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明鏡
院長歎了口?氣, 說道:“這次小考,我對你們的表現很不滿意。”
“同是?靈山書?院的一份子?,你們沒有互幫互助, 反而?為了一條線索明爭暗鬥。”
“所謂人者, 天地之?德,陰陽之?交, 鬼神之?會, 五行之秀也。”
“這世間哪有什麼祥瑞?孩子?們,能拯救天下存亡的, 隻?有你們自己啊。”
眾人聞言,紛紛低下頭來。
雲暄又問:“院長, 錦囊中那張空白的紙, 又是?什麼?意思?”
他若有所思看了雲暄一眼,神神叨叨地說:“問心。”
雲暄依舊不解,還想?問些什麼?, 可院長早就背過身去。
“此次考核結束。”
夜裡,雲暄前往蘊靈台拜見師父,例行問候。
師父見她?悶悶不樂, 問道:“為?何事心憂?”
雲暄晃了晃腦袋,回過神來, 說道:“今日小考, 院長說能救天下危亡的隻?有我們。可弟子?有一事不解, 我等言微人輕,又如何縱橫天下?”
師父笑著搖了搖頭, “憑一個道字。”
“師父, 什麼?是?道?”
“道即是?你所走的路。”
“那師父,我的路又是?什麼?呢?”
師父站起來, 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不應該問你自己嗎?”
雲暄沉下雙眸,喃喃自語:“我道在我。”
“若是?我的道錯了,又當如何?”
她?敲了敲雲暄腦袋,“那就等你走錯了,再來找我吧。”
*
時光匆匆,他們已然在靈山書?院渡過五載,如今到了下山曆練的日子?。
山門前,少男少女各自背著行囊,要往天南海角去。
蕭卿隱摟著雲暄,依依不舍,“怎麼?辦,就要分離了?”
雲暄笑得有些苦澀,“日後終會相見。”
“哎,你們商部要去哪裡曆練?”微生星野手中把玩著竹笛,漫不經心問道。
蕭卿隱:“我們要去江南置辦酒樓,在三年內把它經營成最大最熱鬨的場所!”
“你呢,小世子??”
微生星野翻了翻包裹,掏出來幾錠白銀,“喏,就當我慧眼如炬,提前投資。”
“可收好些,彆被他人搶了去。”
“至於我自己嘛,剛答應了師父,要跟他一起回軍營。”
雲暄看向他,“你都想?好了?”
京城的局勢她?也?略知一二,鎮北王功高震主,手握軍權,這些年,他們一家有意藏拙。若此次微生星野入了軍營,怕是?要引起不少猜忌。
他聳了聳肩,“這些年,朝廷也?沒少打壓我爹娘。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當縮頭烏龜,隻?會讓彆人以為?你好欺負。”
蕭卿隱問道:“雲暄,你也?要進軍營嗎?”
雲暄搖了搖頭,“我們玄部另有任務。”
她?悄聲說道:“前不久,大理寺卿告老還鄉。聖上竟然讓貴妃娘娘接管了大理寺,她?上位後,便說要征用我們玄部弟子?,協助她?查破三百六十多樁懸而?未決的命案。”
蕭卿隱:“若是?得到貴妃賞識,日後定能平步青雲。雲暄,苟富貴勿相忘啊!”
“嗬。”蕭淩雙手抱胸,擺著副死人臉,麵色臭極了,“我看朝堂上都是?些群酒囊飯袋,竟然縱容後宮涉政,叫一個女人管束大理寺!都早早告老還鄉得了!”
蕭蘭生眉頭緊皺,斥責道:“慎言。”
而?另一邊,微生星野摟著白仙衣,問道:“你呢,去哪兒?”
他顛了顛行囊,“懸壺濟世,雲遊四海!”
微生星野:“那就江湖路遠,有緣再會。”
樓煙織望向身後的靈山書?院,或許是?最後一眼。她?默不作?聲想?要離去,卻又被雲暄喚住。
“煙織,你呢?你去哪兒?”
