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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夏熠不敢相信地確認:“我……脫?”

“不然?”蘇銘夜的唇落在他的頸後, 出口的聲音酥麻又令人發顫。

“我來脫的話,你的這件衣服可要犧牲了。”

夏熠性格也乾脆,短時間震驚,很快就釋然了。

幾天之前就該發生的事兒, 他已經做好準備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修長的手指捏住紐扣,夏熠果斷地一顆顆解開, 雪白的胸膛也隨之一點一點暴露出來。

空氣流動時拂過的每陣風, 都像是鋪天蓋地的銀針, 刺向每一寸肌膚。

他的身材並不是傳統意義的好, 平坦光滑,沒有蓬勃的肌肉線條,可怎麼看怎麼都具有誘惑力。

可能因為那個人是他,審美中自動加了濾鏡。

襯衫落地,無聲鋪在柔軟的地毯上。

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身上遊移, 一種隱秘的悸動令夏熠心神不定。

雙手搭上蘇銘夜的肩膀, 夏熠主動貼近他,將自己完全交納。

他不知要吻哪裡, 稍顯顧慮。

嘴唇的話太唐突, 以他們的熟悉程度實在下不了口。

吻下巴吻喉結, 比較澀情,應該能很好地調動氣氛。

胸膛隨情緒起伏著,夏熠緩緩閉上眼,唇瓣就要落下去。

就在這時, 蘇銘夜忽然製止了他。

“我隻是想檢查你的傷。”

他的這句話猶如冷水當頭澆下來, 窘迫和尷尬同時間席卷而來,將夏熠牢牢包裹住, 他恨不能原地成繭。

已經被拒絕兩次了,在蘇銘夜眼裡,他是不是特饑.渴?

懊惱地咬著下唇,夏熠不由埋怨,“那你不能直接說嗎?”

“是你想歪了。”他理直氣壯。

“可分明是你故意讓我誤會的。”夏熠踢開腳邊的襯衫,去沙發坐下。

每次都是這樣,心臟被繩子吊起高高懸著,又在毫無防備的時候墜落於地。

蘇銘夜是覺得這樣戲耍他很有趣對嗎?可以為他無聊的生活增光添彩。

“啪”一聲。

眼前明亮起來。

蘇銘夜開了主燈,拿藥膏來到沙發旁。

夏熠後背上的淤青還是很重,他每次看到,都會有種想殺人的衝動。

清涼的藥膏擠在掌心,他又一次為他塗抹,力道和之前一樣,還是很小心。

“我認為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就你現在這樣,能做什麼?”

背後有輕描淡寫的話音傳來,蘇銘夜的意思是他不至於那麼禽.獸。

“說不準。”

聽聞,落在他背上的那隻手倏然停住,幾秒後穿過他的腋下來到他的胸前。

蘇銘夜身上的清冽氣息覆了過來,那股獨屬於他的味道直竄鼻腔,夏熠幾乎整個人被圈在了他懷裡。

“你就這麼看我?”

呼吸落在他耳畔,又灑進了他脖子裡,帶著點溫熱,撩撥得人耳根直癢。

男人冷沉的音調像沁過冰水。

反駁也無力,夏熠賭氣似的點頭,“正常人都會想,這很正常,我也會。”

“那我是你的工具?”他聽出來他的諷刺了。

目光閃躲了下,夏熠故意不答。

“說話。”

蘇銘夜欺身逼近,將夏熠的身體轉過來麵對他,胸膛緩緩抵上。

尋常時候不覺得,當他眯起眼睛看他,連氣息也變得格外危險。

“你看起來挺有能力的。”夏熠很聰明,懂得怎麼誇對方,“所以我有衝動也很正常。”

聞言,蘇銘夜挑眉,彎了彎唇角,明顯被取悅到。

將人撈進懷裡,近乎蠱惑般再次問:“怎麼看出來的?”

這種話題就不要順著往下問了吧。

夏熠的臉皮可沒他厚,看了看他的鼻子,又看了看他的唇,小聲回答:“你特征很符合。”

離得那麼近,蘇銘夜怎麼可能看不出他在說謊。

但有時,謊言變成甜言蜜語,也會讓人願意聽。

“除了當工具呢?”他饒有興致接著問。

夏熠實在想不起來了,他也不知道蘇銘夜到底想聽什麼,那麼難伺候。

“沒了。”

兩個字一出,麵前的男人跟川劇變臉似的,神色開始不悅。

他眸底逐漸陰沉,俊美的五官泛著冷意,瞳孔湧動著幾分病態的暗芒,視線牢牢盯著夏熠,不放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仿佛說出任何一句他不喜歡聽的話,都會將他吞吃入腹。

夏熠刻意回避他的目光,蘇銘夜卻抬手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進行對視,“說點好聽的話騙我不行嗎?”

收回手時,蘇銘夜罵了他一句“沒良心”。

說罷,走到衣櫥前找了一件新的襯衫,隨手扔給夏熠,看蘇銘夜沉著張臉,那意思就是讓他走人。

對於他的陰晴不定,夏熠居然習慣了。

這種生來高傲的人都是如此,彆人說句難聽的話就受不了,要鬨脾氣了。

矯情。

不敢在嘴上罵,夏熠穿著襯衫,心裡默默吐槽。

裝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機這時突然震動,夏熠單手係著紐扣,掏出來接電話。

居然是陳清安打給他。

想必是為了小貓的事兒,他說出差回來要到埋葬小貓的地方看一看。

“喂,清安哥。”夏熠對他的態度客氣許多,畢竟心中有愧。

聽他叫哥,蘇銘夜的眉梢似動了下。

“現在嗎?我有空。”

“………”

“好,那一個小時後見。”

夏熠邊打電話邊要起身,餘光瞥了眼蘇銘夜,見他沒表態,知道這是默許了。

剛才不就是要讓他走的嗎?

“我自己打車過去就行,你不用來接。”

這話說完,腰間忽然環過一條手臂。

蘇銘夜將人帶過去,奪下手機,開了擴音,扔在桌上。

夏熠錯愕。

這種事情他都要管?

手機裡,陳清安的聲音傳來:“小熠,我朋友開了家餐廳,待會兒看完小貓一起去吧?我想帶你嘗嘗。”

什麼時候說這種話不好,偏要現在。

夏熠都覺察到曖昧,很難不讓人多想。

“你們一起養了貓?”蘇銘夜壓低聲音在耳邊問。

他這樣,莫名造成一種“偷.情”的錯覺。

“行,見麵再說吧。”夏熠胡亂回答了聲,掛斷電話。

急促的呼吸終於平複下來,掙開蘇銘夜的懷抱,夏熠無聲望著他。

二人對峙數秒,他先開口解釋:那位是我的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

“哦,竹馬。”

夏熠刻意忽略他的陰陽怪氣,繼續係扣子。

強勢的男人醋意都挺大,總覺得一切都該受他掌控,但他也不能事事都聽他的,迷失了自己。

穿好衣服後,他未發一語,起身要走,後麵響起一道冷嘲:“讓你走了嗎?”

“蘇銘夜!”夏熠捏緊拳頭轉過身,“情人不就是陪睡的關係嗎?要做就做,不做拉倒!你這樣踩踏彆人耐心有意思嗎?”

偌大的套房死一般的寂靜。

恍如淹沒在夜色的海洋裡,夜風怒號,湧動著暗黑的浪潮,夏熠的感受不亞於浸沒在寒涼裡,溺得快要室息。

蘇銘夜眸色暗沉,閃過一抹凶光,“誰告訴你是這樣的關係?”

“不然?你讓我陪你嗑瓜子嗎?”

“可以。”蘇銘夜撥了電話,讓人送十斤瓜子過來,示意夏熠乖乖坐好,“你今下午就在這兒給我嗑。”

夏熠簡直瞠目結舌,“你是瘋子吧?”

“嗯,從小就有人這麼說我。”蘇銘夜淡定點頭,詭秘地望他許久,慢慢揚起唇。

他的眼眸很黑,不經意間著偏執的光,襯得嘴角的笑有一絲滲人。

夏熠這才發覺自己招惹了多麼可怕的一個人。

蘇銘夜表麵看起來冷漠無情,很難接近,已經讓人望而生畏了,然而骨子裡的他更可怕,能笑著殺人。

“過來。”見夏熠杵那不動,蘇銘夜對他招了下手。

夏熠的腳下猶如灌了鉛,他想知道背叛蘇銘夜的人會有什麼下場。

但知道了又如何,他好像已經逃不開了。

這人之前刻意製造出溫情的假象是為了讓他放鬆警惕,在他最孤獨無助的時候給予關懷,趁虛而入地潛入他的心裡,占據小小一片角落。

夏熠很慢很慢,惹得他不耐煩了,伸手一拉,將他拽到了他的腿上。

“不要再說惹我不高興的話。”男人的食指輕輕捏住他的下巴,語氣溫柔,“彆忘了之前你說過,我是你的。”

“可我已經答應人家了,不好食言的。”夏熠隻得放軟態度,輕輕搖晃下蘇銘夜的胳膊,“清安哥去出差,暫時將他的貓交給我照顧,卻被夏維星從樓上扔下去給摔死了,我已經對不起他了。”

“不許叫哥。”

蘇銘夜隻警告這一聲,就放開手,“下次,我希望你把我排在首位。”

明明今天下午的時間該屬於他,卻給了彆人。

要他怎麼高興?

