料了。
.
“聶將軍已經被聶老將軍接走了,打的連路都走不了了。”
熹華宮裡,時佑安旁邊的小宮女招夏說著。
“殿下如今也不必等了罷,以聶將軍如今的傷勢,隻怕臥床休息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能好上幾分呢。”
“也不知道聶小將軍說了些什麼,惹得陛下這般生氣。”
時佑安自然知道聶隨去和舅舅說了什麼。
無非是說了些關於自己的壞話,惹舅舅不高興了。
隻是做衣服這件事不能再拖。
今天聶隨因為他挨打,之後隻會更討厭他。
時佑安都不敢想,若是之後掉了身份,聶隨該多麼生氣憤怒。
估計恨不得打他一頓吧?
時佑安打了一個寒噤,馬上說:“不,我們下午就出宮。”
去宮外買了料子後,便讓宮裡的尚衣局加緊把衣服做出來。
儘量避免與聶隨的接觸。
隻是說起來容易坐起來卻難。
下午出宮後,時佑安便帶著悄一一起逛京城的各大布鋪,左挑右選卻選不出好的。
聶隨說他的衣服都是自己挑的,想來對這種東西應當極為挑剔。
若是不能一次選出讓他滿意的料子,隻怕以後還要被此人纏著麻煩不斷。
為保證萬無一失,最後時佑安還是選了一個中規中矩的黑色的料子,和昨日在滿花樓聶隨身上穿的料子幾乎一致。
打包好布料,時佑安便和悄一準備回宮了。
他們這次出宮出的急,不過也沒有離開皇宮太遠,所以並沒有帶侍衛,而是隻帶了悄一一個人。
回宮經過玄武大道的時候,路上推推擠擠,人滿為患,根本走不動。
“前麵發生什麼了?”時佑安被人群擠的被迫往前湧,雙腳幾乎要懸空起來。
悄一竭力護住時佑安,努力抬頭往前看了看,搖了搖頭。
什麼也沒看到。
前麵人頭攢動,時佑安隻能跟著人群往前走,沒一會兒,便被擠到了路邊。
玄武大道主路被封住,一排排侍衛左右擋住行人。
路的正中間緩緩走過一排車隊,中間拉著八九個囚犯,蓬頭垢麵地坐在籠子裡,身下的雜草帶著血跡黏作一團,發出深黑色的痕跡。
原來是押送犯人的囚車。
時佑安恍然,扭頭對悄一說道:“怪不得這麼擠,原來大家都在這看熱鬨。”
他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更不願去囚車裡看著頗為淒慘的犯人,轉身就打算離開。
這時旁邊人的議論聲就這樣傳入時佑安的耳朵:
“……這偌大的文昌侯府竟是就這樣敗了。”
“哎,也不知文昌侯做了什麼,惹得天子發威,竟是滿門抄斬呐!”
“誰說是滿門?不是還有那個……”
“誒呦呦,可慎言、慎言啊!”
順著幾人的議論聲,時佑安下意識朝囚車上看去。
——其中三個囚車裡,披頭散發、神色癲狂的,正是文昌侯、許夫人和時佑成。
時佑安腦子“嗡”的一聲,雙腳仿佛黏在地上。
許夫人和文昌侯似乎已經神誌不清,半昏半醒地倒在裡麵。
而時佑成則要慘的多,他趴在欄杆上,眼睛睜的大大的,被拔掉指甲的十根手指黑乎乎的,用力扒著圍欄。
身下的雙腿扭曲地跪著,分明已經被挑去了腳筋,成了徹底的殘廢。
悄一一隻手覆上時佑安的眼睛,另一隻手牽著他,強硬地拉著他離開囚車。
一路上時佑安都沒再說話。
悄一本來還很擔心,不過看著回宮後時佑安又恢複如常,坐在那裡看書喂魚,吃飯的時候胃口比平時還好上許多。
悄一逐漸放下心。
隻是半夜的時候,不知道是受了風寒,還是受了驚嚇,時佑安發起了高燒。
這一病,便驚動了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