她?笑著搖了搖頭,“隱部機密,不可外傳。”
聽?到這番話,蕭卿隱垂下雙眸,心情沮喪,“那日後便很難再見到了。”
樓煙織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有緣自會相見。”
她?朝著夕陽,落寞地往山下走去。
白仙衣連忙追上,“哎,我兩順路,一起走一程呀!”
天色漸晚,蕭卿隱也?朝雲暄辭彆:“再會。”
悠揚的笛聲響起,雲暄目送著他們的背影,呆呆站了許久。
直到笛聲停下,微生星野走到她?身旁,“我們也?出發吧。”
於是?,他們朝著相反的方向,北上京都。
*
馬車行至蕭府,雲暄三人落地,便看見一家子?人站在門口?,齊齊望了過來。
老夫人拄著拐杖,有些激動:“哎呦,我的好孩子?,都回來啦?”
“卿隱那丫頭呢?”
雲暄連忙答道:“跟著夫子?南下去了,怕是?要年底才?能回來一趟。”
老夫人笑了笑,“哎呦這丫頭,也?不提前跟家裡知會一聲。”
雲暄看見人潮後的娘親,連忙撲進她?的懷裡,“阿娘!”
娘親摸了摸她?的腦袋,感慨道:“又長高了許多。”
“怎麼?還瘦了,阿娘給你做些好吃的,多補補。”
靈山距離京城不遠,但?也?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回來一趟。經年累月,她?才?漸漸意識到,娘親兩鬢間添了幾許半白。
雲暄扯了扯她?的衣角,“娘,我以後就呆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了。”
“你這孩子?淨瞎說,學業尚未完成,阿娘豈有拘著你的道理。”
雲暄:“我可沒有瞎說,往後三年,院長讓我們留在京都,為?大理寺效力。”
聽?到這番話,她?有些驚詫,“大理寺!”
“那你父親的事……”
雲暄斂眸,“阿娘放心,我定會將當年皇陵一案,差得水落石出。”
*
翌日,一輛神秘的馬車出現在了蕭府門前。
侍女步履匆匆,湊到雲暄身旁耳語:“小姐,外麵來了架馬車,說是?貴妃娘娘有要事召見。”
“貴妃娘娘?”雲暄反複確定道,“隻?召見我一個人嗎?”
“是?的。”
“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並無?。”
雲暄不敢怠慢,隻?換了身衣裳,稍作?整理儀容,便上了馬車。
大理寺如今由貴妃打理,按照院長安排,他們玄部弟子?都將在貴妃手下辦事。
可為?何今日獨獨召見雲暄一人?
眼看著馬車往未知的方向駛去,雲暄連忙問道:“這是?要去哪兒?”
“貴妃娘娘不是?在皇宮中麼??”
隨從答道:“回稟小姐,這是?要前往大理寺。”
雲暄這才?鬆了口?氣。這貴妃娘娘究竟是?何許人也??自古以來,便忌諱後宮攝政,若不是?本朝出過女帝,就連女子?當官都是?稀有的事。
很快,她?便來到了大理寺,跟著侍女入了偏殿,太監奉上熱茶,說道:“娘娘還在翻閱卷宗,還請稍等片刻。”
雲暄點了點頭,透過薄薄的屏風,依稀能夠看到一抹倩影,耳邊傳來了沙沙的翻書?聲。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清脆的嗓音響起:“進來吧。”
雲暄連忙起身,繞過屏風,匆匆瞥見她?妖豔的麵容,旋即下腰行禮:“拜見貴妃娘娘。”
她?停下筆,吹乾了墨水,輕輕合上,問道:“你便是?雲暄?”
“正是?。”
“喵嗚——”一隻?黑貓跳入她?的懷裡,毛茸茸的腦袋一下又一下蹭著飽滿的胸脯。
貴妃娘娘熟稔地給它順著毛,又朝雲暄說道:“抬起頭來。”
雲暄抬眸,此時,一人一貓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是?她?吧?”