“好。”想不到蘇銘夜出乎意料得好說話,夏熠有種掌握命門的感覺,“我有時間一定好好陪你。”

如果他隻是想聽虛偽的甜言蜜語,他可以每天不重樣換著跟他說-

和陳清安碰麵後,夏熠被他胡子拉碴的造型給嚇到了,整個人好像一夜之間頹廢了十多歲。

“清安哥,你這是去拾荒了?”

“我出差完,參加了一個徒步的公益項目,見到了好多珍稀的野生動物呢。”

陳清安把照片給夏熠看。

看完之後,夏熠很欽佩他。

“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小動物。”

陳清安微微一笑,“有機會的話,你也和我一起去。”

“我比較懶,不愛動。”

“你從小就是這樣,勸過你好多次也不聽。”陳清安邊和夏熠往前走邊聊天。

夏熠的觀察力很敏銳,有注意到他垂於身側的手好像在反複揉捏自己的褲子。

這種動作隻有焦慮不安的時候才會表現出來,但看他的表情又很正常。

夏熠也說不上哪兒不對勁。

忽然,他們的視野裡出現了一隻流浪貓,陳清安眼睛一亮,問夏熠那隻貓是不是很像他之前養的那隻。

夏熠看著一點兒都不像,但也不忍心打擊他,便點了點頭。

陳清安溫柔笑著,把貓抱起來,“我要帶它回家。”

“你碰到流浪貓都會養,還是因為它特彆?”

聽夏熠這麼問,陳清安感覺很好笑,“我倒是想,家裡人也不讓啊!”

“那養個兩三隻總可以,你怎麼隻養了一隻?”

夏熠不懂這方麵的事兒,但他以前接觸到的有錢人,隻要是有條件的,家裡的寵物絕對不會少於兩隻。

“把偏愛全都給它不好嗎?”

陳清安一點都不嫌小貓臟,揉了揉它的腦袋。

“真圓啊。”他感慨著,唇角笑意加深。

看著他這樣的笑,夏熠莫名聯想到蘇銘夜。

可明明,他們不是同樣性格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兩個極端。

夏熠和陳清安說著話,沒留意到前方有人過來。

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原來這就是你的新歡啊?”林奕謙不懷好意地笑著,他知道陳清安和夏熠的關係,出言諷刺道:“你倆是不是早就暗度陳倉了?既然這樣,當初你為什麼不跟他?”

林奕謙很明顯是直接找上他的。

他為什麼會知道他的位置?派人跟蹤他了?

“夏熠,你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今天我會十倍百倍還給你。”

說完,林奕謙招招手,躲在暗處的人一個個都出來了。

“清安哥,跑。”

夏熠話都沒說完,腿已經作出本能反應。

陳清安愣了下,跟著他一起跑。

兩人從荒地跑到了廢舊的工廠,林奕謙步步緊逼,像發現獵物的狼群,不急不躁,因為他知道,夏熠今天絕不可能逃得了。

陳清安出乎意料得穩,回頭看了一眼林奕謙,他拉著夏熠進了一間廢舊的屋子裡,飛快用腳踢開油桶,一個地下通道居然出現了。

他怎麼會知道這裡有……

陳清安拉著夏熠進去後,掏出打火機點燃,扔到油桶上,頃刻間火勢開始蔓延。

而他們進入的那間地下室裡,漆黑得伸手看不見五指,隻能摸索著前進,一不小心就踩空了台階。

夏熠不知道這裡哪兒,心裡慌得不行,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牆上不知道懸掛了些什麼東西,他不小心伸手一摸,都是冰冰涼涼的金屬質感,像刀似的。

如果不是陳清安帶著他,憑他自己一定找不到出口。

走了很久很久,兩人出來時到了另一條巷子。

夏熠冒了一身的汗,窺見光明時腿軟得坐到了地上。

原來,經曆過一次死亡還是會怕的,隻有當時離它很近的時候才能體會到。

“這片地是我家的,我經常來。”陳清安不等夏熠問他,先解釋了句,隨後揉揉他的頭發說:“要不然我怎麼讓你把貓埋在這兒。”

“你的手好冰。”夏熠眨了幾下眼,情緒平靜下來後,對他說了聲:“謝謝。”

“你不用謝我,先想想自己以後該怎麼辦吧,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好。”

夏熠垂下腦袋,有個很大膽的想法湧上心頭。

他剛剛從蘇銘夜那兒離開,他的位置會不會是他透露給林奕謙的?目的是為了逼他向他求助,讓他深刻體會到他的重要性,再也不敢反抗他,忤逆他,乖乖被他馴化。

夏熠也覺得這麼想有些離譜,但的確是蘇銘夜能做得出來的,他那種人為了達成目的,有什麼都不能犧牲的?

他隻想要一隻聽話的寵物,又不要求他愛上他,自然恨他也無所謂。

陳清安把夏熠送到家,進到臥室後,夏熠嘗試撥了那個加密的號碼,是可以打通的。

對麵久久沒出聲,夏熠清了清嗓子,低聲說:“林奕謙來報複我了。”

“你想讓我怎麼做?”蘇銘夜直接就這麼問他。

“讓他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好。”

他們的對話乾脆利落,結束通話後,夏熠的心跳得還是很快。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時,他無所畏懼,想做什麼就去做,但現在,人類求生的本能又開始作祟,步步逼著他謹小慎微。

夏熠想,他不能這樣,不能凡事都依賴於蘇銘夜。

思定片刻,他換好衣服出了門-

晚上,夏熠從外麵回來時,聽見梁淑儀在打電話,整個人的情緒異常激動。

“天呢!怎麼會突然就死了?酒精中毒是能死人的嗎?會不會被人給害了啊?”

夏熠不動聲色從她身後走過,梁淑儀注意到,回過頭哼了聲,“你未婚夫死了。”

“他早就不是了。”夏熠冷冷否認完,闊步上樓。

梁淑儀莫名覺得脊背發涼。

怎麼夏熠看上去陰沉沉的?

聽說公司沒中標後,她第一時間把他泄露標底的事情告訴了夏育東,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處理。

上樓後,夏熠脫下外套,癱坐在椅子上,長鬆了口氣。

隻差一步,他就能在林奕謙死之前對他下手。

拿起手機,想發消息給蘇銘夜,但想到網絡並不安全,會留下證據,又作罷。

這件事情不可能發生得那麼巧合,一定是他出了手。

從他的角度來看,蘇銘夜的確可靠,交代給他的事情,很快就能完成,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

房間裡很安靜,以至於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時,夏熠被嚇了一跳。

電話果然是蘇銘夜打來的。

猶豫幾秒,他還是接聽,“喂?”

“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男人的語音風輕雲淡,有那麼一點邪魅。

夏熠都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的表情,眼底一定都是涼薄的。

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

是他為了換來清淨,要求蘇銘夜那麼做的。

“如果你想要更多的禮物,我也可以給你。”蘇銘夜不管他回不回答,說完這句話鋒一轉,“不過前提是你要乖乖待在我身邊。”

戀人間,這樣的話語是情話。

從蘇銘夜的口中說出來,便是威脅-

午夜夢回,夏熠又一次從夢中驚醒。

這次真的是噩夢,恐怖程度不亞於他被追殺。

夢裡蘇銘夜把他關進一個籠子裡,為他戴上手銬,把他牢牢禁錮在床上,逼迫他隻能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活動,哪都不許去。

人在做夢的時候哪能知道那是假的,夏熠害怕極了,心底湧動著無儘的恐慌,迫切地想要逃離。

可是他的周圍都是嘶叫的狂風,無邊無際的黑暗包圍著他,怎麼也找不到出口。

夢總是毫無邏輯可言的,後來夏熠莫名其妙逃出去,可沒想到眼前竟是懸崖。

而蘇銘夜就站在那裡,張開了自己的胳膊,麵色蒼白,放肆笑著對他說:“我們一起死吧。”

瘋子。

夏熠被他拉下懸崖的那一刻猛然驚醒,從床上坐起來時,他後背已經流了許多的汗。

醒來後再也睡不著了,夏熠披上外套,走到陽台。

他發覺自己一點兒都不開心,重來的人生本不屬於他,找不到任何意義。

對著月光眺望許久,夏熠準備回房間接著睡,不然第二天肯定起不來。

就在這一刻,淒厲的貓叫聲突然傳進耳朵裡,夜半時分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由於那一聲轉瞬即逝,夏熠也沒法辨彆到底是從哪個方向傳來,唯有直覺告訴他,好像是陳家的彆墅。

兩家的花園是挨在一起的,中間隻有鐵柵欄隔開。

目光一滯,夏熠像是想到什麼,血液溫度驟降,拉緊身上的外套,趕緊進了房間。

躺下後,夏熠強迫自己進入了睡眠,腦海中自動清除了亂七八糟的想法。

時間一晃而過,來到第二天早上。

起床後,夏熠不可避免回想到了昨晚的貓叫,心裡很不舒服,有些毛毛的。

洗漱完下了樓,夏育東好像在等他似的,把他叫進了客廳。

看這陣仗,夏熠已經猜到要跟他談什麼了。

“我聽公司裡的一位同事舉報說你泄了標底,有沒有這事兒?本來我們育東是能夠十拿九穩拿下的,怎麼會被對方以細微之差給壓下?你告訴我,這會是巧合嗎?”

