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老將軍一向以清譽聞名,如今卻是時不時被人戲稱“佞幸”之輩,竟然也因著郡王向聖上服軟。
不單如此,甚至有傳言說,聶老將軍請罪當日,那郡王卻是跋扈至極,當著一乾朝廷重臣的麵,生生讓聶老將軍跪了許久才讓其起身。
流言眾多,聶隨卻在知道父親給那個郡王跪下謝罪之後又在家裡發瘋,被聶將軍關了許久才放出來。
“是啊,淨之的眼底怎的這樣黑?可又是同聶老將軍生氣了?”又一人開著玩笑,“聶老將軍該不會又給淨之動家法了吧!”
有人開了這樣的話頭,見成親王沒什麼反應,其他人也漸漸敞開了話:
“聶老將軍辛苦一輩子,淨之還是莫要再惹將軍生氣的好。“
“是啊!淨之還是同老將軍服個軟罷!”
“若是因郡王殿下一事,更是不必介懷——”
聶隨倏地扭頭,帶著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說話的那人。
他眼底發黑,臉上也帶著微不可見的青色,嘴唇卻紅潤異常,竟是不顧忌著戚長珩在場,登時就舉著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酒杯都跟著翻倒了幾杯,把在場的眾人皆是嚇了一跳。
“不必介懷?”聶隨啞著嗓子,聲音嗬的嚇人,平日英俊的麵容此刻卻顯得駭人無比,“郡王德行有虧,如今卻逼得我父親不得不請罪於聖上,你讓我不必介懷?”
此話一出,眾人當即變了臉色,幾乎是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首座的戚長珩。
他們不知成親王同郡王的關係如何。
可正是不知,才更不敢提。
戚長珩猛地站起來,動作大的差點把桌子帶翻。
“你說什麼?”戚長珩吐掉嘴裡的葡萄籽,往日散漫的神色此刻隻剩下一片死寂,“當著孤的麵,再說一遍。”
身側的蔣庚年敏銳地察覺出不對,急忙跟著起身要扶戚長珩,隨帶著朝另一邊聶隨身邊的人使眼色,
——然而已經遲了。
許是喝醉,又或者是彆的原因,聶隨在戚長珩的刺激下仿佛忘了自己如今身在何處,徑直開口:“我說,郡王德行有虧,不配入宗室。”
一股熱血直衝大腦,戚長珩“錚”的一聲抽出腰間的佩劍,大步衝過去就要揮劍砍下。
“殿下!\"
“殿下莫要生氣!”
混亂中有人衝過來擋在戚長珩和聶隨中間,還有人在後麵拖著戚長珩的手臂不讓他砍下。
戚長珩掙紮不動,雙眼帶著升騰的殺意死死盯著聶隨,直接丟掉了手上的劍,掙開身後阻攔的兩人,趁著眾人不注意,一個健步衝上前,對準聶隨的臉揮拳而下。
聶隨仿佛瞬間清醒了一般,眼底有片刻的怒意,卻到底是不敢還手。
不顧眾人阻攔,戚長珩死死咬著牙,手臂青筋暴起,“咚”地又是一拳。
“給孤去死!”
“殿下息怒!”
“殿下,殿下,聖上知道了會怪罪的!”
見阻攔不住,聶隨臉上明顯要被成親王打的出了血,這麼打下去,保不準聶隨脾氣上來了會還手。
若是成親王挨了打,性質可就變了。
保不準聖上發起火,他們這幫人都要受牽連!
蔣庚年深深皺眉,忙抓住趴在地上挨打的聶隨,語氣匆忙:“聶小將軍!愣著作什麼!還不快走!”
聶隨晃了晃身子,握緊拳頭,在眾人的掩護下爬起來,躲著已然發瘋的成親王下了酒樓。
“給孤回來!”
“殿下您消消氣!消消氣!有話好好說!”
直到身後的聲音逐漸消失不見,聶隨拎著酒瓶,踩著厚厚的白雪,留著一道長長的腳印,身形一閃,繞過牆角上了一個轎子上。
轎子外寒氣入體,轎子內卻是溫暖如春。
轎子內有人掀起厚厚的簾子,帶著香味的熱氣撲著白氣翻湧而出。
一隻纖細白淨的手牽著聶隨上了轎子。
角落裡放著一個樣式寡淡的香爐,上麵升起細細的煙霧,帶著一股香甜的氣味鑽滿了轎子的角落。
聶隨叉著腿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中的味道,良久,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
旁邊靠過來一個柔弱無骨的美人,正是賽斡爾。
隻是現下看著賽斡爾,眉眼之前卻是與時佑安像個十成十,就連氣質神韻也有著七分相似。
——就仿佛一夜之間換了張臉一般。
賽斡爾貼心地拿著一張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聶隨臉上的血漬:“怎麼臉上受傷了?”
聶隨低頭看著賽斡爾漂亮的臉,氣也消了八分,低著聲音摸了摸賽斡爾的額頭:“無妨,不過是被成親王打了罷了。”
他轉身捧起賽斡爾的臉頰,帶著笑意:“上次一彆,竟是過了許久才見,沒想到你竟是漠北人。”
賽斡爾睜著圓圓的眼睛,流露著些許委屈:“我身份特殊,如今聖上斷了我的炭火,走投無路,便隻能找你了。”
聲音細細的,隱約和印象中小漂亮有點可愛的聲音有些不同。
隻是下一刻,這點異樣就被空氣中的香甜氣味衝散了。
“你同成親王無冤無仇,他為何會打你?”
聶隨冷著臉,捏著酒瓶一飲而儘:“還是因為那個郡王。”
“我倒是沒想到,不光聖上護著他,連成親王也偏寵這樣的人,果然是皇家兄弟,如出一轍。”
爐裡的香料快要燒儘了,賽斡爾又拿出一包夾著紅粉的香料點上,“將軍既然生氣,何不教訓一下他?”
“怎麼教訓?”聶隨悶悶不樂,“我失信於聖上,又被父親嚴加看管,什麼也做不了。”
“這事簡單。”賽斡爾乖巧地笑起來,看的聶隨又是一陣恍惚,心嘭嘭嘭跳起來。
他伏在聶隨耳邊輕聲說了一番話。
“這般,郡王殿下受了教訓,或許也會收斂一二,不那般猖狂了。”
聶隨眼底帶著盈盈笑意,寶貝似的輕輕摟著賽斡爾:
“好,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