侍女答道:“是?的。”
可貴妃娘娘這番話,卻像是?問小黑貓的。
貴妃笑容和煦,緩慢琢磨著她?的名字:“雲暄……”
“聽?院長說,平時各項考核你都是?書?院第一。”
雲暄伏下身子?,“謬讚,不敢當。”
“有什麼?不敢當的,往後你便留在我手底下做事了。”
雲暄愣了愣,有些欣喜,連忙答道:“是?,娘娘。”
“那請問,需要我做些什麼??”
貴妃卸了手中力道,小黑貓哼哧哼哧跑到雲暄腳下。
她?伸了個懶腰,“平日裡就給花換換水,給貓喂喂糧,再順道收拾一下書?案,不會苦了累了你的。”
雲暄:“可是?娘娘,院長讓我們進大理寺處理冤案……”
她?輕嗤一聲,“一群十三四歲的小毛孩,能辦什麼?案?”
“能查凶嗎,能服眾嗎,乾得了苦活累活嗎?”
雲暄沉默良久,笑了笑,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雖是?不懂,但?也?懇求娘娘給個機會。”
“既然如此,便留在大理寺見習,若有任務,自會吩咐你們去辦。”
“是?,謝娘娘!”
“自明日始,你們便要與官員同進同出,做得到嗎?”
“謹遵娘娘教誨。”
“若表現出眾,本宮自會提拔。”
待雲暄走後,小黑貓搖生一變,化作?少女模樣,她?匍匐在桌麵上,朝著貴妃喚道:“喂,九尾狐,那可是?我們魔界的少主,你對她?好歹放尊重點。”
貴妃鬆了鬆肩頸,懶洋洋靠坐在美人榻上,媚態橫生,“哼,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片子?,論起輩分,還得喚我一聲祖師奶奶。”
“那也?是?我們魔界少主!”
“魔界?”
“魔界都亂多少年了,哪還有當初那副跟天庭叫板的架勢?”
“若不是?顧及舊恩,我才?不想?給你們找什麼?長生籙。”
小黑貓:“說起長生籙,老皇帝那邊,安排得怎麼?樣了?”
“放心,一切儘在掌握之?中。”
月黑風高
很快, 雲暄便順理成章進了大理寺,可時光匆匆,又不鹹不淡過了兩年。
這?兩年裡, 澆花拔草, 灑掃庭除,端茶倒水, 給貓主子喂糧……她乾了許多雜事, 卻從未看過一本卷宗,從未斷過一次案, 也從未審過任何犯人。
“唉,英雄無用武之地。”蕭蘭生一邊收拾院落, 一邊感歎道?。
“院長讓我們?到大理寺曆練, 結果全是?些丫鬟做的粗活,還不如各回各家算了。”玄部弟子積怨已久,他們?哪個?不是?世家子弟?卻悶聲不吭乾了兩年雜活。
當初下靈山的時候, 他們?也曾壯誌淩雲,幻想著能夠成就一番偉業,可如今毫無建樹, 難免氣餒。
一位同窗說道?:“我已修書院長,自請入江湖曆練。與其在這?裡蹉跎歲月, 不如去外邊見一見世麵。”
有人反問道?:“沒有貴妃點頭, 他會同意?”
