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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建議道:“不?如將人間四時織成彩雲錦繡,祝願天後她老人家仙壽恒昌。”

月老搖了搖頭,“不?行,這個?主意織錦宮早就想到了。”

眾人沉默許久,雲暄建議道:“你們怎麼不?想一些跟姻緣宮有關的呢?”

月老轉身看向雲暄,幽幽開口:“用紅絲編金剛結麼?”

雲暄笑道:“再花裡胡哨的曲藝都是虛有其表,天後壽辰這種大喜日子,當然得一家子和和美?美?,能做想做的事,見到想見的人。”

“你的意思是?”

“比如,三公主不?是下凡尋找真?愛了麼。”

月老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懂了,得把三公主騙回來,給天後一個?驚喜!那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雲暄掙脫月老束縛,正想離開是非之地,便又聽到小?仙子們絮絮叨叨,說道:“唉,其實天後娘娘也做得不?對,她太?強勢了,不?然也不?會逼走三公主。”

“對呀,她好幾個?兒女?都是包辦婚姻。”

月老笑著?戳了戳雲暄:“姐姐你聽說了嗎?太?子殿下那個?未婚妻,居然有五個?未婚夫。”

雲暄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真?的假的,難道一根紅線還能牽六個?人?”

“人家妖界的事,又不?歸我們仙界管,不?然也不?至於現?在才?知道。”

一位小?仙子問?道:“那她一定很漂亮吧?”

月老搖了搖頭,“這就是奇怪之處,那日我遠遠看了一眼,在人均皆會駐顏術的仙界,她算得上是平平無奇。”

“而?她身旁卻?圍繞著?五個?絕色美?人!我恨不?得當場一個?滑跪,高呼師傅請收我為徒。”

小?仙子心花怒放,一擁著?圍了上來,“月老,你要是知道便多說點,我們愛聽。”

雲暄擠在她們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好沉默著?聽月老大肆吹噓。

“這五人當中,有霸道腹黑的北海龍君,昔年他可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如今卻?獨獨癡情於一人。就連青丘那高貴冷豔的狐妖大人,也甘願為她折腰。而?向來最為暴躁的棲山鳳凰,竟然對小?姑娘溫聲細語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蒼狼、藍鯨……”

眾人,包括雲暄,都聽得目瞪口呆,歎為觀止。

“這就是妖族嗎~”

“實在是大師,一個?我都頂不?住。”

“哎,你們說,要是五個?融合在一人身上了呢?”

聽到這兒,一群人忽然狂笑不?止。

桃源博弈

這日, 天後?壽辰,所有仙官皆已休沐,雲暄也忙裡偷閒讓自己鬆了口氣。

仙界疆域遼闊, 無邊無垠, 一向顯得有些冷清。如今九州四海有頭有臉的仙君都趕來賀壽,時不時便有仙人驅車從天邊駛來, 雲海間車軲轆碾過, 轟隆作響,尤為熱鬨。

姻緣宮內, 雖然四周掛上了大紅燈飾以作裝點,但往來的仙官卻寥寥無幾?。

雲暄難免有些疑惑, 看到月老後?, 便開口?問道?:“悟機仙子,往來仙官寥寥,他們都去參加天後壽宴了麼?”

她搖了搖頭, 說道?:“哪能呀,天後?壽宴豈是我們?這些無名小仙能夠入席的?”

“好不容易遇上休沐,都去遊玩了吧。”

雲暄恍然大悟, 點了點頭。

悟機仙子湊近了,鬼鬼祟祟地從懷中掏出一張請柬, 遞給雲暄, 低聲說道?:“不過我有些門路, 便替你討了張請柬。”

她簡直受寵若驚,連連擺手, “我向來不喜熱鬨, 這請柬還?是留給有需要的人?吧。”

悟機仙子卻硬塞給她,“都寫了你的名姓, 不去便浪費了。

“雲姐姐,你初來乍到,多結識些仙家,以後?自然大有脾益。”

雲暄隻好勉為其難將請柬收下,並感?慨道?:“仙界與想象中不同,倒是格外多仙家。”

還?要講人?情世故那一套。

月老歎了口?氣,“可?不是,神仙壽命長,生?了仙二代又生?仙三?代,子子孫孫無窮儘也。而另一邊,修真界源源不斷有人?飛升,能在天庭有個職位就已經不錯了。”

雲暄站在一旁聽著,若有所思。

俗語有雲,不患寡而患不均。人?多了便會有競爭、有剝削,漸漸階級分明。

七情六欲未除,父母便會想著為孩子鋪路,仙二代一開始就占據了最好的資源,令人?豔羨。而後?天得道?飛升者,若在仙界孤立無援,勢必也會拉幫結派、同仇敵愾,此為第一重競爭。

今日有仙家因身份低微進不了天後?壽宴,明日便會有仙家遭受更大的不公,哀怨積累久了,不免會奮起反抗,此為第二重競爭。

她說道?:“這樣看來,仙界與凡間又有何不同,這算是得道?逍遙了麼?”

悟機仙子笑著說:“是啊,天庭上那麼多條條框框,為何不當一個散仙,尋某處洞天福地逍遙快活一輩子?”

雲暄想了想,“我去過很多地方,還?是九重天上靈氣最為充裕,或許覺得這兒更適合修煉吧。而且天庭雖然有規矩束縛,但勝在安穩。”

悟機仙子踮起腳,拍了拍雲暄肩膀,語重心長:“天庭最大的規矩便是不養閒神,既然饗食人?間香火,便要踏踏實實庇佑人?間。所以哪怕再多仙二代仙三?代,隻要是廢物就會淘汰出局,這是絕對?公平的。”

“當神仙可?沒什麼好處,要有常人?不可?及之?毅力和堅忍,日複一日完成枯燥乏味的任務,稍有差池還?會受到投訴,被貶下凡。”

她話鋒一轉:“但你想想,我們?可?是在普渡眾生?!這是多麼光榮、多麼偉大的使命!為此受點小苦小累又有何妨?”

雲暄漸漸被洗腦,她拽緊拳頭,義憤填膺:“是我狹隘了。”

悟機仙子哈哈大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天外有天,學無止境,成仙不是終點,而是起點。”

兩人?聊得正?歡,這時,月老身後?有一名女子款款走來。

她穿著普通宮侍的仙衣,來到二人?麵前,頗為不自在地轉了個圈,問道?:“怎麼樣?”

