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太後。”周濟桓迎著她的視線,慢慢躬身。
周太後凝眸看了他一會:“辛苦了。”
周濟桓直起身:“為人臣子為君效力,應當的。”
說著,朝齊子元的方向拱了拱手。
十分感動,但是大可不必。
齊子元勉強笑了一下算是對周大人忠心的回應,餘光瞥見一旁周太後已經入了座,正接了陳敬奉上的茶細細品了起來。
既然這樣……
齊子元坐回軟榻上,給自己也倒了盞茶,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一時間暖閣內隻剩下地中央麻袋裡那位秦總管發出的嗚咽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太後終於放下手裡的茶盞。
“還不放秦總管出來?”她淡淡吩咐道,“哀家也很多年沒見過他了,正好趁著今日一起敘敘舊。”
齊子元跟這個麵都沒見過的前內侍總管是沒什麼舊要敘的,隻想找個借口把這事兒推出去,但那兩個侍衛已經手腳麻利地上前打開麻袋,從中拖出一個束了手腳堵了嘴卻仍在不斷掙紮的……老人。
雖然素不相識,但披散著的花白須發、破亂的衣袍、還有身上臉上斑駁的血汙……
齊子元垂下眼眸,一口氣喝光了剩下的半盞茶,再開口時語氣自然了許多:“他就是那個謀害太上皇的凶手?”
“他是不是凶手……”周太後抬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齊子元,“取決於皇兒。”
齊子元去放茶盞的手一頓:“什麼叫取決於……朕?”
周太後盯著那雙滿是茫然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沒接話,而是在齊子元的注視下徑直來到秦遠跟前。
她彎腰將那塊用來堵嘴的破布扯了出來,語氣溫和的好像見到了久彆的老友:“彆來無恙啊,秦總管。”
“果然是你這個這個賤人!”驀地獲得罵街自由的秦遠愣了一下,回過神後仰起頭死命地瞪著身前的人,恨不能掙脫繩索撲上前拚命,“陛下準咱家回鄉養老,你敢違背陛下的旨意!”
他年紀雖大,聲音卻格外尖利,歇斯底裡地回蕩在原本寧靜的暖閣內,周太後卻絲毫未受影響,甚至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凝神看著腳下的人:“陛下……你是說眼前的陛下,還是被你謀害的永寧帝?”
“我謀害……”秦遠怔怔地看著她,後知後覺地想到什麼,聲音更尖利了幾分,“咱家一直在老家安養,根本不知道宮中發生了什麼,你不要血口噴人!”
“秦總管離宮久了,人也變天真了,”周太後輕笑,“到了這個地步,哀家是不是血口噴人還重要嗎?”
“周思柔,你……”
話說了一半,就被重新塞住了嘴。
周太後摸出一方錦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看著周濟桓抓著秦遠的手在一張不知從哪拿出來的供狀上畫了押,滿意地點了點頭,將那狀紙遞向齊子元:“現在明白了?”
齊子元看著那狀紙上的血掌印,喉頭微哽,藏在袖中的右手不自覺握成了拳:“……明白什麼?”
“秦遠嫉恨太上皇逐他出宮,暗中指使過去的下屬在禦膳中下毒,致太上皇昏迷不醒,現已招認,其他參與者也儘悉歸案,”見齊子元不接,周太後也不在意,將狀紙折好遞還給周濟桓,耐心解釋道,“現在可以給太上皇和群臣一個交代了。”
“……”
齊子元扭過視線,看向地上不住掙紮嗚咽的秦遠:“所以他隻是用來了結此案的替罪羊?”
“秦遠與太上皇素有舊怨,未嘗沒存過弑君的念頭,也算不上替罪羊,”周太後看著齊子元的眼睛,緩緩道,“你是一國之君,一言九鼎,說他是凶手便不是冤枉他。”
齊子元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反駁她,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凶手究竟是誰,周太後不在意,大典上那些叫囂著要抓真凶的文武百官也未必在意。
新帝已經登基,前朝的事兒需要一個句點,秦遠就是那個被選中的句點,而他這個皇帝,不過是多方勢力角逐後選來畫句點的吉祥物。
“時候不早了,哀家要回去休息了,”周太後突然開口打斷了齊子元的思緒,“濟桓,把這兒收拾一下。”
“收拾什……啊!”
問了一半的話化成了一聲驚叫。
齊子元看著周濟桓手裡那柄滴著血的匕首,又看了眼地上抽搐了兩下就沒了動靜的秦遠。
濃重的血腥氣在暖閣間彌漫開來,讓他止不住地想要乾嘔。
“……不是已經畫押了?”齊子元捂著嘴,半天才問出口。
“皇兒還真是孩子氣,”周太後似乎有些無奈,一邊示意周濟桓將地上的屍首帶走,一邊道,“要知道,隻有死人才不會翻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