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子殿下走遠後,晏妙年方倉促起身,朝著他的背影一陣拳打腳踢,“王八蛋滾犢子!”
發泄完怒氣之後,她轉過身來,神色複雜地看向戚望舒,隨後撿起案牘上的詩經向望舒走來,抵著她的胸膛,抬起下巴,倨傲地說:“三遍,你替本宮抄了。”
“幼稚。”望舒小聲咕噥道。
“你說什麼?”
望舒不欲再起爭端,溫順地接過了書,低頭應和道:“是。”
晏妙年毫無儀態地坐到了一旁的胡床上,一邊吃著果子,一邊懶洋洋錘著發酸的腿,時不時看向望舒,上下打量著,深色複雜。
過了不久,她忸怩地開口問道:“你近來過得可好?”
望舒提筆抄書,沒聲好氣地說:“托殿下鴻福,一切安好。”
“嗬,這可真不是什麼好消息。”
望舒挑了挑眉,不動如山。自己重活一世,心性與以往大不相同,才不要跟她計較。
她見望舒沒反應,覺得有些稀奇,又繼續派遣道:“戚望舒,本宮渴了,快去給本宮倒杯茶。”
望舒放好筆,站起來冷眼看她,隨後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端到她跟前,伏低身子,“公主,請用茶。”
她喝了一口,挑刺般說:“茶涼了。”
望舒壓下心中怒火,“我去請宮女再燒一壺。”
轉身想要出門,她卻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先去抄書,可要寫快些,若是皇兄怪罪下來,本宮可饒不了你。”
望舒重新回到案台,提起筆開始謄抄。
漏刻中的細沙不斷流逝,思緒卻漸漸飄忽,又漸漸想起了些前世之事。最後纏綿病榻那些時日,倒是聽宮女在窗下說了些閒話,晏妙年最終也沒尋到一個好歸宿,轟轟烈烈鬨了和離,可那又能如何呢,這世間萬事總是出人意料。
佛家中有禪語說:眾生皆苦,萬相本無。生老病死、愛彆離、求不得、怨憎會、五陰熾盛。
望舒曾以為自己是命運眷顧之人,生來便是潑天富貴、無上尊榮。可後來呢,一生追名逐利、紙醉金迷,商海沉浮多年與眾人勾心鬥角,勾引廢太子謀奪帝位,最後竟是匆匆了卻生命,死在了大婚當晚。
無福消受。
半晌後,晏妙年的聲音傳來,有些怯懦,若是不仔細些便聽不清了,她道:“那日是本宮說話狠毒了些……”
望舒手中的筆頓了頓,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任由紙麵上暈出一大筆墨。她看向晏妙年,哽咽卻又固執地說:“你道歉。”
晏妙年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生生止住了,最後豁出去一般,嬌聲道:“望舒,抱歉,那日是本宮過分了些,你莫要生氣了嘛。”
望舒微偏過頭,緊咬下唇,緩緩閉上了雙眼,上輩子臨死都沒能聽到的話,這輩子便這般輕易說出口了。
她撂下筆,“行,你過來,罰抄三遍。”
她癟了癟嘴,“那你不生氣了嗎?”
望舒有些自嘲地說:“有什麼可生氣的,你說的不都是事實。”沒錯,我就是心腸歹毒、自私、善妒,沒有人喜歡我,所以一個個都不斷棄我而去。
她走過來,抱住望舒,“望舒,你不喜歡戚容音,那本宮日後都不再提起她了,你得不到的金釵珠玉、綾羅綢緞,本宮有的也全給了你。若是所有人都偏心戚容音,本宮也隻一心向著你一人。前些日子還夢到,你以後會嫁個如意郎君,他將敬你愛你,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你快提筆抄書,我……我出去走走。”望舒不知如何應對這種場景,說罷便帶著些狼狽匆匆離開。
來到庭院之中,昂首立於天地之間,微風輕拂發梢,一片茫然與寂靜。
望舒已經逐漸忘卻兒時之事了,隻是後來常常在大人口中提起,那時晏妙年貪玩落水,是望舒生了熊心豹子膽,才敢將她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