月老嘖嘖道?:“不錯不錯,再稍微遮擋麵容,保準沒人?認得出來。”

隨後?,月老朝著雲暄介紹道?:“這便是三?公主。”

雲暄連忙拱手作揖,喚道?:“三?殿下。”

她擺擺手,笑得豁達:“不必行禮,我如?今早就不是什麼三?公主,一介凡人?罷了。”

月老無奈地感?歎道?:“我就想不通,你放著好好的神仙不當,非要跑去人?間追求什麼真愛,結果?五六年過去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三?公主訕笑道?:“君子可?遇不可?求嘛。”

“你這些年再人?間過得怎麼樣?”

她微微垂眸,一邊整理衣襟,一邊說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穿的是粗布麻衣,吃的是糙米飯,喝的是野菜湯。在酒樓洗過碗、跑過堂,當過木匠喂過馬,上山砍樵出海捕魚無所不會,還?學了些算命騙人?的本事。”

見兩人?有些沉默,她連忙笑道?:“好啦,騙你們?的,哪有這麼慘。”

“你們?要是再晚一步找我,我就成全國首富了。”

月老這才鬆了一口?氣,“待會兒天後?壽辰,你跟在我身後?獻禮,一定能給她一個大驚喜。”

說罷,她又勸道?:“母女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去人?間走一遭也該膩了,這些年天後?也念叨著你呢。”

雲暄在一旁聽著,沉默地低下了頭,她母親被關押在玲瓏寶塔中,不見天日。每年生?辰,她又何嘗不是孤家寡人?……

耳邊飄蕩起一道?聲音:“天庭不仁,彆成仙了,成魔吧!”

*

雲暄攜帶請柬,去了淩霄寶殿,彼時宴會還?未開場,一群仙官說說笑笑,熱鬨非凡。

小仙娥不斷捧來仙果?珍饈,樂神坐在帷幕後?,一手撫琴,不知名的仙調從指尖傾瀉而出。

雲暄來到既定的座位,便看見微生?星野坐在身側,笑意盈盈地看向她。

她這才恍然大悟,“合著你還?要拉上月老一塊兒騙我。”

他矢口?否認,“哪敢,純屬巧合。”

雲暄還?未坐下,一個小仙娥便推了推她,“彆愣著呀,時辰快到了,趕緊去桃源多摘些仙果?!”

雲暄聽到這番話,有些茫然,她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我嗎?”

小仙娥一臉坦蕩,“不是嗎,哎呀彆愣著了,再晚些可?要挨罰。”

雲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難道?真的很像仙侍麼?

她又轉身看了看微生?星野,可?真是穿得光鮮亮麗、人?模狗樣,難免酸溜溜地說道?:“嘖,花孔雀。”

行吧,閒著無事,也去桃源逛逛,摘幾?個仙果?吃。

雲暄跟著小仙娥,一路去了桃源。

桃源中四季如?春,枝頭上是累累碩果?,她暗暗思索:這仙桃吃一個得漲好幾?十壽命。

她不由起了壞心思,“偷偷帶幾?個給師尊補補,應該沒人?發現?吧~”

她朝著一個又大又水的仙桃伸出魔爪。

“喂,那邊的!”

好像在叫她,雲暄手不由一抖,她轉身看了過去,“怎麼了嗎?”

“那片桃林不夠熟,來摘這邊的!”

“呼……”她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雲暄來到另一片桃林,趁著無人?塞了兩個仙桃進儲物袋,又兢兢業業隨仙子們?端著盤子準備返回淩霄寶殿。

路過一座涼亭時,有人?在身後?喚道?:“小姑娘,留下來陪我對?弈一局,如?何?”

雲暄轉身朝著聲源看去,便看見涼亭之?中,正?坐著一位仙子,她穿得雍容華貴,頗顯成熟,一舉一動?都是上位者的氣勢。

周圍的仙娥都停下步伐,紛紛下腰行禮:“天後?娘娘。”

雲暄瞧見了,匆匆忙忙重複著一樣的動?作。

天後?拈起一枚棋子,看向雲暄,笑著喚道?:“那位青衣仙子,過來陪我對?弈一局,可?好?”

雲暄眼角瘋狂打量,好吧,隻有她穿了一襲青衣。

身旁仙娥接過她的果?盤,雲暄小心翼翼走入涼亭中。

看著眼前的棋局,她躬身作揖,“回稟天後?,小仙棋藝不精,隻怕在您麵前獻醜了。”

她抬了抬手示意雲暄坐下,“無礙。”

雲暄隻好提起裙擺坐下,她執黑棋,很快便全神貫注落入棋局中。

天後?有意打量著雲暄,她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姻緣宮雲暄。”

天後?饒有所思,“雲,這姓氏倒是少見。”

隨後?又問道?:“可?是草字頭的萱?”

她搖了搖頭,“風和日暄的暄。”

天後?隱約間有了些笑意,她逗趣道?:“小姑娘看起來冷冰冰的,卻取了個暖烘烘的名字。”

雲暄解釋道?:“我以前是孤兒,名字是師尊取的,倒也沒什麼含義。”

天後?又仔細端詳起雲暄,她說道?:“你眉眼間倒是與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雲暄執棋的手頓了頓,她有些慌張,魔界的人?都說,她與母親極為相似。

之?前姻緣宮的桃花仙也說像,她笑著糊弄過去了,可?麵前坐著的這位,可?是高?深莫測的天後?……

她隻好不斷安撫自己,假裝鎮定自若地問道?:“不知娘娘說的是哪位故人??”

天後?搖了搖頭,她有些感?慨:“多年未見的故人?了,如?今久到快要忘了她長什麼模樣。”

“方才匆匆一瞥,下意識便覺得你就是年輕那會兒的她。”

雲暄又下了一枚棋子,“良辰美景,適合故人?相聚。”

天後?嗤笑一聲,“可?惜了,她太執拗。放著好好的神仙不當,非要勾結魔頭,忤逆天規!”

雲暄手心不斷滲出細汗,她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隻好沉默。

“好孩子,你說她過不過分?”