“院……院長來?信了!說是?給大家夥兒的。”一名弟子?氣喘籲籲跑了進來?。
蕭蘭生接過信件, 念道?:“展信佳,距去時已有兩載, 不知諸位是?否學有所得。近日頻頻有弟子?來?信, 我也看了一二。”
“大理寺乃機要之地,你們?尚且年輕氣盛, 又沒有功名在身,無法挑起重擔,平日裡要多向他人學習。讓你們?端茶倒水,那就不僅僅是?端茶倒水。要善於觀察,見微知著,那些官員是?如何庭審的?那些犯人又緣何作案,如何狡辯?一切儘在不言之中,離了父母恩師,還得靠自己去悟。短短兩年,有的人一日千裡,有的人原地徘徊,這?差距便出來?了。”
蕭蘭生放下信,歎了口氣,“院長說得對,我們?總不能一直怨天尤人。”
其餘弟子?皆沉默不語。
不知不覺間,貴妃走了過來?。
雲暄眼尖,連忙行禮。
她擺了擺手,輕笑道?:“都在這?裡呢。”
“正好了,本宮有事需要你們?去辦。”
“近來?,皇城內頻頻有人失蹤或死於非命,流言四起,都說是?貓妖所為,一時間人心惶惶。大理寺公務繁忙,人手不夠,擢令爾等協助調查。”
“什麼,貓妖?這?世間怎麼會有貓妖呢?簡直是?危言聳聽!”
“喵嗚——”趴在桌子?上的黑貓,懶洋洋叫了一聲。
貴妃冷聲道?:“受害之人胸前、臉上皆有抓痕,目擊者聲稱聽到貓叫聲,現場更是?有掉落的貓毛。”
“無論這?背後是?人是?鬼,都必須嚴懲不貸!”
“是?。”
雲暄想了想,問道?:“受害者統共幾人?他們?身上有何共同特征?”
大理寺卿翻了翻卷宗,“這?一個?月裡,前前後後有七人受害。他們?之中,有商賈、小廝、茶販、馬夫,有城裡人,也有出來?采買的外鄉人,大大小小分布在皇城內數十個?角落,受害方式亦不相同,其間關係錯綜複雜,實在是?難以理清。”
貴妃下令:“且領了卷宗,分四路人,分彆前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從受害者身邊一一核查,發?現有什麼不對之處,立即上報。”
“遵命。”
*
是?夜,月黑風高?。
雲暄背著劍,走在燈影幢幢的街道?上。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雲暄心下一緊,開口道?:“誰?”
她連忙轉過身去,眼前迅速閃過一道?黑影,很快便沒入了陰森的小巷中。
耳邊響起幼貓的低鳴,像是?嬰兒哭啼般的哀泣。
她警覺地握緊劍,環顧四周,那人形跡可疑,說不定與貓妖案有關。
雲暄想了想,跟了上去。
黑衣人蒙著麵,看不清真?容,他大腿中了箭,卻如同亡命之徒般,不顧一切奔跑著,身後留下一地血跡。
雲暄加快速度,他也有所警覺,兩人一前一後,穿梭在幽暗的深巷中。
忽然?,黑衣人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雲暄,他幽幽開口:“你是?女子??
“為何要跟著我?”
雲暄掏出令牌,“大理寺辦案。”
“宵禁時分,你被何人所傷,又為何鬼鬼祟祟?”
“大理寺……”他眼神飄忽不定,往後退了三步。
雲暄拔出劍,疑惑道?:“聽你口音,不是?中原人?”
他又往後退了幾步,雲暄二話不說便要上前將他緝拿。隻見黑衣人往地上扔了什麼彈丸,瞬間變升起一股濃煙,隔絕了她的視角。
濃煙嗆人,雲暄連忙捂住口鼻,又不甘心繼續追了上去。
肩膀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按住,“唉嘿,逮到你了,往哪裡逃!”
雲暄掙紮了幾下,這?聲音卻有些熟悉,“微生星野?”
身後那人愣了愣,“雲暄,怎麼是?你?”
他訕訕地卸了力道?。
雲暄反問:“你追的那個?人,右腿受了傷?”
他點了點頭,“你見著他了?”
雲暄剛想抬起手指路,卻不知那黑衣人往哪個?方向跑了。
下屬焦灼道?:“世子?,跟丟了。”
微生星野動了動手指,吩咐手下:“分頭去追!”
雲暄有些好奇,問道?:“那人是??”