夏育東神情嚴肅,顯然在壓抑怒氣。

“爸的意思是我胳膊肘往外拐嗎?請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怪我偏心,嫌我這麼多年對你的關心不夠,想要自立門戶。”

原來他心裡都清楚啊。

夏熠感覺可笑。

果然當父母的不會不清楚自己對孩子的態度如何,隻看他們是不是喜歡裝傻了,真是個比拚演技的好機會。

夏育東見夏熠不承認,點開錄音放給他聽。

夏熠依然神情自若,沒有半分慌亂,“請問我把標底透露給誰了?有證據嗎?”

“話總是你說的吧?那個同事說你偷偷躲進茶水間裡打電話,不是透露給外人,你為什麼要心虛?”夏育東的眼底閃爍著精明,似在觀察夏熠的神情,不重不輕地威脅道:“我不想鬨得太難看,你不要逼我去調查,拿出錄音還不夠麼。”

“我去茶水間泡茶的時候接到趙總的電話,是他詢問我猜測彆家公司的標底,不信的話,爸你可以現在去問他。”

夏熠早就和趙銘非串好供了,不怕他去問。

見夏熠底氣十足,夏育東有些唏噓。

沒等他問趙銘非,先接到一通電話。

對麵是帝景的一位高層,夏育東給他送了好多禮,他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告訴他。

“夏董,我說你怎麼沒中標,原來是你們公司的標底被泄露了。”

聽聞,夏育東勃然大怒,當即反應就是加罪於夏熠。

但下一秒,對方又說:“是一個叫孟瑞的,中標那方暗中操作不正當行為,被我們蘇總調查出來了,你等著吧!機會還是屬於你們育東的。”

這兩番話聽完,夏育東不亞於坐了過山車,急轉直上。

掛了電話,他深思熟慮看了看夏熠,儘管誤會他了,嘴上也沒說什麼。

“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在外說話一定要注意,彆讓人抓到把柄。”

夏育東仍是一副訓斥的口吻,說完佯裝不耐煩擺手,“行了,你去公司吧。”

夏熠明顯察覺到他的氣勢不如剛才足了,不知道那通電話誰打來的,又說了什麼,讓他發生了改變。

猶豫地離開家,夏熠並不知在他出門後,夏育東找到梁淑儀,衝她發了一頓火。

“那個孟瑞是你遠房親戚吧?是你介紹他來公司的,你當我都忘了?”

梁淑儀莫名其妙,不懂夏育東在說什麼。

緊接著她就明白了。

“明明是那個孟瑞背叛公司,泄露了標底,你卻汙蔑到夏熠的頭上,到底安的什麼心?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吧?是不是就想讓我們父子反目成仇?”

夏育東把梁淑儀拉起來,“你是要把這個家徹底搞垮才肯罷休?”

梁淑儀滿眼迷茫,她是真的不知道。

再怎麼樣,她也是育東的集團夫人,怎麼會做有損集團利益的事兒呢?

那個孟瑞平常是個很老實的孩子,他也沒理由做出這樣的事情,到底是誰在陷害她?-

“夏家現在應該一團糟吧?你可真厲害,稍稍出手就能讓他們狗咬狗。”

蕭應踱步在蘇銘夜的桌前,倏爾話鋒一轉,“不過你怎麼會為夏熠做到這份上?你對他動心了,要是玩玩而已,那麼認真乾嘛?”

“幫他不過是順手的事兒。”

蘇銘夜思索著,拿起手機,“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點兒想他。”

“………”蕭應真要吐了。

是不是看他早飯吃得太撐,還要給他喂狗糧?

“表哥,你這樣的行為,我很難不懷疑你們是在談戀愛。”

“不用懷疑,我們就是。”蘇銘夜給他一記眼神,“你問問夏熠晚上有沒有空,我要約他出來吃飯。”

“拜托!我是你的助理,不是戀愛管家!”蕭應真無語了,“你跟人家夏熠說當情人,自己卻代入了男朋友的角色,不覺得這很矛盾嗎?”

“情人為什麼不能是男朋友?”蘇銘夜瞪了他一眼,“快問。”

“你給我開一份工資,讓我乾兩份工作,不劃算。”

蕭應不懂他乾嘛非要讓他當個中間商,又沒差價可以賺。

“好。”蘇銘夜不勉強他了,“這個月獎金沒了。”

好冰冷好殘忍的資本主義話語。

媽媽,您知道我這地兒受多少羞辱嗎?

勞資真想不乾了!!

蕭應氣勢洶洶捏緊拳頭,深呼吸……

嘴角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親愛的表哥,您稍等!我現在就去幫您問哦~”

為了錢,忍辱負重沒有什麼不好的-

出門時,夏熠恰好碰到陳清安,他懷裡抱著昨天撿的那隻流浪貓,已經洗得乾乾淨淨了,說要帶去寵物醫院做個全麵檢查。

回想到昨天夜裡聽見的那一聲淒厲的慘叫,夏熠都有種做夢的錯覺。

“你是不是要去公司?我捎著你吧。”陳清安主動問。

夏熠反射性搖頭,“不用了,我打個車就行。”

“跟我還這麼客氣,是不是拿我當外人?”陳清安溫柔撫摸著貓,笑得如沐春風。

夏熠揉揉脹痛的太陽穴,心想他一定是沒休息好,才會那麼多慮。

不過最終他還是沒上陳清安的車。

這跟熟不熟沒有關係,而是他不想莫名其妙欠人家人情。

搭順風車事少,但一件件的小事兒加在一起就成大事了。

來到公司後,趙銘非偷偷告訴夏熠,說他聽到風聲,公司之所以沒中標,是因為孟瑞泄露了標底。

部門的人那麼多,夏熠和孟瑞並不是很熟,印象中這人比較沉默寡言。

“你怎麼反應平平?是不是不知道他是你繼母的遠房親戚?”

心下一驚,夏熠皺眉:“我還真不知道。”

說不上哪裡奇怪,他感覺整件事特不對勁。

怎麼偏偏是孟瑞呢?

他這樣做,會讓梁淑儀多下不來台,關係弄得如此難看,以後也不打算來往了。

為了小恩小惠,舍棄一個能長期利用的親戚關係,值得嗎?-

中午吃飯時,夏熠收到蕭應的微信。

[晚上有時間嗎?我們蘇總要帶你去約會。]

約會?

這一定不是蘇銘夜的原話,他可講不出這樣的詞。

[晚上我可能要加班,讓你們蘇總九點來接我好不好?]

[夏熠你膽子挺大,還敢跟他談條件。]

[不過我哥就吃你這一套。]

[你越作他越喜歡。]

[少誤導我了。]

[真的要加班。]

蕭應滿嘴跑火車,他說的話,夏熠絕不會信。

蘇銘夜想要的是一個溫順服從的情人,偶爾有點兒小脾氣,他還能慣著,作的話,隻怕被他一腳踢開了。

這邊結束了和蕭應的聊天,那邊又接到一通陌生電話。

對麵是一個溫和的女聲,上來先表明身份,說她是蘇夫人的管家。

夏熠有些受寵若驚,不懂對方怎麼突然給他打電話,難道是知道了他和蘇銘夜的關係,想扔一張支票把他給打發了?

心情有些忐忑,夏熠小心翼翼地問:“您好,請問是有什麼事兒嗎?”

“我們夫人想見你一麵,今天有時間嗎?”

“有。”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作出了回答。

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拒絕,人家既是蘇家的夫人,又是長輩,主動約他見麵,總不能說今天沒空,改天吧。

“那您幾點方便?我這邊派車去接你。”

夏熠想了想,正常下班時間是六點,他加一個小時的班,七點左右應該可以。

告訴了對方,管家笑著說:“沒問題,到時聯係。”

掛電話後,夏熠還是琢磨不出蘇夫人約他的理由,通過管家那麼客氣的態度,也不像是要撂臉子給他。

那會是為了什麼呢?-

晚上七點鐘,來接夏熠的車準時停到育東集團的門口。

看到那輛勞斯萊斯,夏熠加快腳步上了車。

車裡隻有司機,對夏熠十分友好的一笑。

夏熠微微一怔,認出他是蘇銘夜的那位司機。

“您好。”他禮貌點頭,“很高興又見到您。”

“客氣了。”司機發動引擎,友情提醒:“路程稍微有點兒遠,又是晚間高峰期,您累的話可以休息會兒。”

“我還好。”

夏熠找準機會,閒聊似的開口:“叔叔,您是跟著蘇夫人工作的嗎?”

“以前是,現在基本跟著蘇總,夫人有事兒才會找我,沒想到今天是來接您。”

夏熠眨下眼,又問:“叔叔,您方便跟我聊聊蘇銘夜嗎?說他的優點應該沒事吧?”

