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大概是勉強坐起來的緣故,也沒來得及更衣,隻在中衣外披了件素色的外袍,露出一小片久不見光的蒼白皮膚和過分明顯的鎖骨。

就是這幅瘦的隻剩一把骨頭連床都下不來的虛弱模樣,卻仍是好看的,過於精致的五官裡還帶著久居高位才能養成的壓迫感。

尤其是那雙眼睛,眼尾狹長,瞳仁靠上更多,瞧過來的時候,顯得格外清冽冷漠不可接近。

“陛下一路勞頓,坐下說,”見齊子元一直支吾著說不出下文,齊讓笑了笑,“我這幅樣子實在不得體,嚇到陛下了。”

“沒有沒有,”齊子元在床邊坐下,不自覺避開那道帶著審視的視線,“是太久沒見皇兄,一時……有點感慨。”

“確實是很久沒見了。”

齊讓微抬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

大抵是趕路的緣故,齊子元兩頰微微發紅,額間沁出一層薄汗,落在那張還帶著稚氣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屬於少年的元氣——或許是因為那雙此刻雖然懵懂,卻依然明亮的眼睛。

明明是和記憶裡差不多的模樣,卻又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

前世兩人最後一次見麵是什麼時候來著?

是某次不得不出席的家宴,還是做樣子給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看的大典?

反正狀態都和現在差不多,意氣風發的年輕新帝和弱如扶病的太上皇,硬湊在一起上演一些根本不存在的兄友弟恭。

齊讓微垂眼眸,掩著唇咳了兩聲:“這段時日辛苦陛下了。”

這也是陰陽怪氣?

齊子元忍不住朝齊讓臉上看去。

或許是因為這人實在太孱弱,斂起的眼簾又掩蓋了眼底的漠然,加上和緩的語調,倒顯得有幾分真心實意。

這讓齊子元莫名心虛起來。

雖然並不是主觀意願,但眼下確實是自己占了人家的皇位。

“我……朕……其實還好,皇兄才是辛苦,”齊子元放輕聲音,“您現在身體虛弱,要好生休養才是。”

“讓陛下掛心了,”齊讓輕輕搖頭,眼底有幾分無奈,“不過……我雖然撿回一條命,但殘毒難清,這身子其實很難養得好了。”

他這幅樣子,又配上幾分低落的語氣,看得齊子元心有不忍,正想著不然勸慰幾句,沒等開口就被打斷:“我在位十餘年,最後落得這個結果,實在對不起列祖列宗。幸好有陛下承繼皇位,今後大梁江山和天下百姓就仰仗陛下了!”

齊子元:???

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真心話,但大可不必吧?

從小學習為君之道在位十多年的前任皇帝和憑空穿越過來的冒牌貨,想也知道這大梁江山和天下百姓要仰仗誰。

他深吸一口氣,下意識想開口推拒,突然想起了宮裡的周太後和上午朝堂上爭論不休的文武百官。

……說到底這皇位誰來坐也不是自己做得了主的。

齊讓那話是客套還是試探也不好說,自己傻乎乎地拒絕說不定反被懷疑。

畢竟白撿的皇位又有幾個人舍得放手?

“皇兄不要太悲觀,您能醒過來,殘毒就一定能清掉,身子肯定也能養好,”對上那雙安靜打量自己的眼睛,齊子元語氣不自覺真誠起來,“您隻是現在病著才會覺得難熬,日子長著呢,以後肯定會有轉機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稚氣未脫的臉上多了幾分堅定。

有那麼一瞬,齊讓簡直要相信他是真心實意的了,這個念頭湧上來的時候,又忍不住覺得自己可笑。

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會有這麼天真的念頭。

他沉默著聽齊子元把話說完,突然對這強行偽裝的兄弟情深十分厭煩,乾脆抬手掩著唇,劇烈地咳了起來。

巨大的動靜驚動了守在門口的江維楨,還沒等齊子元反應,人已經到了跟前,先替齊讓拍了拍背,等他稍微平複之後又喂了點水,最後拉過那條清瘦的手臂,沉著臉摸起脈來。

大概是他的神情實在太凝重,一旁的齊子元也不自覺被感染,屏氣凝神地看著對方診完脈才小聲開口:“怎麼樣?”

江維楨扶著齊讓躺好,又悉心地掖了掖被子,才回過頭看向齊子元:“陛下今日是要歇在行宮嗎?”

齊子元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朝榻上看了一眼——方才那頓咳嗽似乎耗儘了齊讓的精力,他仰麵躺在床上,微閉著眼,呼吸清淺,就像是睡著了。

“……不了吧,”齊子元站起身,壓低了聲音,“時候不早了,朕這就回去了。”

江維楨似乎很滿意他的識時務,笑著施了一禮,做了個請的手勢:“恭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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