雲暄沒有回答,她下了最後?一枚棋子,“天後?娘娘,你輸了。”

左右為難

天後掃了一眼棋局, 沉默半晌,她朗聲大?笑道:“當今世上英才輩出,是我輸了。”

雲暄連忙起?身, 拱手作揖:“承讓。”

虛空之中傳來洪亮的鐘聲, 打?破了桃源的靜寂,有?仙侍喚道:“天後娘娘, 壽宴該開始了。”

她笑著, 低聲應道:“好。”

雲暄跟在一群仙侍身後,亦步亦趨進了淩霄寶殿。

放眼望去, 淩霄寶殿氣勢恢宏,廣闊無邊。大?殿內屹立著四根天柱, 分彆有?天兵天將看守, 筵席座位由內向外鋪展開來,仙、妖、冥三界分坐,約摸有?三四百人。

雲暄朝著微生星野走去, 在他身旁落座,隱入茫茫人海後,那顆懸在心尖上的巨石也終於落地。

“嘶——”身旁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緊接著, 雲暄便聽到?仙侍議論紛紛,“她是哪位仙君, 居然能和?太子殿下平起?平坐?”

“我當差百年, 從未見過這位仙君, 莫不是沉睡許久的上古真神?”

雲暄用餘光瞥了眼四周,坐著的淨是些響當當的大?人物, 她狠狠瞪了眼微生星野, 可真是要被他害慘了。

察覺到?她的目光,微生星野轉過身來, 衝著雲暄笑了笑,隨後為她倒上一杯清酒,當做賠罪。

身後傳來一道頗為懊惱的聲音——“完犢子,剛才?我還?嗬斥她去桃園摘果。”

雲暄隻好?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反正也沒人認識她。

壽宴開始,天君天後上座,他們說了些賓主儘歡的場麵話,隨後便有?各方仙君上前送禮。

“蓬萊壽星送仙藥小峰以?賀——”

一位白胡子仙家騰雲駕霧而來,身旁有?仙鶴作伴。

他長得慈眉善目,額頭高高隆起?,右手拄著拐杖,左手捧著小仙峰,連連高呼道:“老朽姍姍來遲,還?望娘娘見諒。”

說罷,仙翁將山峰擲地,他掐訣念法,喃喃道:“大?!”

原本隻有?股掌般大?的小山峰,漸漸拔高、變大?,化作龐然大?物。

老壽星說道:“此乃老朽閉關多年潛心所鑄。小仙峰彙聚天地靈氣,四時?變換自如,足足有?三千多種藥材,其中不乏稀有?罕見之物。老朽在此恭賀天後娘娘萬壽無疆。”

天後笑著點了點頭,一旁仙侍連忙將仙峰收下。

“花神宮送錦繡江山圖以?賀——”

隻見花神大?人衣袖輕揮,淩空便出現一副畫卷,隨後緩緩展開:千裡江山濃墨重彩,萬花爭相開放。

緊接著畫麵湧動起?來,鮮花化作工筆美?人,一旁有?琴聲相和?,她們衣袂飄飄,輕步曼舞,如夢亦如幻。

雲暄一口一個仙桃,正看得津津有?味,微生星野卻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有?些疑惑,小聲問?道:“怎麼了嗎?”

他沒來由嗤笑一聲,指了指雲暄唇角,又扔過來一塊手帕,“口脂化了。”

“哦……”

微生星野塞了她一把乾果,柔聲道:“暄暄,這個好?吃。”

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雲暄有?些心虛,連忙彆過頭去,繼續觀賞美?人。

仙侍又喚道:“姻緣宮送玉如意一對!”

雲暄一口仙桃差點卡在喉嚨上,她搖了搖頭——寒磣,可真是寒磣。

眾人也有?些唏噓,紛紛議論道:“這玉如意也太普通了,能當癢癢撓麼?”

微生星野訕笑著找補:“自然是心意最為重要。”

三公主捧著玉如意,跟在月老身後,緩緩走上前去。

忽然,她撲哧一聲跪倒在地,揚聲道:“女兒不孝,恭祝母後生辰喜樂!”

天後麵色一僵,急急站起?身來,緊接著快步上前將三公主扶起?,拍了拍她的手背,感慨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母慈子孝的一幕令眾人動容。

隻是雲暄耳力好?,又坐得靠前,很快便聽到?了天後的下一句話,“臭丫頭,去人間鬼混了這麼久,等壽宴結束再收拾你!”

三公主踉蹌一下,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酒過三巡,依舊賀禮不斷,“錦鯉族送來三萬夜明珠!”

眾人齊齊看去,隻見一位紅衣少女走了出來,正是錦鯉族的小公主。

她麵容嬌俏,說話做事都有?些跳脫。少女來到?天後麵前,下腰行禮,隨後說道:“祝祝天後娘娘吉祥如意、鴻運當頭、好?事成雙。”

天後瞬間慈眉善目起?來,她細細端詳少女,柔聲問?道:“可是阿鯉?”

少女喚作江鯉,她笑著應道:“是的。”

天後朝她招了招手,“多年未見,小姑娘都長這般大?了,上來讓我瞧瞧。”

江鯉絲毫沒有?怯場,她快步走了上去。

天後握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阿鯉如今出落得越發水靈,再過幾年便該與太子成親了,我瞧見你這孩子便心生歡喜,不如留在天宮住一段時?日?”

聽到?這番話,少女有?些嬌羞,她支支吾吾又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

“不行!”大?殿內同時?響起?了六道不同的聲音。

雲暄微微偏過頭,隻見微生星野站了起?來,他神色緊張,極力想要阻止什麼。

她又看向妖族席位,小錦鯉的五個未婚夫亦站起?身來:龍君、鳳凰、妖狐、蒼狼、藍鯨,各色美?男長得甚是惹眼。

“嘖,刺激。”

好?戲開場。

麵對這種場麵,饒是天後活了多年,都有?些不知?所措。她眉頭緊鎖,看向微生星野,斥責道:“來者?是客,不得胡鬨!”

微生星野直言:“母後,我不喜歡她,今日必須解除婚約。”

她勸解道:“你們二人未曾見過幾麵,感情都是可以?培養的……”

“母後的意思是,要我和?五個妖族共侍一妻麼?”