“優點……”司機師傅遲疑了。

夏熠笑出聲:“有那麼難想嗎?”

“不不不,是太多了。”司機求生欲很強,“我們家少爺帥氣出眾,有能力………”

“您說得這些都太表麵了,有沒有具體的事情,比如他有沒有愛心?”

“這個………”

司機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麵。

那時他們少爺才剛12歲,路上碰到一個殘疾的流浪漢找他乞討,說他被人打斷了腿,拐騙到這兒,無依無靠,能不能幫幫他,給他口飯。

蘇銘夜真的去買了饅頭,卻當著流浪漢的麵把饅頭一個一個扔進垃圾桶裡,然後餘光睨著他:“吃吧,不是餓了嗎?”

起初,他也不明白蘇銘夜這麼做的用意,直到流浪漢罵罵咧咧走了,沒撿那個饅頭吃,才終於懂了。

他家少爺最討厭彆人利用他的同情心,也不喜歡濫用自己的愛心,經常性的,他做事方式會讓人覺得很奇怪,你隻有深入了解他才會懂。

司機不敢和夏熠聊這些,讓他自己去感受,因為他怕說了會有失偏頗,萬一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就難辦了-

蘇夫人約見夏熠的地方是在一個茶莊。

夏熠到時,她已經準備好一桌的清粥小菜。

“我平日裡隻吃素,你莫見怪。”蘇夫人見到夏熠,先對他解釋了句。

“晚上就該吃些好消化的。”夏熠笑了笑,坐到對麵,“您好,蘇夫人。”

“嗯。”蘇夫人淡淡點頭,“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叫你過來吧?”

“是好奇,我沒想明白。”

“上次你不是給我介紹了個治腿疼的方子嗎?沒想到真有奇效,我堅持了一個月,前兩天下雨,真沒那麼疼了。”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夏熠聽了也很開心,他沒想到蘇夫人真的願意去嘗試。

這些土方子都是前世跟著爺爺學來的,他老人家對中草藥很有研究。

“其實,我還有治療胃痛、頸椎痛這些方子。”

蘇夫人聽聞,十分驚喜,“我兒子的胃不好,你說說看,我給他試一試。”

蘇銘夜胃不好嗎?

他看起來可是比牛還壯。

此時,辦公室裡被人惦記的蘇銘夜冷不防打個噴嚏。

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他看一眼時間,已經八點半了,夏熠應該忙完了。

蘇銘夜接著給司機打了電話,讓他去育東集團接夏熠。

司機才剛把夏熠送到夫人那邊,聽蘇銘夜這麼交代,隻得實話實說。

“我媽見他了?”蘇銘夜擰緊眉頭,“為了什麼事兒?”

“這個我不清楚。”

“位置在哪?”

蘇銘夜起身離開座椅。

蕭應本來是想要過來彙報工作,見他衝出去,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為了夏熠。

他很奇怪,那麼冷靜克製的一個人怎麼會那麼上頭呢?-

蘇銘夜到達茶莊時,夏熠正在和蘇夫人聊一個有趣的話題,他在門外就聽見他們的笑聲。

本來以為他媽知道了他和夏熠的關係,會為難夏熠,這樣便放下心了。

“你們現在的年輕人想什麼我不太懂,但我也是從那個歲數過來的,知道這個歲數都是一腔熱血想做什麼就要立刻去做的,你有理想和抱負很好。”蘇夫人語重心長開口。

沒空見他,倒有空見他母親。

聽起來兩個人聊得還很深入。

在門上敲了幾下,蘇銘夜徑直走進去,坐到了夏熠的旁邊。

“什麼風把你吹來了?”蘇夫人有些詫異。

蘇銘夜挑下眉,“媽,你難道不知我為誰來的?”

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夏熠,蘇夫人很驚訝,“你們……你們倆……”

夏熠真服了他了。

怎麼還帶自爆的?

這樣顯得他剛剛在蘇夫人麵前說的話很不坦誠好嗎?

她聽說他跟林家退了婚,問他為什麼,夏熠說他不喜歡那個人,想要踏實工作,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後來她又問他是不是有意中人,夏熠搖搖頭說沒有。

既然沒有,他和蘇銘夜的關係就顯得很不正當了,蘇夫人本來還高看他的,知道他給蘇銘夜當情人,會怎麼想?

夏熠低著頭,看在蘇夫人的眼裡成了害羞。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她反而寬慰,“銘夜這麼多年都沒談過戀愛,我還很擔心……”

話沒說完被蘇銘夜厲聲打斷,“媽,你喝口水吧。”

夏熠轉了圈眼珠,抬頭若有所思打量一番,“沒談過戀愛啊?”

難怪陰晴不定,一點兒都不溫柔,不懂得體諒。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可以解釋通了。

“您要不說,我還以為他戀愛經驗很豐富。”夏熠故意點人似的,對蘇夫人。

蘇銘夜怎麼會聽不出他說這句是在嘲諷。

伸手,將人一把拉起來,“你該跟我走了。”

蘇夫人皺眉望著,“你這也太野蠻了,小熠他不撐你這麼用力的。”

蘇銘夜沒理會,帶著夏熠離開了。

外麵是一條幽長的巷子,青石板麵之上,濕滑得潑著一層水,石板縫隙間的斑駁青苔肆意生長,碧綠連天。

牆角叢生的青草尖端,掛著晶瑩的水珠,又瞬間滑落,草葉在光照下變得鮮亮異常,泛著幽光。

夏熠被蘇銘夜牽著,像逃離到另一個世界裡。

他的掌心溫熱,卻是剛好將他的手包起來。

被他合攏在手裡,像一枚蚌含住了自己的珍珠。

往前走了幾步,夏熠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們牽手了。

蘇銘夜的手掌寬厚乾燥,很大,指節修長。

當他鬆開手時,他心裡有些悵然若失,貪戀他掌心的溫度,想要牢牢抓住。

夏熠很清楚,這種感情無關乎愛,隻是因為他在這個世界孤立無援,所以想找並肩同行的人。

蘇銘夜很快走在他的前麵。

他望著男人的背影,小聲問:“你為什麼會不問緣由就幫我?”

他指的是昨晚的事情,在電話裡不方便講的,現在要問個清楚。

“任何時候,我都會無條件站在你這邊,夠嗎?”蘇銘夜回下頭,倏爾扯唇,“還有,我不想讓你的手沾上血。”

他知道他不出手的話,夏熠也會去做。

這個小男生身體柔弱,氣場微薄,卻蘊藏著巨大的能量,讓他不敢低估。

就像那晚,他毫不猶豫將林奕謙踹下海。

那一腳,同樣也踹進他的心裡。

蘇銘夜從小就被人說性格古怪,他喜歡的永遠和同齡人不一樣,彆人覺得肮臟可怕的東西,他津津有味,彆人眼裡的多有魅力的存在,映入他眼裡也是乏味可陳。

對一個人興趣的產生隻有一秒。

夏熠回眸時的那個冷笑,讓他認準了,他必然是個有趣的靈魂,和他之前碰到的都不一樣。

就像彆人收藏盲盒,他也想把他留在身邊,由外到內去剖開,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氣氛沉默了許久,夏熠對蘇銘夜的回答始料未及,他居然是站在他的角度考慮,而不是覺得自己收拾一個人像踩死螞蟻那麼簡單。

在夏熠發懵的時候,他攬過他的肩,又將人帶入懷中。

“其實我沒有真的出手,酒是他自己喝的,沒有人強迫。我不過是調查了他的過往報告,知道他有過酒精中毒史,又拿捏了他賭性成癮這一點,安排人手,讓他在酒桌上輸急了,跟人不停拚酒想要贏回來,歸根結底還是他咎由自取,早晚都會有這一天。”

蘇銘夜解釋完,安撫地拍了拍夏熠的後背。

之後警告他,不許再糾結。

人生本來就有很多事情用語言解釋不通的,隻可意會。

“你倒是會全身而退。”

夏熠感慨時,想到誰要惹了蘇銘夜那才是真的倒黴。

過會兒,夏熠不想再聊這麼沉重的話題,又換個問題,“你那麼有錢,為什麼不談戀愛?”

聽蘇夫人說的時候,坦白講,他是很震驚的,以為自己理解錯了意思,但蘇銘夜激烈的反應驗證了他的猜測。

這什麼邏輯?有錢就一定要談嗎?

蘇銘夜搞不懂他。

“我不想為沒興趣的事情浪費時間。”

“那你為什麼會對我感興趣?”夏熠故意問。

果然,他不回答了。

兩個人在不覺中拐入了另一條巷子裡,這裡更黑,仔細聽的話,好像還有蟲鳴。

在這樣幽深無人的地方,總會延伸出來許多旖.旎的氛圍。

夏熠從蘇銘夜的手裡掙脫出來,在他不悅他的反抗之時,突然問道:“你想接吻嗎?”

