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好些日子未曾見到太子殿下,雖然不知他平日裡在忙何事,望舒倒是被迫著和晏妙年一起學了些詩書禮儀。
太後派來的尚儀頗為嚴苛,正在二人將要被折磨將死之際,太子殿下派人匆匆傳來福音,說是請她們二人一同前往寺廟為百姓祈福消災。
再度見到晏希白之時,望舒便覺得他好似又清瘦了些,一副靡靡不振、鬱鬱寡歡的樣子。
望舒想要開口問安,驟然與他對視上,他卻隱隱約約有些避之不及。
馬車一路前行,望舒靜靜的倚著窗欞上,大街小巷時不時傳來攤販的三兩吆喝,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一路上有人行色匆匆,也有人不慌不忙為娘子挑選著簪子珠玉,更有人挑著果蔬,搖搖晃晃往集市走去。
待車轍停息,望舒在侍女攙扶下緩緩落地,入眼即是氣勢恢宏的山門,四周古木參天,中間三門並立,兩旁坐落著醒目石獅。抬頭時見一藍底金字的匾額,上書“慈恩寺”。
寺廟中香火嫋嫋,眾人小心翼翼進了佛門,不敢高聲語。東西兩側,晨鐘暮鼓二樓遙遙相對,繞過一重院落,方見大雄寶殿,院前擺著寶鼎香爐,裡麵供奉著釋迦牟尼的金身佛像。
有僧人前來接應,晏妙年好奇地問:“接下來是要作甚?”
慈眉善目的小和尚回道:“先是取香供奉佛祖,隨後前往藏經閣抄寫經書為秦州百姓祈福。”
晏妙年有些絕望地癱倒在望舒懷中,撒嬌道:“啊,又是抄書,皇兄你看我這幾日手都快抄斷了,寫字歪歪扭扭的,便不去給您添亂啦,我隨處逛逛,順便為遠在西域的將士們求個平安。”
說罷她便攙起望舒的手臂,在她耳邊輕聲道:“聽芙蕖說,寺廟裡有個大師求姻緣特彆準,你要不要隨我去算上一卦?”
望舒沒有什麼興致,掙開她的手道:“不必了,我還是留下陪太子殿下抄書吧。”
她飛來一記眼刀,“平日裡怎麼不見你這般積極?”
望舒施施然尷尬一笑,卻依舊默默走到了晏希白身側。
兩人取香祭拜之後,跪在蒲團上聽了會兒僧人誦讀。緊接著便去了藏經閣,一路上過了禪房、齋堂,又在羅漢堂稍作瞻仰,滿目皆是神態各異、姿勢不同,卻又栩栩如生的金身羅漢。
曲徑通幽,二人入了藏經閣,小和尚收拾好筆墨紙硯,笑著作揖道:“施主,晌午時分會有僧人送來素齋,貧道便先行告退了。”
閣中一片清靜,閣樓上還有僧人在整理著佛經典籍。望舒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晏希白卻沉默地離了她三丈遠。她不禁有些納悶,自從那晚過後,晏希白便異常的沉默寡言,看見她甚至會匆匆繞道而行。
她默默歎了口氣,那晚可是說錯什麼惹了誤會?
但仔細回想,當時望舒還未曾說幾句話,他便匆匆離去。實在無心抄寫佛經,她抽出一張白紙,在上麵寫道:殿下,我不喜歡楚將軍,望舒心悅於你。
她有些躊躇不安,倒拿著狼毫,一下一下在紙麵上戳戳點點,斟酌許久後鐵下心來,將它卷作一團,瞅準方向朝晏希白扔了過去。
接著便速速低下頭來,當作無事發生,忐忑地抄寫著佛經,執筆的手略微有些顫抖,可卻又總是忍不住用餘光偷偷打量他是何反應。
晏希白詫異的拾起信團,看了她一眼,有些迷惑,隨後緩緩打開。望舒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牢牢拴住一般,劇烈掙紮著、跳動著。
她緊張到抬起雙手緊緊捂住了臉:啊啊啊真的是太羞恥了!活了兩輩子她還是頭一次向郎君表明心跡,他會不會覺得我太輕浮了?他會不會根本不喜歡我?他會不會當麵拒絕我?
晏希白打開信團,看清內容後瞬間漲紅了雙臉,他陡然拍案而起,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說:“望、望舒,我…本宮……”
閣樓上的小和尚聽到這番動靜,先是嚇了一跳,以為太子殿下被何人驚怒,隨後紛紛走到欄杆處圍觀,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望舒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招了招手示意讓他坐下先冷靜冷靜。
晏希白此時肌膚皆是一片通紅,原先白皙的耳後根更是慘不忍睹。他定定坐下,慌慌張張抽出白紙,提筆寫著些什麼,可卻塗塗改改又揉成一團想要丟棄。
望舒百無聊賴地坐著,經過了一輪漫長的等待。良久、良久,隻見他將白紙折好,起身向望舒走了過來。他跪坐在蒲團上,將信紙放到案邊,滿懷希冀地看了望舒一眼,隨後便害羞的彆過臉去,好似等待淩遲一般。
望舒小心翼翼拿起紙張,攤開來入眼便是極為清雋秀麗的小楷,他洋洋灑灑寫了許多內容。先是自陳有多麼多麼喜歡望舒,從很早很早便上了心,隨後又磕磕巴巴地說了些貶低自己的話,還將楚淩雲拉出來對比一番。
最終得出結論:待他日望舒與楚將軍解除婚約,本宮便稟明父皇,親自上門提親。
她放下紙,側過頭來笑意盈盈地看著晏希白,開口無聲地道:“好呀,我等你。”
忽然間,門外傳來一陣吵鬨,晏妙年風風火火闖了進來,見二人皆是滿臉通紅,周遭氛圍頗為詭異,但她卻渾然顧不得這些,大大咧咧的喊了聲:“望舒!”
望舒連忙做了個捂嘴的動作,讓她說話小聲些,她湊了過來,見周圍沒什麼位置,也不管不顧毫無儀態地坐在了地麵上,附過身子,喜笑顏開地說:“我剛去大師那兒卜了一卦,你猜怎麼著?”
望舒嗬嗬一笑:“他說你命裡定會大富大貴,長樂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