天後被這話嚇了一大?跳,她緩緩看向站起?的五位妖君,問?道:“諸位是?”

龍君傲嬌地回道:“回稟天後,江鯉乃是吾的未婚妻,又怎可與他人結親?”

狐妖媚眼如絲,他掩麵輕笑,“我與阿鯉,是肌膚相親的關係。”

雲暄身後,一位女武神咬了咬後槽牙,低聲罵道:“騷狐狸。”

小鳳凰坐不住了,他衝著江鯉怒道:“小鯉魚,你明明說過今生今世隻愛我一個人!”

天後掃了眼江鯉,壓著脾氣問?:“可有?此事?”

感受到?從身旁傳來的壓製,江鯉不敢撒謊,她點了點頭,“回稟天後,他們五個都是我的未婚夫。”

“胡鬨!”這時?候,天君開口了,“你既然與我兒有?婚約在先,又怎可應下其他親事?”

江鯉哪見過這種陣仗,她堅決認為自己無錯,委屈地說道:“我們錦鯉族向來都是一妻多夫,我隻要六個,難道很貪心嗎?”

“你!”天君指著江鯉,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這時?,錦鯉族的族長拄著拐杖,一瘸一拐走了出來,他高聲喊道:“天君恕罪,天君恕罪!”

他聲淚俱下,哭得淒慘,“我家小鯉自幼蠢笨,被壞人騙走後,又在外麵漂泊多年,前些日子才?認祖歸宗。”

“她先前並不知?曉與太子殿下的親事,這才?釀成大?錯,請天君法外開恩呐!”

天君天後麵麵相覷,過了許久,天君開口道:“我仙界又豈能受這些委屈?”

他看向江鯉,冷聲道:“給你兩個選擇,要麼解除婚約,要麼便與他們撇清關係!”

江鯉嘟囔道:“天君老兒無賴,三夫四侍不是很正常麼,我尊他為正夫就不錯了。”

她看了眼微生星野,膚白貌美?、唇紅齒白,有?些不舍……

又看向其他幾位未婚夫,寬肩窄腰,麵容俊朗,更?不舍了。

簡直是左右為難,江鯉歎了口氣,說道:“太子殿下玉樹臨風、儀表堂堂,阿鯉不敢高攀。還?請九州四海諸位仙官為證,今日我們二人於此了結婚約,從今而後,婚喪嫁娶各不相乾。”

話一落地,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五個未婚夫在那不斷自我感動,“阿鯉她心中果真有?我……”

而江鯉本人是這樣想的:五個當然比一個劃算啦!

鬨劇結束,琴聲再響,又回到?了宴飲作樂的氛圍。

微生星野如願以?償,他輕輕勾起?雲暄的手指頭,拉著她晃呀晃,眉眼間都是抑製不住的笑意。

雲暄想了想,沒有?掙脫,她無奈地問?道:“有?這麼開心嗎?”

他看著雲暄,呆呆地點了點頭。

“九天玄女來賀——”

仙侍拉長著的聲音,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雲暄低聲問?道:“聽說九天玄女是為數不多的上古真神,她能力超群,還?是九州第?一美?人。”

微生星野回道:“不及你。”

在眾人喧鬨聲中,雲暄並沒有?聽到?這句話,她看向大?殿中央,很快便被眼前的白衣仙子吸走所有?目光。

她驚呼道:“太美?了。”

九天玄女一襲白衣,她麵若寒冰,高高在上,好?像隻有?風雪花月才?配與之為伍。她氣質孤傲,清冷絕塵,每一步都走得端莊優雅、仙氣飄飄。

“這才?是我想象中的神仙。”雲暄頗為感慨。

九天玄女掃了眼人群,她眉頭緊鎖,隨後朝著天君說道:“陛下,這幾百年來,飛升的神仙越來越多,整個天庭太過繁雜,很多職位都是冗餘的……”

天君抬了抬手,打?斷她的話,“今日天後壽辰,不談政事!”

九天玄女卻並不想就此結束,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滑動,虛空之中便浮現出一顆巨大?的琥珀球。

“陛下,這是您先前托我打?造的秘境,通過試煉,很快就能綜合評判諸位仙官能力,以?便官職調度,並且淘汰一部分沒必要的職位。”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緊接著,她繼續說道:“好?不容易聚集了這麼多仙家,不如今日便試試效果如何?”

大婚當日

天君都說了不?談政事, 九天玄女卻依舊堅持己見,當眾讓人難堪。

諸位仙官聽到要考核,紛紛表示不?滿。

“我看這?九天玄女呀, 真是越來越傲慢, 非得在天後壽辰搞什麼試煉,分明是借此為由尋滋挑事。”

“就是, 天君都還未發話, 她就擅自主張。”

“一天天淨整這?些花裡胡哨的?考核,老早就想?撂擔子不?乾了。”

這?話語氣頗衝, 雲暄循著聲音看了過去,入眼即是一位滿口絡腮胡子、凶神惡相?的?仙官。

微生星野在一旁低聲提示:“這?是五瘟神之?一。”

雲暄點了點頭?, 若有所思, “瘟神一定不?好當。”

難怪脾氣這?麼衝。

九天玄女這?番舉動,直接讓天君下不?來台,還是天後娘娘善解人意, 大方說道:“無妨,且照玄女所言,讓我們見識見識她?這?秘境。”

天君連忙訕笑著搭話:“此次試煉權當娛樂, 不?做考核,有哪位仙官願意一試。”

場上一片沉默, 無人應答。

玄女掃了眼所有人, 冷聲道:“既然大家都不?說話, 那便直接抽人吧。”

她?輕施術法?,虛空中便浮現?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名姓。

隨後黑字不?斷翻滾, 消失又湧現?, 當畫麵定格,仙侍揚聲念道:“監兵神君。”

人群中驚呼聲四起, “是仙界第一女戰神!”