這個問題來得始料未及。

越沒有防備,血液沸騰得越劇烈。

蘇銘夜看不清夏熠的臉。

他還未答,他已經勾住他的脖頸,欺身壓上。

“我想試試。”

夏熠主動吻上他,頭頂海棠樹盛開,風吹過,撒落滿地花瓣。

這一吻隻有滿天星辰見證,沉寂而溫柔。

男生吻技青澀,牙齒先咬住了他的下唇,再慢慢撕.咬,最後滑入他的唇腔。

舌尖掃過,全身都跟著顫.栗。

心臟有那麼短暫的震鳴,來自於胸腔裡的聲音震耳欲聾。

蘇銘夜晦暗的眸凝視麵前的人,眼底鋒芒儘顯。

夏熠的目的心過於明顯,以至於他想無視都做不到。

他利用得坦坦蕩蕩,毫不遮掩。

夏熠的確不怕蘇銘夜看出來。

他在做一個很大膽的嘗試,要徹底把蘇銘夜的心收服,隻有心歸順於他,才不會有風險和意外。

人果然是貪心的,起初他隻想要一把趁手的刀,後來發現還可以有更厲害的武器,刀就不想要了。

他要蘇銘夜完完全全臣服於他,聽從他的指揮,成為他最有力的武器。

雖然,拿下一個人的心很難,但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呢?

隻是,蘇銘夜完全沒有配合,他仿佛是在親吻一塊木頭。

夏熠有些挫敗地想要退開,被他鉗住了手腕。

柔軟的唇瓣覆在唇上,蘇銘夜看著近在咫尺的、緊閉的雙眼,忽而抬手攬住他的腰身,腳下逼近一步,啟唇吻了回去。

比起夏熠剛才溫柔的撩撥,他強勢得帶著掠奪一切的狠勁,開疆拓土,要將夏熠的呼吸全部占有。

悠遠的天空下,他們抵死糾纏。

夏熠清楚感受到了麵前男人的欲.望。

原來,他也是會失控的。

有那麼一瞬,天地的風如同靜止,夏熠似失去了五感,除了唇上的觸感,什麼也感覺不到。

分開之時,宛若魚上了岸,快要窒息。

夏熠把臉埋在他的肩頭,呼吸急促,平複了好一會兒。

頭頂響起輕嘲:“這就開始喘了?“

“是,我肺活量沒你好。”

“一個吻就想收買我,怎麼也不事先掂量下自己的本事?”

“照你這麼說,我是不是該提前找人練練?”

夏熠成功讓蘇銘夜無話可說。

兩人從巷子裡走出去,上了車。

夏熠想到蘇夫人說的,扭頭問:“你是不是胃不好啊?”

“我不喜歡吃飯。”

“這還有什麼喜不喜歡的,肚子餓了不是就應該吃嗎?”夏熠沒聽過這樣的理論。

蘇銘夜真的是個好奇怪的人,愛憎分明,連吃飯這種事情都要分。

“很少會感覺到餓。”

“那你有種三天不吃飯試試。”夏熠無語,“你就是從小大魚大肉吃多了,膩了。”

說話間,他打開手機,導航了一個地方。

“帶你去吃沒吃過的。”

蘇銘夜深深地看了一眼夏熠,唇角微勾。

他在想著辦法哄他吃飯。

那他勉為其難配合一下好了。

車子經過七拐八繞,開到了大學城附近的夜市。

看到一個個肮臟破舊的攤子,蘇銘夜眉心直跳。

“你帶我來這種地方吃飯?”

“美味都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裡,你進去嘗嘗就知道了。”

“我不去。”蘇銘夜堅定拒絕,命令夏熠,“上車。”

夏熠站在那裡不動。

臉上慢慢流露出一絲委屈,低下頭,很失落地說:“我隻是聽你不愛吃飯,想和你分享我認為好吃的東西,想讓你吃飽一點,這樣也錯了嗎?”

他一說這種話,會讓蘇銘夜覺得罪大惡極,好像自己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

但原則性的問題他是不會退讓的,否則夏熠會愈發肆無忌憚。

“我接受你的好意,但我不會吃。”

“好,那我以後都不要關心你了。”

夏熠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眼底閃過一抹精銳的光。

訓狗文學常用伎倆——苦肉計。

對付這種心比天高的男人最管用了。

果然,蘇銘夜拉住了他。

“我是不是太慣著你了?”他語氣低沉,夾雜著怒意。

夏熠回過頭和他對視,眼神沒有回避分毫。

剛剛借由那一個吻,他已經能夠確定蘇銘夜的心意。

是他沉.淪其中,是他離不開他。

掌握足夠籌碼的莊家會怕輸嗎?

第24章

“夏維星, 你看那男的像不像你哥?”

低頭正往前走,夏維星被齊嘉嚴一把拉住。

他不耐煩甩開他的手,“少在我麵前提這個人,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兒。”

夏維星根本懶得抬頭看一眼。

但齊嘉嚴接著說:“他身邊還跟著一個男人, 小說裡那種大猛攻的形象, 你懂吧?”

這麼一說,夏維星轉了頭, 不過人已經走遠了。

相隔一條馬路, 他隻能看得到背影。

那的確是夏熠沒錯, 一塊長大的他怎麼可能認不出, 但他旁邊那男的是誰?

夏熠談戀愛了?

夏維星想追上去確認,但車來車往,等他過去,人也走得沒影了。

“愛誰誰,跟我沒關係。”

不耐煩回了一句, 夏維星收回視線, “走,彆看了。”

夏熠這時已經和蘇銘夜來到車邊, 他終究還是沒有聽他的, 沒有妥協, 沒有讓步。

兩人陷入一種詭異僵持的氣氛裡,直到上車後,夏熠突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低聲說:“你彆生氣了, 我以後不會再任性了。”

安靜得以打破。

蘇銘夜卻沒想象中那麼舒服。

一直以來, 他身居高位,習慣了被人捧著, 在他麵前的人,無論真心與否,都隻會和他說偽善的話,以免得罪他。

他已經習慣了彆人認錯的模式,他不會為誰低頭,也絕不改變。

但夏熠前一秒還在和他任性,後一秒軟化了脾氣,看在他眼裡,就像被密密麻麻的針紮在心上。

就算知道他可能是在跟他演戲,他也不想看到他在自己眼前這麼卑微。

“我沒說你錯。”

發動引擎,蘇銘夜冷硬說了這一句。

“那你剛才那麼凶乾嘛?”夏熠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問。

蘇銘夜刻意忽視來自旁邊那雙純粹無辜的大眼睛,一言不發前行。

夏熠凝視著他沉默的側顏,心想這個男人的確不太好搞啊!

他心思深沉,想的事情永遠隻會悶在心裡,誰也不能從言語中判斷他情緒如何。

索性,夏熠也學著他,頭扭向窗外,不再說話了。

這個舉動落在蘇銘夜的眼裡,讓他想起小時候的自己。

他和父母賭氣時也愛這樣。

等紅綠燈的時候,趁夏熠不注意,蘇銘夜飛快發消息給蕭應。

[兩個人吵架了,做什麼才能緩解氣氛?]

戀愛管家被迫營業,蕭應看完消息眼前一黑。

最近這日子過得比驢還累,黑心老板忙著戀愛,留他一人苦守陣營,他摟著小情人甜甜蜜蜜,他對著電腦怨聲載道。

心中積怨太深,他眼底閃過一抹腹黑,想也沒想敲下三個字:[做飯啊!]

發去消息,扔下手機。

蕭應哼哼兩聲。

怕蘇銘夜不太知道網絡用語,過會兒又趕緊補充一句:[絕對沒有什麼辦法比做一次更管用了。]

蘇銘夜隻看到前一條消息。

做飯?

腦海中浮現出相應的畫麵,他和夏熠一個洗菜,一個炒菜,和諧分工,的確能製造許多話題。

但他從來沒有進過廚房,這是個難題。

不過好在夏熠會做飯。

兩人同在一輛車裡,夏熠不知蘇銘夜的腦海中已經開始上演一場大戲。

他被慢悠悠的車速晃困了,頭倒在車窗上,都快睡著了。

最終,蘇銘夜把車開回了他的公寓,在小區門外停住,夏熠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在他沒開口說話前,他也不會問。

蘇銘夜解開安全帶,朝旁邊看了眼,“下車,買菜。”

“你說什麼?”夏熠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想吃你做的。”

“可我上次做的你也沒吃啊。”

“那天我有重要會議。”

夏熠不跟他掰扯,他想吃那就給他做,大不了到時多放辣多放醋,吃了一次讓他再也不想嘗到第二次。

進超市時,蘇銘夜看到蕭應的第二條消息,感覺不太對勁。

但他沒想太多,上前幾步將夏熠攬進懷裡,小聲告訴他,“這是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聽聞,夏熠下意識接了句:“看來我要擁有你很多的第一次了。”

逛超市這麼平凡的事情他都沒做過,其他那些普通人經常做的事情,他也一定沒有。

“比如?”

蘇銘夜剛這樣問他,夏熠停住腳步,指了指角落的方向,“進超市之前要推購物車,把要買的東西放在裡麵。”

他像在教一個小朋友似的。

蘇銘夜儘管好笑,還是很新鮮,配合地說:“你不告訴我,我會空手進去。”

“你這樣說話還是很可愛的。”夏熠肯定了句,“不要在我麵前擺上司的架子。”

碰到不想聊的話題,蘇銘夜都會繞開。

“項目要給夏家了,你應該能猜到我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夏熠斂下眸,“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冷血,那明明是我的親生父親,我還要想儘辦法對付他,像我這樣連血緣關係都不顧的人,你會不會想我也永遠不會把你放心裡?”

