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齊讓出現到離開前後不到一刻鐘,效果卻是顯著的,直到散朝,都沒人再提讓位的事兒。
因此雖然有些許坎坷,齊子元第一次早朝也還算圓滿——起碼小命還在。
邁出奉天殿的時候,他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甚至還分出那麼一點閒心,去打量周圍的景致,觀察一下這個自己不知道還要住多久的皇城。
冬日的皇城格外蕭索。
高大巍峨的宮殿遮蔽了天光,讓本就不算寬敞的巷道顯得幽深而又陰沉。
齊子元一路走著,一路看著四周高聳的宮牆,越看越覺得這裡像是一座牢籠,住在其中的人看似尊貴,卻更像是被禁錮在其中,逃也逃不出去。
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皇位明爭暗鬥頭破血流,看起來是為了至高無上的權利,自己坐在上麵,卻隻覺得膽戰心驚。
方才早朝上那些朝臣看起來畢恭畢敬,實際上各懷鬼胎咄咄逼人,要不是齊讓突然出現,自己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收場,搞不好真的把小命交代進去。
說起齊讓……
齊子元腦海中浮現出那張精致又憔悴的臉。
這人拖著一副病體,從行宮奔波而來,總不會是為了幫占了自己皇位的人說話。
在位十餘年的人,真的甘心將皇位拱手他人?
齊子元想著,突然停下腳步,看向身後的陳敬:“太上皇離開奉天殿之後去了哪裡,回行宮了?”
“回陛下,太上皇回了永安殿,”察覺到齊子元的困惑,陳敬又補充道,“太後已經提前安排人收拾過了,陛下不用擔心。”
齊子元歪頭看他:“母後提前知道太上皇要回宮?”
“……”
陳敬遲疑了一瞬,笑著解釋:“自太上皇在行宮出事後,太後一直盼著他回宮,所以安排了可靠人手定期去永安殿打掃。”
“原來是這樣。”
齊子元輕輕挑了挑眉,一副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向前走去,沒幾步又開了口:“陳敬,你跟在母後身邊多久了?”
“回陛下,”陳敬老實回答,“奴婢自入宮以來便一直在太後跟前伺候,那時陛下已經去了乾州。”
“那算起來也有八九年了。”
明明是齊子元挑起的問題,他看起來又沒多在意,隨口應了一句,目光已經飄向不遠處一座宮殿,“那是哪兒?”
陳敬順著他的目光瞧過去,立刻解釋道:“陛下久未回宮,怕是已經忘了,那裡就是永安殿。”
幾個月無人居住,永安殿卻沒疏於打理,院外寒梅綻放,一片幽靜雅致,殿內窗明幾淨,暖閣內還燒了上好的獸金炭,散發出淡淡的草木香。
大梁立國以來,曆代君主都住在不遠處的仁明殿,唯獨齊讓登基後又住回了自小長大的永安殿——這裡曾是他母後的寢殿。
江維楨四下裡轉過一圈,沒見有什麼異樣,便自顧歪倒在軟榻旁的圈椅上,長長歎了口氣。
齊讓脫去厚重的裘衣,靠在軟榻上:“怎麼了?”
“這裡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憋屈,”江維楨撇了撇嘴,“真不知道你怎麼能住這麼多年。”
“宮裡當然比不了北關遼闊自在,”齊讓微闔眼簾,思緒不自覺飄散,“但好歹算我的家。”
江維楨一滯,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齊讓抬眸,正好迎上他複雜的目光:“不用安慰我。”
“沒想安慰你,”江維楨晃了晃腦袋,若無其事轉了話題,“本來以為還要在行宮再住一陣。”
“早晚都要回來,”齊讓道,“主動點才能占得先機。”
江維楨挑眉:“剛在奉天殿那一段,也是為了占先機?”
“算是,”齊讓似笑非笑,“送佛送到西,皇位都讓了,再幫他坐穩一點,對大家都好。”
話落,掩著唇咳了兩聲。
“怎麼還真咳了?”江維楨湊過去摸了摸他的前額,“發燒了。”
齊讓的身體沒表現的那麼差,卻也算不上好,還未清除的殘毒就像是引子,隨便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勾起點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