監兵神君從人群中走出,她?身材高挑,臉上帶著白虎的?紋路,穿一襲白色盔甲,手中持著方天畫戟,率先入了秘境。

有仙官笑道:“監兵神君武功蓋世,怕是她?一出手,這?秘境都撐不?了幾下。”

玄女聽到?這?番話,笑了。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嘲諷這?群人太過無知,“此秘境乃是我耗費心神所作,又請了多位上古真神加上層層禁製。饒是來了十萬天兵天將,也?未必能夠打開。”

仙侍又接著喚道:“文曲星君。”

“下官聽命。”一道溫和清澈的?女聲傳來,瞬間便吸引了雲暄目光。

她?轉身看了過去,隻見人群中走出來一位仙子,她?著一身墨白長袍,麵若冠玉,身姿挺拔如鬆,手中拿著一柄折扇,氣質風雅。

雲暄低聲道:“看著有些文弱。”

微生星野輕笑一聲:“未曾顯山露水,你?又怎知她?不?是在隱藏鋒芒。”

“那就有意思了。”

仙侍的?聲音依舊不?絕於耳,“花神息隱,雨師赤鬆子,灶神,夜遊神,司命星君,心月狐,執明神君……”

忽然間,仙侍拉長了聲音,又停頓許久,沉默半晌後他才繼續喚道:“掃把星,廁神。”

所有仙官都拚命壓製上揚的?嘴角,直到?有人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全場都變得鬨哄哄的?。

“你?說他們怎麼有臉來,也?不?怕給天後娘娘沾了晦氣。”

“唉,慎言慎言,都是仙官,哪有誰比誰更高一等。”

“也?不?知道收拾乾淨了沒。”

雲暄隻覺這?嬉笑聲太過刺耳,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還真是踩一捧一、見人下菜碟的?好手。”

微生星野亦在身旁附和,“自己都幾百年不?洗漱,還笑人家不?乾淨。”

掃把星和廁神都是年輕力壯的?帥小夥,倒是與雲暄下意識腦補的?形象大相?徑庭。

緊接著,仙侍繼續念道:“幽冥判官——生死簿崔鈺,十殿閻羅——卞城王和楚江王。”

這?會兒都是些地仙,看來沒有抽到?雲暄,她?隻用在外邊看個熱鬨了。

誰料,仙侍一口氣沒吐完,又繼續喚道:“麻姑,夜遊神,星日馬,危月燕,室火豬……”

“還有,姻緣宮雲暄。”

終究是躲不?過。

“這?誰呀,沒聽說過。”有人不?鹹不?淡問了句。

“管她?呢,新飛升的?吧。”

雲暄站起身來,往秘境走去。微生星野亦坐不?住了,他起身說道:“母後,兒臣也?去。”

天後有些狐疑,打量著他和雲暄,開口問道:“怎麼平日裡就沒見過你?這?麼積極?”

微生星野笑著回道:“今日母後壽辰,自然是為您尋個開心。”

天後重展笑顏,連連說了三聲好。

趁著人多熱鬨,天君又問:“不?知妖界可有英才願意一試?”

“若通過試煉,重重有賞!”

聽到?有賞賜,江鯉二話不?說便入了秘境,緊隨其後的?是她?五個未婚夫。

*

雲暄剛剛踏入秘境,便失去了所有意識,昏倒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隻覺強光刺眼。雲暄想?要?用衣袖遮擋陽光,可抬起手時,入目的?卻是更為耀眼的?朱紅。

漸漸的?,雲暄恢複了聽覺,刹那間,各種嘈雜的?聲音紛紛湧入腦海。

鑼鼓嗩呐齊鳴,鞭炮煙火劈裡啪啦的?響,還有各種高低起伏的?說話聲,如同滾燙著的?開水,充斥著雲暄雙耳。

雲暄微眯著眼看向四周,到?處都掛滿了紅布綢。

師尊、掌門、師妹,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映入眼簾,還有站在雲暄身旁,著一身喜服的?微生星野。

“一拜天地!”喜婆的?聲音穿透雲霄。

雲暄的?身子像是不?受控製一般,慢慢地彎下了腰。

“二拜高堂!”

她?回到?了蒼山,和微生星野成親那一天。

沒有渡劫飛升的?天雷,他們像尋常夫妻一般,拜了天地高堂。

“夫妻對拜!”

雲暄轉身,與微生星野對視上,他目光澄淨,眼底儘是笑意,嘴角也?止不?住上揚。

她?一時無法?分辨出,眼前人究竟是微生星野,還是如同其他景象般,都是秘境內的?幻象。

雲暄想?要?開口呼喚他,卻好像被什麼東西?生生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隻能如同任人擺布的?木偶,愣愣的?完成這?場婚禮。

*

秘境外,所有人都伸長脖子,緊緊盯著琥珀球。

而他們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幅景象:

柔軟潔白的?雲朵緊緊包裹住著所有試煉者,他們在秘境中,睡得正?酣。

有人不?解,便向九天玄女問道:“你?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們還要?睡上多少時辰呀?”

九天玄女幽幽開口:“他們如今都已陷入夢境,什麼時候醒來便看個人悟性了。”

“此為秘境第一關——問情。”

“都說飛升第一劍,先斬意中人。若想?追求茫茫仙道,就得有斷情絕愛的?魄力和決心。”

她?冷哼一聲,隨後繼續說道:“也?不?怕得罪人,我就直說了,如今放眼整個仙界,誰還有點神仙的?樣子?兩情相?悅、永以為好自然無可厚非,仙途茫茫難免孤單寂寥,結為道侶也?在情理之?中。”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天上的?神仙,一個個都拘泥於兒女情長,全然忘記了自己職責所在,甚至放言要?讓三界眾生為自己的?愛人陪葬!”

“如此自私自利,還當什麼神仙!不?如一開始便將情愛的?念頭?扼殺在搖籃之?中,與七情六欲做個了結。”

天君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偏激,壓著聲音斥責道:“胡鬨!你?也?說兩情相?悅無可厚非,結為道侶亦在情理之?中,又怎可以偏概全,要?求所有神仙斷情絕愛?”

他怒火中燒,又無可奈何,“等他們從秘境出來,再收拾你?。”

其他仙官也?紛紛說道:“我看玄女就是愛而不?得久了,見到?彆人兩情相?悅就眼紅,才折騰出這?些東西?。”

“就是,若所有神仙都無情無愛,又如何能悲憫眾生?”