平靜的一番話敘述完,夏熠看向他,觀察他的反應。

蘇銘夜隨手拿起一樣物品丟進購物車裡,“我們是一樣的人,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他對你不好,你退讓、忍氣吞聲是沒用的,就應該反擊。”

“你在回避我的問題,我問的是你。”

“以我們現在的關係,需要考慮那麼遠嗎?”

蘇銘夜的一句反問,讓夏熠終止了對話。

把一個人放在心上的前提是要有愛,而他們倆能走在一起,是利益的驅動-

翌日上午。

蘇銘夜一來到公司,蕭應便興致勃勃打量起他。

“我們蘇總昨晚一定很辛苦吧?看起來好憔悴哦~”

“不,我睡得很好。”

“那看來用時很短啊!”蕭應真不怕被揍,鬥膽說完這句飛快跑了。

蘇銘夜沒功夫理他,進辦公室後給夏熠發了信息。

[睡得好嗎?]

巧的是,夏熠剛剛睜開眼。

他從床上坐起來,看見蘇銘夜的問候,猛然怔住。

這真不是談戀愛嗎?

以他們的關係,需要到早晚問候的地步?

蘇銘夜真是個自相矛盾的人。

[我睡得很好,一覺睡到現在。]

洗漱完,夏熠下了樓。

公司那邊,暫時不想去了,夏育東誤會了他一通,這時裝沒事人正常去上班,才是奇怪。

夏育東看到夏熠,難得露出笑容。

“小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夏熠冷著臉,“您不是誤會我損害公司利益嗎?”

那件事情說到一半,還沒個結論,他明知道冤枉了他,也沒道歉。

“事情我已經調查清楚了,是你阿姨介紹的那個親戚利益熏心,把我們的低價賣給了奧森那邊。”

夏育東說完,接著道:“既然奧森是通過不正當手段贏得競標,水落石出後,帝景一定會還我們個公道,把名額再給我們。”

夏熠靜靜聽著他說,果不其然他接下來便露出了狐狸尾巴,“我們不能等著帝景來找我們,萬一被彆家捷足先登怎麼辦?所以我約了他們蘇總,想讓你今晚跟我一同前往。”

“為什麼要我跟著一起去?我也不會說場麵話,這種事情維星比我擅長多了。”

夏熠一番陰陽怪氣的旁敲側擊,讓夏育東啞口無言。

他靜默數秒,如實說道:“你和蘇總之前畢竟有過交集,趙銘非說上次是你去給他介紹的項目,我在他麵前畢竟是長輩,有些話不便開口。”

“求人辦事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嗎?”

夏熠每句話都帶刺,夏育東無聲望著他,是感覺哪裡不對了。

想起梁淑儀說過的,他之前扮傻充楞是為了放鬆他們的警惕,他的心頭就有不安湧動。

今晚帶他前往,正好試一試他的能力。

夏熠當然不會拒絕,晚上七點,和夏育東還有趙銘非一起來到了定好的酒店。

作為邀請方,他們提前半小時到。

但蘇銘夜並沒有準時,距離約定時間超過二十分鐘,還沒有到。

“蘇總不會打算就這樣晾我們吧?”趙銘非試探性出聲,“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

“我們有求於他,考驗下我們的耐心也是正常的。”夏育東淡定喝茶,“等著吧。”

這會兒,夏育東還能坐得住,又過了半小時,蘇銘夜還沒到,他給夏熠使眼色,讓他打這個電話。

趙銘非撥通後,把手機遞到夏熠的手裡。

電話當然不是直接打到蘇銘夜那裡,而是蕭應。

接通後,他聽見夏熠的聲音詢問:“您好,這邊是育東集團,蘇總怎麼還沒有來?”

蕭應歎了口氣,“路上出事故了,正解決呢。”

夏熠差點要脫口而出問蘇銘夜有沒有事兒,但場上有外人,他隻能用例行公事般的口吻,“那蘇總無礙吧?”

“傷到腿了。”蕭應輕描淡寫,“等著吧,我去和你們談,或者今天的應酬取消也可以。”

聽他這語氣,夏熠也不知說得是不是真的。

他們是不是不想來見,故意找個理由?當初答應,隻能為了讓夏育東坐在這裡乾等,好羞辱他?

夏熠揣測著,將電話內容轉告給了他們。

趙銘非想的和他一樣,“就算來不了也該提前告訴我們一聲,讓我們坐在這裡等了近一個小時,很難說不是在給下馬威。”

“蘇總若真出了狀況,我們該去探望一下他。”夏育東沉著出聲,“不管是他想立威,還是想考驗,我們都務必把單子拿下。”

“那今晚還談嗎?”

“取消吧,不和蘇總談有什麼意義?”

夏育東率先離開包廂,看得出他也很生氣,但不便發作。

趙銘非見他出去,問夏熠:“你說蘇銘夜會是什麼意思?”

“看不透。”夏熠佯裝不知。

“我感覺他壓根就沒想跟我們合作。”

“說不定就是碰巧了呢?”夏熠站起身,“我得走了。”

“急什麼,聊聊啊。”

趙銘非沒能喊住夏熠,他找了個無人的角落給蘇銘夜撥了電話。

等待的過程中,他十分忐忑。

心臟好像要從胸口跳出來,他掌心裡有細細密密的汗冒出來,很怕蘇銘夜真的出了什麼事兒。

夏熠將這種失常歸結為他不想失去這座靠山,不往更深層思考。

漫長等待中,電話終於通了。

男人喑啞低沉的聲音透著慵懶傳進耳朵,“喂。”

夏熠鬆了口氣,刻意停頓幾秒才問:“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蕭應不是說了?”

“他那人講話沒譜,我想聽你親口說。”

夏熠這話剛說完,對麵響起不滿的嚷嚷,“你就是這麼對待愛情管家的?什麼叫我講話沒譜?”

怎麼還能有第三個人聽見。

夏熠無奈皺眉,“你開擴音了?”

“嗯。”

蘇銘夜簡短應了聲。

聽他說話有氣無力的,夏熠有些奇怪。

難不成他真的傷得很嚴重?

在他這樣想的時候,蕭應的聲音再度傳來,“他剛打過麻醉,渾身無力,拿不動手機。”

他是在解釋為什麼開擴音。

而夏熠的關注點全在麻醉上麵。

“蘇銘夜,你傷得很嚴重?”大腦未曾反應,已經出於本能問出口。

“小傷。”

“我不信你說的,我要親眼看到。”

空蕩蕩的房間裡回響著夏熠的這句話。

蘇銘夜微微一扯唇,餘光睨了眼蕭應,有那麼一絲驕傲。

蕭應摸了摸胳膊,心想他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來當夾心餅乾。

“你幸福的笑容太刺眼,真讓人受不了。”狗糧吃飽了,蕭應出去了。

蘇銘夜俯下身,對著手機認認真真說:“我會派人保護你,照顧好自己,不用管我。”

“好。”夏熠不想強迫彆人,“你既然不想說,那就算了。”

電話戛然而斷。

蘇銘夜的眼底閃過一抹戾氣,他話還沒說完。

夏熠在他麵前越來越放肆,是因為他篤定他不會拿他怎麼樣。

“蕭應。”

知道愛情管家在門外侯著,蘇銘夜喊了聲。

下一秒,蕭應推著輪椅進來,“哥,你接下來的三個月就要與它為生了。”

今天下午,蕭應和蘇銘夜視察完工地的拆遷進度,是準備去赴夏家的宴,結果路上一輛油罐車突然失控加速,朝著他們的車衝了過來。

那是在一條省道上麵,來往的全都是大型車。

司機來不及避讓,緊急打了方向盤,車子撞到護欄,整個側翻過去。

蕭應開車跟在後麵,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發生,大腦空白一片,心裡已經在為蘇銘夜點蠟,他的表哥大概要芭比Q了。

但沒想到,蘇銘夜命大,隻是傷到了腿,小腿以下粉碎性骨折。

這次拆遷惹到了幾位釘子戶,他們猜想應該是有股勢力在暗中指使這幫人,不然不會那麼巧合。

但警察把人抓走後,那司機把責任全部攬下,並沒有交代背後是不是有人謀劃。

蘇銘夜自然不會讓事情就這樣結束,他有的是辦法查出來。

“蕭應。”

忽然被很認真地叫了名字,蕭應也恢複嚴肅和正經,“怎麼了?哥。”

“我好像開始怕死了。”

蘇銘夜閉了閉眼,揉下眉心,“正常人在直麵死亡的那刻都會恐懼,我也明白這種感受了。”

蕭應聽見這話有些酸酸的。

的確,再危險的事情他表哥都經曆過,雖然蘇家實力雄厚,富可敵國,但想要除掉他們的人還是很多。

“這是好事啊。”蕭應勉強一笑,“你之前喝多了,不是跟我說過,你也想體會下正常人的情感。”

“我說過這種話?”

