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待會我去煎藥,那方子雖然烈,再來兩副也差不多了,”江維楨拉過齊讓手腕,一邊診脈一邊道,“之後多費些工夫調養就是。”

“晚幾天再喝,”齊讓微閉著眼,“現在這樣正好。”

江維楨皺起眉:“你……”

殿門被人輕輕叩了兩下,韓應刻意壓低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太上皇,太後來了。”

“知道了,”齊讓沒有絲毫意外,輕輕拍了拍江維楨還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指,應了聲,“請進來吧。”

殿門半開,周太後跟在韓應身後徐徐而入,視線在殿內轉過,看見軟榻上的齊讓:“怎麼瘦成這樣?”

“躺的久了自然瘦了,”齊讓斂著眉眼,聲音裡帶著未經掩飾的倦意,“該是兒臣去給母後請安。”

周太後在軟榻前坐下,目光落在齊讓臉上:“你尚在病中,自然該是哀家過來。”

“天寒地凍的還專程跑一趟,”齊讓低低笑了一聲,“看來那封信母後收到了。”

“不止因為那封信,”周太後輕輕歎了口氣,“讓兒……你是我看著長大的。”

齊讓迎上那雙熟悉的眼睛,有一瞬的沉默。

五歲那年,母後去世,父皇續娶周家獨女為繼後,周氏可憐自己年幼,帶回宮中養在膝下,直到有了親子。

他和齊子元是沒多少手足情誼,但對周太後……

可惜了,天家是沒有骨肉親情的,這是他前世就明白的道理。

齊讓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因為發熱而混沌的腦子也清醒了一點:“我知道母後的關心和擔憂不是假的,就像我過往對您的孝順和尊重也不是裝的。”

他頓了頓,勾起一抹略帶嘲弄的笑,“但瞧見我這副樣子,您也確實鬆了口氣,不是嗎?”

周太後一滯,沒承認卻也沒否認,良久之後,才低低開口:“其實我並不想讓子元繼位,但生在這天家,他沒得選。”

“我知道,我也沒得選,”齊讓偏過頭咳了兩聲,才繼續道,“是他的話,總好過便宜了彆人,好歹他也是父皇的血脈,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弟弟。”

說著,他回轉視線,一眨不眨地看著周太後,“是吧,母後。”

大抵是他的語氣太認真,周太後明顯愣了一下才道:“是你父皇當年沉迷仙術,膝下隻有你們兄弟,才至於今天這個地步。”

說到這兒,她歎了口氣,“也是淑德皇後命薄,要是她能給你生下子嗣……”

“阿瞳自有她的命數,”齊讓微垂眼簾,遮住眼底的情緒,“是我留不住她。”

周太後盯著他看了一會,似乎下了什麼決心,開口道:“等你身體好些了,可以從世家女中挑選一二,若生下子嗣,讓子元立他為太子,日後也好承嗣皇位。”

“算了吧,母後,”齊讓仿佛聽見什麼好笑的事情,彎了彎眼睛,“我沒打算續娶,皇弟也未必樂意立彆人的兒子當太子。”

“……罷了,”周太後閉了閉眼,轉過頭朝四周看了看,“這永安殿先前的宮人內侍都被遣去了彆處,你若是不習慣彆人,我再讓人將他們叫回來。”

“不用了,”齊讓道,“我現在這副樣子,還是靜養的好。”

說完,他閉起眼睛,一副累極的樣子。

“……既然這樣,哀家也不打擾你了,”周太後起身,目光卻還在齊讓身上,“太醫署的人晚些時候會過來,解毒他們不行,調養身體總還能有點作用。”

齊讓點了點頭:“那就多謝母後了。”

既沒有推拒也沒有絲毫挽留,更沒起身相送的打算。

周太後也沒計較他的失禮,獨自離去,留下滿殿靜寂。沒多時,江維楨提著食盒推開了殿門。

“走了?”江維楨將食盒放在小桌上,看見微闔著眼簾似乎睡著了的齊讓,伸手摸了摸他那因為發熱而微紅的兩頰,“先吃點東西,待會喝藥。”

眼見對方要開口拒絕,又補道,“我換了方子,先治風寒。”

“好。”

風寒確實是要治的,總不能一直這麼燒著,齊讓應了聲,半坐起身,看著江維楨打開食盒,將幾道精致的小菜還有各類糕點擺滿了桌麵,忍不住道,“看來回宮還是有好處的,最起碼不用吃你煮的白粥。”

“我煮的白粥可不是誰都能吃到的,這麼多年也就你跟阿瞳嘗過,”江維楨把筷子遞到齊讓手裡,“周太後跟尚食局打了招呼,給你的吃食早就備好了,試過了,沒毒。”

“她不會讓我死在宮中的,”齊讓淡淡道,“尤其當下這種時候。”

“萬一彆人想呢,防人之心不可無,”江維楨倒了杯水遞到齊讓手邊,看著他慢慢吃下一塊糕點,才又開口,“我知道她以前對你還不錯,但現在坐到皇位上的才是她親生的兒子。”

“我知道,”齊讓端起水盞淺淺喝了一口,衝淡口中有些甜膩的味道,“但她和我一樣,都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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