沒有一個人認同她?的?觀點,玄女氣不?打一處來,瞬間漲紅了臉。

“哎,你?們看,有人醒過來了!”

眾人又連忙將目光轉到?琥珀球上。

隻見第一個進入秘境的?監兵神君清醒過來,她?掙脫雲朵的?舒服,緩緩落地,好奇地打量四周,探索起第二道關卡。

九天玄女異常興奮,“知道人家為什麼能夠成為戰神嗎?”

有人小聲接了句,“萬年冰山唄,誰敢告白就揍誰。”

喜極而泣

秘境內, 雲暄好奇地打量著一切,試圖從中找出破綻,可終究是一無?所獲。

“送入洞房!”耳邊傳來了喜婆尖銳嘹亮的聲音。

小師妹走上前來?, 攙扶著雲暄, 將她送回了月上峰。

雲暄身體根本不受意識控製,她無?力反抗。

兩?人回?到了雲暄的小木屋, 四周沒有太?多裝飾, 簡陋得不像婚房。雲暄坐在床榻上,陷入了長?久的等待, 她凝眸沉思,想要尋找破局之法。

小師妹卻呆愣愣站了許久, 未曾離開。

她看著雲暄, 神情恍惚,說道:“師姐和微生道君,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雲暄沒有多想, 她和微生星野是水火難容的死對頭,“般配”這種玩笑話,聽聽就算了。

“師姐, 我挺討厭你的。”她麵無?表情,扔出了這麼一句不清不楚的話。

憶樺

雲暄抬眸, 目光中滿是疑惑, 她聲音嘶啞, 喚道:“初顏……”

小師妹自?嘲一笑,“師姐, 你不知道麼?”

“你和微生道君呀, 是整個修真界所有人的噩夢。根骨、資質、悟性遠超同輩,令人難以企及。走到如今, 我才明白,原來?努力在天賦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雲暄眉頭緊皺,她印象中的小師妹活潑善良、天真爛漫,在修行一事上勤勤懇懇,又懂得虛心求教。

而眼?前人……

可冥冥之中,內心的聲音不斷告訴她,這就是初顏,那個和她相處多年的小師妹。

雲暄沉默許久,她再也說不出那些寬慰的話來?,千萬人修仙,但得道者寥寥無?幾,這本來?就是殘酷的現實。

“師姐,或許我在你麵前,根本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跳梁小醜,你從來?都未曾將我放在眼?裡。”

她不再等待雲暄的回?應,自?顧自?轉身?離開。

雲暄想要伸手挽留,卻如同一具傀儡,什麼也做不到。

她漸漸陷入了沉思,這兒荒誕得宛如夢境,可究竟又是誰的夢境?

過了許久,“刺啦”一聲,有人從外邊推門而入。

雲暄看了過去,是師尊。她手中拿著一壺酒,走起路來?晃晃悠悠的,嘴上還喃喃道:“來?,繼續喝!”

“師尊,你喝多了。”話剛落地,雲暄便摸了摸喉嚨,她能開口說話了。

雲暄漸漸明了,這個夢境有著既定的故事走向,隻有在某些“重大?的轉折點”,她才無?法控製自?己?。

雲暄站起身?來?,她將師尊扶到美人榻上,埋怨道:“明知自?己?酒量不佳,還喝那麼多。”

她憨憨一笑:“徒兒成親,為?師高興!”

聽到這話,雲暄霎時有些無?奈,“還不是你強買強賣,非要應下這門親事?”

她拿著酒壺的手,微顫著,一個不穩酒壺便落了下來?。

“啪——”瓷片四碎開來?,水漬濺到兩?人身?上。

師尊還傻憨憨地笑著,說道:“歲歲平安,歲歲平安。”

雲暄歎了口氣,她嘗試施法將亂糟糟的地麵收拾乾淨,成功了,也就是說,她的法力還在。

師尊看向雲暄,她抬起雙手,比劃了兩?下,輕笑著說:“當初撿到你的時候,才這麼點兒大?。”

雲暄拾起手帕,替她擦乾淨衣襟上的水漬。

“暄暄,我可能快要圓寂了。”

說出這番話後,她好像真正的解脫了一樣。

雲暄的手頓了頓,碩大?的淚珠從眼?角滑落下來?,南極生物群每日梗新一無而二七汙二爸依她很想笑著說:“江春晝,你又在說什麼胡話。”

可是,她無?從開口,因?為?這就是事實。

師尊整理?好衣襟,站起身?來?,她說:“我的修行路呀,到頭了。”

“越掙紮著想要往前,就越能感受到生命的層層桎梏。我無?法突破,在命運前深感無?力。”

她故作寬慰,拍了拍雲暄肩膀,“還好呀,總算給你找了個雙修道侶,我走後也不必做什麼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雲暄哽咽著說:“江春晝,你不能騙人!昔年你引我入仙途,便說好了要一起飛升成仙。”

她朗聲道:“可終究呀,我與大?道無?緣。”

說罷,她甩正衣擺,轉身?離去。

雲暄心裡空蕩蕩的,哭得悲戚,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腦中閃過一片空白,直直往身?後倒去。

一陣黑風拂過,想象中的痛感未曾襲來?,她落入了一個清冷的懷抱,淡淡的香氣縈繞鼻尖。

隨後,啪的一聲,房門緊閉。

“姐姐,哭什麼?我才是你唯一的親人呀。”

飛雪出現了,他抬起纖細又修長?的手,撫去雲暄眼?底淚痕,又有些哀怨地說道:“姐姐,為?什麼要和他成親,他一點都配不上你!”

雲暄睫毛輕顫,這是她的夢境,這是她的意識。

隻有雲暄清楚,她根本不是什麼正道第一人,她是魔界少主,是壞事做儘的大?魔頭……

飛雪又自?顧自?說了很多,可雲暄早已沒有心緒去應付他的無?理?取鬨。

他說:“姐姐,你是魔,和他沒有可能的。”

沉默許久,他輕嗤一聲,說道:“罷了,既然姐姐這麼喜歡他,我尊重你的決定。”

“若是他敢負你、傷你,我定要他挫骨揚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耳畔傳來?了敲門聲,“師姐,在嗎?”