“你看,你自己都忘了吧!你還說要把你的法拉利超跑送我呢。”

“滾。”蘇銘夜總是和他說不了幾句話就得翻臉。

蕭應圓潤離開了,出門後給夏熠發了消息。

[我表哥現在很脆弱,他剛剛說離開你活不下去,你快點來照顧他吧。]

發送完畢,又把地址給了夏熠。

哎,這個家沒有他得散!

第25章

夏熠根據蕭應發來的地址, 到了蘇銘夜所在的那家私人醫院。

他住的那是一間高級病房,環境跟在家裡差不多。

來到門外,夏熠先給蕭應發消息:“我到了。”

很快,蕭應推門出來, 小聲說:“你趕緊勸勸他吧, 都這樣了還玩命工作。”

見他說完就要走,夏熠問他要去哪兒。

“我回家啊。”蕭應眨下眼, “照顧他, 不是你這個男朋友應儘的義務?總不能我留在這兒陪他。”

聽他說“男朋友”, 夏熠有些陌生。

他還真沒有哪一刻這樣定義過和蘇銘夜的關係。

趁夏熠走神, 蕭應抹腳開溜。

夏熠走進去,轉了兩個彎才進到有病床的那一間。

蘇銘夜靠在床頭,身上放著筆記本電腦。

“讓財務部把材料費的明細重新整理一遍發給我。”以為是蕭應進來,他頭也沒抬交代了聲。

夏熠故意沒出聲。

果然,他接著就開始不耐煩了, “啞了?”

伴隨著這一聲, 男人輕抬眼簾,犀利的眼神掃了過去。

看到夏熠站那兒, 目光有短暫的凝滯, 隨即笑了。

“這個蕭應, 真是夠了。”

不知他低聲說了句什麼,夏熠走到麵前,拿起他的筆記本放到床頭櫃上。

“你休息個兩三天,公司會倒閉嗎?”

“不會, 但容易出紕漏。”

“所以你這個總裁凡事都要親力親為?”夏熠搖搖頭, “活得可真累,防備心太重。”

“你坐到我這個位置就明白了。”蘇銘夜不想解釋太多, 他已經習慣了。

有的人嫌生活節奏快,很累,但他一秒鐘都不想慢下來。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人會過勞死。”夏熠麵無表情說。

蘇銘夜的臉沉下去,“你在詛咒我?”

“猝死的人群占有很大比例,我在就事論事。”夏熠的態度一本正經,沒半點兒開玩笑的意思。

作為親身經曆者,他自然有發言權。

蘇銘夜看著他,沒說話。

他不知道夏熠眼裡的憂傷從何而來,在說那句話的時候,他心裡想到了什麼?

在他思慮時,夏熠忽然把他的被子掀開。

“具體傷哪了?”

他垂眸詢問,盯著包紮的小腿,“隻有這裡嗎?”

蘇銘夜淡淡應了聲,盯著他的側臉,“你看起來很心疼。”

夏熠差點笑了。

“你覺得這種話由本人說出來合適嗎?”

那他不管。

他就是覺得他很關心他,不然也不會特地跑來了。

隻是蕭應說的,又不是他親口告訴,命令他必須來,他完全可以裝不知情的,反正他們隻是淺薄的情人關係。

蘇銘夜目光沉沉望著夏熠,很多話不用說,已經在眼裡表明了。

“你彆看我了。”夏熠回避那道炙熱的視線,“我有話要問你。”

“說。”

“今晚你是真的打算去見夏育東?”

聽他連爸都不叫了,蘇銘夜也毫不客氣地說:“當然要見,給你出氣。”

“他帶我一起去了。”

“猜到了,讓你親眼目睹不是更好?”

夏熠莫名笑了下。

他是覺得這種被人毫無理由袒護的感覺挺好的,人生能體驗過一次也挺值得。

伸出手,夏熠輕輕握住麵前男人的手,忽然語重心長道:“蘇銘夜,我想這一切快點結束,育東集團我也不想要了,給完他們應有的教訓,可能我會找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好好生活。”

聽聞,蘇銘夜黑色的瞳孔裡頃刻卷起颶風,如同一汪幽靜的深潭,冷得可怕。

他沒想到夏熠會這樣說。

本以為他是很有野心的人,如今發現他錯了。

他好像並沒有什麼遠大的目標,本質上是個很佛係的性格,隨遇而安。

可他怎麼樣都行,偏偏沒把他考慮進未來的計劃裡。

沉默片刻,蘇銘夜輕嗤了聲,話裡帶著說不出的冷意。

“你想的話我現在就可以送你去,任誰也找不到你,你也彆想回來。”

“傷害過我的人還沒受到懲罰,我怎麼能過得安心。”

“所以,我是你用完隨手丟棄的垃圾?”蘇銘夜嘲弄勾下唇,“你可真行,這種話也敢當著我的麵說出來。”

“我們之間本來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我以為你很清楚。”

蘇銘夜的雙目已經因憤怒充血,變得異常狠戾,他死死盯著夏熠,一字一頓道:“你再說一遍。”

看來他從始至終沒有那麼想,不然也不會這麼生氣了。

夏熠斂下眸,知道自己的攻心計已成功大半。

蘇銘夜表現得越憤怒越說明他在意,把他放在了心上。

但他還是不能如他所願,在他麵前彎腰屈服。

主動權一旦喪失,便再也拿不回來了。

“因為我又慢慢活得像個人了,什麼都不如好好活著重要。”夏熠過了會兒又低聲說。

知道這種話他不會懂,他也故意講得模棱兩可。

現在還沒到他把重生一次的這個秘密說出來,他也不能有更多的解釋。

沉默幾秒後,他問蘇銘夜,“難道我跟你太長時間,你不會膩嗎?到那時,應該是你先把我給丟棄了。”

話堵在蘇銘夜的喉嚨裡。

他當然不會。

這個想法很堅定。

可夏熠那麼無所謂,與他的態度不對等,他不想說真心話。

“我當然會。”蘇銘夜冷聲一笑,甩開他的手,“現在已經開始膩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不睡你?因為你不配。”

每個字都很刺耳,但夏熠聽完沒表現出任何情緒的起伏。

“我為什麼要給你睡,那是因為我也沒有彆的拿得出手的了,我不想虧欠於你……”

夏熠話音未落,直接被蘇銘夜打斷,“滾!”

驕傲如他,從沒有人敢在他麵前忤逆,隻有順從。

而蘇銘夜再憤怒,夏熠都是風輕雲淡的,還勸他:“你受著傷,不要動氣。”

他還知道管他的死活?

既然清楚他受著傷,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說起這個?故意折磨他嗎?

夏熠淡定極了,還去給蘇銘夜倒了杯水。

他不喝,抬手一揮散落在地。

夏熠無奈歎氣,“小孩子才會這樣賭氣。”

“你閉嘴。”

“好,那我從現在開始一句話都不說了。”

蘇銘夜因為這句話,差點沒背過氣去。

他現在躺在病床上,動不了,什麼都不能做,夏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賴著不走,他也不能趕他離開。

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蘇銘夜撥給蕭應,“立刻給我回來。”

蕭應正在路上,真莫名其妙。

倆人這才見麵多久,那麼快就吵架了?

要不然蘇銘夜不會這麼暴躁。

蕭應無奈把車掉頭,感覺自己上輩子欠了蘇銘夜的。

他回到病房,看見夏熠坐在沙發,而蘇銘夜在閉眼假寐,氣氛看起來還挺和諧。

不過夏熠一見到他便站了起來,“你在這兒看著吧。”

“誒?”蕭應沒來得及把人叫住,隻得跟出去,“怎麼了?”

“他趕我走,說不想看見我。”

“這種話你也信?我不是告訴過你,他說什麼得反著聽。”

“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看夏熠確實很疲憊,蕭應也不好再說什麼。

反正是蘇銘夜把人趕走的,他乾嘛要幫他善後?-

夏熠到彆墅區時已經深夜。

出租車開不進去,他隻能在門口就下車,一眼望不到儘頭的路在路燈照耀下泛著昏黃的光,旁邊的樹林黑漆漆的,樹葉搖搖晃晃,看起來陰森恐怖。

不過他自己都曾是鬼魂兒,也沒什麼好發怵的。

這個世界上,隻有人心最可怕。

夏熠拖著沉重的腳步。

反倒覺得累,恨不能立刻躺下睡。

去那家私人醫院,一來一回就耗了他兩個多小時。

打著哈欠,夏熠看見無比熟悉的景象,心想終於快到了,結果忽然聽見小貓的叫聲。

下一秒,他借著路燈的光,看見前方蹲著的一個人影。

夏熠被嚇一跳,擔心是壞人,反射性躲到彆墅門前的柱子後麵觀察情況。

仔細看了看,原來是陳清安。

他手裡拿著火腿腸,在喂流浪貓吃東西。

至於愛貓到這份上?大半夜還出來喂食。

真心佩服。

夏熠大腦混沌,正要跟陳清安打招呼,卻看見他站起身,一腳將吃得歡快搖尾巴的小貓踹開,在小貓倒騰過來身子想要逃跑的時候,他接著踩了上去。

“嗷嗚——”

小貓發出痛苦的慘叫。

目睹這一切,夏熠本能想到那晚午夜時分去陽台所聽見的,難道真不是他想多了?

