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神間,周太後的侍女已經帶人端了晚膳進來。
皇家飲食確實精細,但不奢靡,母子倆難得一起吃飯,卻也隻是幾道時令的菜式配上糕點和湯羹,隻是規矩實在是多得很。尤其因為有周太後在場,齊子元恨不得屏氣凝神,每一個舉動都小心翼翼,生怕被挑出一丁點錯處。
一頓飯倒也吃得相安無事。
食不言,寢不語。因此直到齊子元也放了筷子,漱了口,宮人們收拾了桌案,周太後才又開了口:“今日和太傅學了什麼?”
果然天底下的父母都要問你在學校學了什麼,太後也不例外。
齊子元緩了口氣,掃量著周太後的神情,老實回道:“《大學》。”
有個八歲就通讀四書的繼子在前,如預料的周太後並沒有多高興,順手拿起書案上的摹本看了看,而後抬頭看向了齊子元:“這是太傅帶來的?”
“是,”齊子元回道,“太傅說兒臣的字……無形無體,須得多加練習。”
話說到後半句,聲音也低了起來。
意料之外,卻並沒有得到周太後的斥責,她目光還在手裡的摹本上,語氣淡淡的:“是我當年疏於了對你的管教。不過鄭太傅學識淵博,你現在跟他學起,也不算晚。”
“是……”齊子元立刻保證,“兒臣一定儘心去學。”
周太後放下手裡的摹本,拿起旁邊齊子元先前寫的字看了看:“你繼了位,壓在中書省那些朝務也該拿回來自己處理了,這字練練也好。”
齊子元摸了摸鼻子,應聲:“是。”
他說完話,發現周太後又偏過視線,看往那摹本上看了一眼,忍不住問道:“母後,這摹本是有什麼問題嗎?”
“也沒什麼問題,”周太後道,“這摹本應該是你皇兄十幾歲時寫的,現在看起來還有不足,不過你拿去臨摹,也算夠用了。”
……又是齊讓。
齊子元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從小到大過得也算順風順水,結果到古代感受到了彆人家孩子帶來的壓力。
雖然他並不是很想接受這份壓力,此情此景之下,也隻能乖乖點頭:“是。”
正說著話,殿門被輕輕叩響,周太後的一個貼身侍女匆匆忙忙進來,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孩子?”周太後輕輕皺眉,“他將那孩子留下了?”
侍女應聲:“是。”
“罷了,”周太後沉默了一會,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最後深吸了一口氣,“由他去吧。”
齊子元看著那侍女來了又走,不知怎麼就想起今天在禦花園裡碰見那個叫阿咬的小孩。
誰把那孩子留下了?
他腦子稍微轉了轉,突然就想起那個許勵離開的方向是永安殿……所以是齊讓?
他不好好養病,怎麼又養起了小孩兒?
不過連周太後都不過問的事兒,他更是不敢置喙,隻是在心裡稍稍猜測了幾分,就收了心思,繼續陪周太後演母慈子孝。
又聊了幾句課業上的事兒,稍稍問了問早朝的情況,眼見天色漸漸暗了,周太後也終於起身準備回自己寢殿。
齊子元乖乖起身,將人一路送到殿門口,周太後卻又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著他:“皇兒生辰要到了,打算如何過?”
“生辰?”
齊子元下意識想問誰要過生辰,隨即反應過來對方說的可能是原主,立刻乖巧地回道:“全憑母後安排。”
“你……”周太後沉默了一瞬,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說完,轉身出了門。
送走了周太後,齊子元總算鬆了口氣,剛打算倒在軟榻上休息一會,回身看見了書案上的摹本。
“陳敬,”他猶豫了一下,轉頭問道,“太傅明日什麼時辰過來?”
陳敬立刻回道:“陛下,明日早朝後。”
……早朝後。
所以今天不僅要寫作業,還要通宵寫。
這皇帝當得未免太充實了一點。
齊子元苦惱地抹了把臉,在書案邊坐下:“幫朕研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