“我是顧禮安。”

顧禮安——她從死人堆裡撈出來?的小師弟。

雲暄回?過神時,飛雪已經化作黑風,消失不見了。她收拾好心神,清了清喉嚨,揚聲道:“嗯,有事嗎?”

“請進。”

顧禮安抬起手想要推門而入,最終又落了下來?。

隔著一扇窄小的木門,他低聲說道:“師姐……”

又是長?久的緘默。

半晌後,他鼓起勇氣,繼續說道:“那日我聽見你與師尊交談,這樁親事乃他人強求,你也從未喜歡過微生道君。”

“師姐應當如鳳凰翱翔九天,而不該困在這小小的玄清宗,婚嫁生子。”

雲暄有些錯愕,她緩緩開口:“我未曾有過半分不願。”

他聲音顫抖,“我瀕臨生死之際,是師姐救了我,你將我帶回?宗門,授以長?生仙法,平日裡更是多有照拂,顧禮安感激不儘。”

“我應該仰望你,敬重你,可我不該對師姐動了心!”

愛不能言,求而不得,成了執念,最終又生出心魔。

“若師姐願隨我離開宗門……”

就在雲暄驚詫之際,他的聲音消失了。

隨後,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微生星野一劍架在小師弟脖頸上,麵色陰沉,緩緩將他壓了進來?。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戲謔般重複了一遍顧禮安的話:“師姐授以長?生仙法,我卻不該對師姐動了心。”

微生星野看向雲暄,他輕聲問道:“你要跟他走嗎?”

雲暄心想,這夢境可真是荒誕,她開口道:“放了他吧,我不走。”

“好。”

他收了劍,卻反手將小師弟扔出門外,聲音冰冷:“滾。”

“大?喜的的日子,倒是被他壞了雅興。”

微生星野關好房門,他走到桌案旁,緩緩倒了兩?杯清酒,隨後遞給雲暄。

“按照人間的習俗,接下來?應該喝交杯酒。”

雲暄不動聲色,靜靜打?量著微生星野,她接過酒杯,卻冷著臉反手倒在地上。

“不喜歡?”微生星野問道。

“要不要喝些水?”

雲暄懶得和他周旋,直接撕開他的偽裝,“你應該知道,這隻是一場夢境。”

他撫上雲暄右手,一點點將酒杯抽開,隨後起身?又倒了杯溫水。

“又何嘗不是呢,我做夢都沒想過會有今天。”

微生星野走到雲暄麵前,他微微彎下了腰,將溫水遞給她,“身?處夢境又如何?”

“交杯酒,紅燭豔,含羞帶怯共君眠。”

兩?人挽手,一飲而儘。

紅塵俗世

晚風輕拂, 月色朦朧,包裹住了整座高山。皎潔的星光從窗台灑下,小木屋內紅燭搖晃, 人影幢幢。

微生星野脫了外衣, 一點點,緩緩靠近雲暄。他灼熱的呼吸在兩人之間不斷流轉, 月夜靜謐, 好像隻聽得見彼此的心跳聲。

沉默許久,他輕笑一聲, 纖細的手指劃過雲暄耳廓,落在了她頭上的白玉簪上。

他輕輕抽出玉簪, 替雲暄鬆了發髻。刹那間, 烏黑如瀑的長發?灑落肩膀,清香撲鼻而來。

雲暄不動聲色,漆黑的瞳孔緊盯著微生星野。

“暄暄……”

他聲音低沉暗啞, 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纖細修長的手指落在了衣襟上,領口微微敞開,白皙的脖頸下鎖骨分明。肌膚微微泛紅, 還帶著一股清冷的香氣。

微生星野附身跪坐在雲暄腰側,一手撫開她眉間碎發?, 一手與她緊緊相扣。

他目光灼熱, 緊緊盯著那嬌豔欲滴的紅唇。

眼看著越來越近, 卻被雲暄一手推開。

她冷聲道:“太子殿下,玩夠了沒有?”

“秘境之外, 可是天?後壽辰。”

他揣著明白裝糊塗, “太子,秘境, 天?後……”

“暄暄,你說的我怎麼越發?聽不懂了?”

“都說洞房花燭是人生四喜,春宵一刻好?比千金。今夜大婚,就莫言其他了,可好??”

雲暄朝著他歪頭一笑,“好?。”

說罷,她揪起他的領口,反身將微生星野壓倒在床榻上,吩咐道:“閉眼。”

“暄暄,我……”

雲暄瞥了眼身旁,隨手撿起一塊手帕,便?要塞住他的嘴。

微生星野卻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輕笑道:“不太好?吧,我玩不起刺激的。”

雲暄睜開他的桎梏,沒聲好?氣便?將手帕扔到他的懷中,說道:“微生星野,我也沒空跟你扯嘴皮子,快想想怎麼出去。”

他指了指心口,說:“殺了我,不要有半分猶豫,一劍刺破胸膛。”

她眉頭緊皺,“你瘋了吧?”

微生星野笑著說道:“玄女?的做派,我還是有些了解的,這向來都是她慣用?的手段。”

雲暄冷哼一聲,站起身來,“你是仙界太子,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可擔待不起。”

“況且,我一向不喜歡試錯。”

她轉身想要出去找找秘境破綻,可剛剛踏出門口,身體又不受自己控製了,無奈之下隻好?折返。

微生星野說道:“既然所作所為不能受自己控製,那嘗試殺我又有何妨?”

不知何時?,微生星野手中變換出了一把匕首,他朝著雲暄低了過來。

哪怕燭光暗黃,整個房間都在暖色籠罩之下,卻依舊無法掩蓋匕首的冰涼。

見?雲暄遲遲沒有動靜,微生星野斂去所有笑意,他目光幽幽,問道:“是害怕試錯,還是舍不得??”

“嗬。”

雲暄冷笑道:“有什?麼舍不得?的,這隻是一場夢境而已?。”

她挑了挑眉,“可我憑什?麼要聽你的,這隻是你無端的猜測罷了,沒有任何理由支撐。”

“神仙的職責是要守護蒼生,庇佑天?下,可你卻叫我殺人,不覺得?很荒誕嗎?這是一場考核,一場試煉,我可不想輸在第一關?,敗得?一塌糊塗。”

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雲暄無計可施,她抱著手便?坐在了床榻上。

真是搞不清楚秘境主?人的想法,沒有凶獸,沒有妖魔,更?沒有明確的任務。

她看了眼微生星野,說道:“所以,一旦我違背所謂的世?界意識,身體就會不受控製,你有過這種情?況麼?”