在他心悸之時,陳清安從身後的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個錘子。

他踩著小貓的肚子,毫不猶豫地對著它的腦袋一下一下砸了下去。

風蕭蕭,淒涼而冷清地吹過。

看他機械性的動作,好像機器人那般不斷重複,直到把小貓的腦袋砸爛,腦漿砸出來才收手,夏熠的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回想到初次見麵,他那麼溫文爾雅,謙遜溫和地從中勸架,緩解他們父子間的關係,夏熠還覺得他是這個人均癲公的世界裡唯一的正常人。

而今……

一個愛貓如命的人突然間形象扭轉,從一個極度跳到另一個極端,夏熠真的發自內心的膽寒。

他甚至在想,如果被陳清安發現他在暗中偷窺,那錘子會不會砸到他的腦袋?

想到,夏熠的腿都開始軟了。

他是真的怕死,越活越舍不得死,不想再經曆第二次了……

可偏偏他所在的位置是陳清安家的大門前,如果他待會兒回來,一定可以發現他的。

屏住呼吸,夏熠看到陳清安拎起那隻小貓,很熟練地在路麵噴了幾下,擦拭一遍,清理了現場。

看起來,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簡直沉穩得驚人。

這讓夏熠聯想到曾經看過的連環殺人影片,那些凶手就和陳清安一樣得淡定。

會不會他其實也殺過人?隻不過臨時找不到合適的目標才用小貓代替,畢竟那也是一條生命。

腦海中胡思亂想著,夏熠餘光瞥見陳清安如行屍走肉般晃蕩走來,是真的快要站不住了。

他手中連一件可以自保的東西都沒有,如果他想滅口,輕而易舉。

不管了!

在陳清安將要看到他時,夏熠戴上衛衣的帽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衝出去,整個人撞過他的肩膀,以亡命般的速度向前飛奔。

他不能暴露自己,如果被陳清安知道今晚是被他看見,也不會放過他。

耳畔的風吹得好猛,夏熠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劇烈,讓他回想起瀕死猝死那一刻的感覺。

那時,他隻在惋惜自己還這麼年輕,而今腦海中卻在想……

蘇銘夜剛對他說過那麼難聽的話,會不會後悔呢?

第26章

翌日清晨。

夏熠還在睡夢中就被隔壁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吵醒。

他床頭的位置, 和夏維星的房間隻隔著一堵牆,想也知道是他搬回來住了,故意一大早製造噪音,讓他睡不踏實。

昨天睡覺時已經兩點多, 他跑走後, 陳清安沒有繼續追,也不知道有沒有認出他。

夜色那麼模糊, 他跑得像陣風, 按理說不太可能看得清楚。

夏維星那邊又換了首DJ, 動靜更響。

夏熠拿起手機一看時間, 這會兒還不到七點。

睡也睡不著,夏熠索性起了床。

夏維星回來得正好,他本就看不慣陳清安,不止一次罵他道貌岸然,“禍水東引”正愁沒地方用。

來到隔壁, 夏熠沒敲門直接進去, 夏維星正在電腦前打遊戲,把音響放在了牆邊, 正好是他床頭的那個位置。

他沒察覺到房間進來人, 嘴裡還在哼著歌。

夏熠摘下他的耳機, 甩在桌子上,“你還有臉回?”

夏維星猛地回了頭,眼中閃過一抹戾氣,起身用力揪住夏熠的衣領, 將他推到牆上, “那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彆以為我打了你一頓就消氣了。”

“那你接著揍啊。”夏熠不屑一笑,“也不看看自己在爸眼裡成什麼人了, 你應該是隨了你親爸暴躁易怒,他人去哪了?不會坐牢了吧?”

夏熠三言兩句就讓夏維星漲紅了臉。

但他的確不敢再對夏熠動手,這次回家,他媽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切莫再衝動,為了之後順利進公司,他必須要學會忍耐。

夏維星鬆了手,讓夏熠滾。

夏熠站在原地沒動,麵無表情看著他,“清安哥回來了,你必須親自去給他道歉。”

“你他媽有病吧?我憑什麼道歉?”

“你摔死了他的貓,你明知道他有多喜歡貓,這次小貓突然死了,他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換做是你,不難過嗎?”

“我又不喜歡貓,我難過什麼?”夏維星無恥挑眉,“你這麼激動,不會是想嫁給他吧?正好,倆傻子湊一對。”

“我現在跟你說貓的事,你彆轉移話題。”夏熠又帶回正題。

夏維星故意氣他,厚臉皮地說:“是我摔死的又怎麼樣?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你,要道歉也應該你去道。”

夏熠攥緊拳頭,暗中蓄力,趁其不備,對著夏維星的臉猛一拳揮了上去。

“夏維星,你太不是人了!”

“你敢揍我?”夏維星難以置信地看著一直身體柔弱的夏熠,冷笑了聲:“終於裝不下去了吧。”

“去給清安哥道歉。”

“我不道。”夏維星用力揪住夏熠的頭發,將他往前一拉,“我可不像你那麼舔狗,你替陳清安照顧貓,對他唯命是從,不就是想給自己找個依仗嗎?”

“清安哥難道對你不好嗎?他可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他對我好什麼了?從我剛進這個家,他就慫恿你排擠我,清高又目中無人,好像自己比誰都高人一等,明明骨子裡就是個勢利眼,自始至終都瞧不起我,偏要在人前惺惺作態,搞個完美人設,我呸!”

“我都不知道你對清安哥這麼有意見,你把他說得如此差勁,其實是骨子裡的自卑在作祟吧?你知道自己出身低微,永遠和他有雲泥之彆,也比不上他渾然天成的溫文爾雅,所以就像陰溝裡的老鼠暗中嫉妒他,恨自己不能成為他。”

夏熠的每個字都狠狠戳在了夏維星的脊梁骨,他最怕被人提起出身,而他偏要講,讓他失控。

夏熠一步一步引誘著夏維星,拿出手機故意說:“你不想當麵道歉,那就在電話裡說。”

“你有完沒完?”

“我撥了,你注意點你的說話態度。”夏熠已經把號碼撥出去。

夏維星從未把陳清安放眼裡,聽夏熠那麼說,好像他不敢當著人家的麵說壞話似的。

他有什麼好怕的?

看著夏維星的臉上浮現出譏嘲,夏熠在接聽後對那頭的人說:“清安哥,我讓夏維星給你道歉,可他不聽。”

夏維星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夏熠怎麼那麼會告狀呢?

“你惡不惡心?故意挑撥離間是不是?”

“我說得難道不是事實?那你現在給他道歉。”

夏熠把手機放到了夏維星的麵前,低聲說:“清安哥對我們那麼好,從小有什麼好吃的都會給我們分享,你彆忘恩負義。”

“我需要他對我好嗎?”夏維星把手機推到一邊,繼續敲鍵盤,反而挑釁出聲:“陳清安,貓就是我摔死的,不過那是因為夏熠惹到了我,你要算賬就找他算吧。”

對麵一直沉默著,待這番話說完後,陳清安才開口:“夏熠說得對,你應該向我道歉。”

“一隻貓而已,還當自己兒子了?你要真那麼寶貝它,乾嘛交給彆人養?現在來問責,虛不虛偽。”

夏熠猜到夏維星會說這種話,他之前也跟他講過。

拿回手機,夏熠佯裝氣憤咬牙,“夏維星,你冷血自私,真沒救了。”

“是,我哪有你那麼愛管閒事,跟陳清安一丘之貉。”

“我們倆的恩怨,你彆牽扯彆人。”

夏熠這話一出,果然他接著就說:“我本來就看不慣那個道貌岸然的家夥,整天表現出一副老好人的樣子,假得要死,誰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喜歡貓。”

這話故意說給陳清安聽的,他知道電話還沒掛。

夏熠對陳清安那邊說了聲“抱歉”,掛斷後半個字也不想跟夏維星說,就要出去。

夏維星卻追出來,“那天晚上在大學城夜市,你跟誰在一起?”

夏熠沒理他。

徑直回房間。

看他這平淡的反應,夏維星心想難道是自己認錯了?-

[蘇銘夜怎麼樣了?]

上午出門時,夏熠發消息給了蕭應。

他還是要噓寒問暖的,不然顯得太冷漠了。

[開國際會議呢。]

蕭應偷拍一張照片發過來,點開看到男人精致無暇的側顏,夏熠的手指下意識長按,點了保存。

在他毫無察覺的時候,這張照片已經存在了手機裡。

[他應該不希望我出現在他麵前,剛好最近有些忙,我就不過去了,你讓他好好養傷。]

夏熠打著字,一抬眼看見陳清安。

他很喜歡穿純白色的衣服,乾淨通透,渾身都散發著清爽。

手指點了發送,夏熠鎖上屏,自如微笑,揮手跟他打了招呼,“清安哥,早上好。”

“你去上班?”陳清安走到麵前,似打量了下他的臉色,關心詢問:“昨晚沒睡好?”

“彆提了,夏維星把音響對著我床頭的位置,一大清早就在那放歌。”

夏熠很頭疼地揉揉太陽穴,打個哈欠,“我怎麼會攤上這樣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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