他搖了搖頭,倚在支架上,“我想順著夢境走,又何必違背世?界意識。”

雲暄不解,他垂眸說道:“我始終覺得?,在人間那短短的一生,太過遺憾了。我無法看破紅塵,所以有太多難以割舍。很多仙家都說,下凡渡劫不過短短百年?,在渺茫的仙道上隻是滄海一粟,毫不起眼,回到仙界自然而然便?忘了。”

“可是我忘不了,忘不了那對生養我的凡人夫妻,忘不了吊兒郎當、老頑童一般的師尊,忘不了師兄、師妹,還有在長樂宗走過的每一個角落。”

他眸光晦澀,過了許久才繼續說道:“而且,雲暄,我喜歡你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結為道侶。”

“我想讓這場黃粱美夢,繼續下去。”

他靠近雲暄,眸光暗沉,喉結滾動,輕聲說道:“暄暄,你總說自己無心情?愛,可到底是有一點喜歡我的,對嗎?”

他右手落在雲暄腰際,左手輕撫著她的臉頰,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

“你沒有拒絕。”

雲暄隻覺得?難以呼吸,她沒有拒絕。

她的心境,亂了。她的無情?道,好?像更?亂了。

她明明為自己套上了一層又一層,堅硬冰冷的盔甲,不想讓彆人窺見?半分半毫,可她終究還是有太多軟肋——無法割舍的感情?,難以掩飾的心動。

他問:“繼續嗎?”

雲暄將他推開,大口喘息。她閉上雙眼,沉默許久後說道:“夢總是要醒的,彆困在裡邊出不來。”

一向注重結果的雲暄,卻選擇了陪他胡鬨。

*

夢境荒誕不經,又思維跳脫。她能夠明顯感知到,時?間正在飛快流逝,好?像下一秒,便?來到了十年?之後。

她已?經不再計較能不能突破,能不能飛升,修真的歲月充實又美好?,時?而雞飛狗跳,時?而小打小鬨。

宛若一頭紮進雲端,掙紮著也醒不來。

雲暄和微生星野,就像一對疏離又親密的愛侶,他們相處多年?,默契使然,一個眼神便?能理解對方的意思。可兩人之間,又始終劃清界限,誰也無法逾越,更?進一步。

某日,師尊與她打趣兒,她附在雲暄耳畔輕聲說道:“微生道君越來越有人夫的氣質了。”

雲暄直接蹭的一下,臉頰便?開始不斷發?熱,她強裝鎮定,問道:“何解?”

師尊搖了搖頭,笑而不語。

自那以後,雲暄的目光總是若有若無便?落在了微生星野身上,他在木屋旁,開辟了一個小廚房。

雲暄見?他打樵歸來,便?生起了柴火,親自洗手作羹湯。

她撐著額頭,坐在一旁呆呆看著他,有些不解地問道:“修真之人皆已?辟穀,隻有像師尊那般貪吃的,才會時?不時?做兩隻燒雞,你又是為何這般?”

微生星野說:“我那日在山腳下遇到一個獵戶,他說隻有這樣才能討娘子歡心。”

他端來了許多美味佳肴,“廚藝不精,勞煩夫人先行一試。”

雲暄有些羞惱,“我才不要吃這些五穀雜糧,隻怕壞了修行。”

他夾了一塊肉,送到雲暄麵前,哄著說:“試試。”

她咬了口,不鹹不淡點評道:“一般。”

微生星野卻笑得?開心,“過幾日便?是花朝節,我們到山下的鎮子逛逛可好??”

雲暄嘟囔道:“十年?如一日,都是那些老掉牙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他說:“我準備了驚喜。”

可雲暄,終究沒有等到這個驚喜……

那日,師尊沉寂許久的境界終於有了鬆動,她決定孤注一擲,嘗試突破,雲暄便?隨她閉關?,為她護法。

雷劫過後,師尊已?是滿頭虛汗,癱倒在地,雲暄連忙上前將她扶起,“師尊,你沒事吧?”

她搖了搖頭,兩人陷入沉默。

其餘的,雲暄一句也問不出來。

見?她陰沉著臉,師尊寬慰道:“彆怕,隻是一次失敗而已?。”

師尊掙紮著站了起來,可雲暄卻看見?,她一頭青絲換做了蒼蒼白發?,身形削弱,不複當初。

師尊向來最為在意自己的形象,她看著鏡中那個蒼老了許多的自己,目光有些呆滯。

雲暄攥緊拳頭,沉聲道:“我去給你煉藥。”

她卻笑著說:“暄暄,你不行啊,這些年?前前後後廢了多少藥材,有用?嗎?”

她說:“去山下給我買頂假發?吧,不然彆人見?到了要笑話我的。”

從那以後,師尊便?鮮少出門,掌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依舊調侃她:“歲月催人老啊,你倒是多放些心思在修煉上,這修為都停滯多少年?了。”

師尊垂下眼眸,不再反駁。

他們是修真的優等生,永遠隻會覺得?差生不夠努力?。

就當雲暄忙得?焦頭爛額時?,顧禮安帶回了小師妹的屍體,他哭著說,“我們一行人下山曆練,誰料碰上魔頭屠村,為了救村民,初顏……”

他揚起右手,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沒能保護好?初顏。”

師尊抱著師妹的屍體,哭得?撕心裂肺,她愧疚地說道:“是我……”

她身為人師,卻因為一時?失敗頹靡不振,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弟子。

隻有雲暄狼狽地逃離現場。

她雙手控製不住地顫抖,“怎麼會是魔族……”

她慌不擇路逃到懸崖上,蹲下來抱頭痛哭,“怎麼可以是魔族!”

“姐姐……”身後有人喚道。

雲暄起身,她擦乾眼淚,隨後看清來人,正是飛雪。

“姐姐,你彆哭。”

“是誰欺負你,我去殺了他!”

雲暄卻揚手扇了他一巴掌,“為什?麼,為什?麼不管好?魔族!”

不,這句話她應該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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