“敵國來?的暗探。”
“兩國交惡已久,如今劍拔弩張,隻怕是?要再起戰亂。”
“對了,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頭。”
雲暄笑了笑,“近日裡,皇城內命案頻發?,都說是?貓妖所為,貴妃命我等徹查此?事。今日去探訪了一些死者的左鄰右舍,毫無頭緒,不知不覺夜就深了。”
“那我送你回家?”微生星野說道?。
雲暄點了點頭,兩人並肩往丞相府走去。
“你相信這?世上有妖怪嗎?”雲暄問道?。
他挑了挑眉:“妖怪?”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
雲暄不由停下腳步,看向他:“你也覺得是?貓妖殺人?”
他笑著搖了搖頭,“貓妖跟人能有什麼仇什麼怨,我倒是?覺得,有人在以貓妖之名蓄意行凶。”
“蓄意行凶?可受害者間並無關聯,為什麼偏偏挑中了他們??”
微生星野想了想,說道?:“會不會殺害他們?的並不是?同一個?人。”
“你的意思是?,效仿作案?這?麼說,還得從死者身上一一排查。”
兩人閒聊著,不知不覺走到了橋頭,再往前幾步,便到家了。
微風徐來?,雲暄停下腳步,看向天邊一抹殘月,狀似無意般問道?:“你最?近……在忙些什麼?”
他撓了撓頭,“軍中事務頗多,晨起需要跟著士兵演練,午時讀讀兵書,聽師父排兵布陣。最?近揪出了幾個?奸細,還得提防暗探竊取秘聞。”
“你呢……”
雲暄低頭笑了笑,“大理寺人才?濟濟,沒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不過也好,倒是?落了個?清閒。”
“近來?卻有些頭大,一方麵忙著探案,另一方麵,還得配合娘親準備及笄禮。”
微生星野好似想起什麼,“及笄?這?些日子?忙來?忙去,險些忘了不久便是?你的生辰。”
“是?啊,還不想那麼快長大呢。”
“阿娘相看了幾位郎君,她說父親在朝中有些舊情,想來?嫁個?士族子?弟亦不算難事。”
“什麼?”
他不可置信,問道?:“嫁人……你說你要嫁人?”
雲暄聳了聳肩,“不是?麼?女子?終歸是?要嫁人的。”
他愣了愣,“沒事,隻是?太快了。還……還沒有定下來?吧?”
雲暄搖了搖頭。
他慌不擇路般問道?:“那……那你可有心儀之人?”
雲暄看了眼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心儀之人呀,讓我想想。”
“什麼!你有喜歡的人了?”
“是?,是?誰?”
“在靈山書院的時候,你鮮少與人親近。難道?在大理寺認識的?可大理寺那群人,一個?個?長得凶神惡煞,一把年紀,都可以當你爹了!”
雲暄掰著手指頭數了數:“誰說不是?靈山書院的?玄部的李韞就不錯,端莊典雅,胸有丘壑。”
“李韞?”微生星野低聲暗罵道?,“我就說那小子?怎麼天天圍著你轉,無事獻殷勤!”
雲暄沒聽清,一臉疑惑地看向他。
他輕咳兩聲,擺了擺手,“不可不可。”
“據我所知,李韞為人清貧,家中還有十個?胞弟,尋常女子?嫁過去都是?受罪的,屆時妯娌一堂,不得雞飛狗跳?”
“家中清貧又有何妨,隻要他有才?能、知上進……”
他聲音急促,連忙打斷:“貧賤夫妻百事哀,那些話本子?都是?這?麼說的!”
雲暄不服氣,“那商部的王公子?總算有錢了吧?我覺得他呀,甚是?麵善,是?個?好相與的。”
“王令?不可!”
“他那肥頭大耳的模樣,哪裡配得上你!”
雲暄無奈道?:“又怎可以貌取人?”
“若他不行,還有醫部的陳公子?、隱部的柳公子?……”
微生星野鬆開緊握的雙拳,像失了氣勢般耷拉著腦袋,小聲道?:“就不能是?我嗎。”
她心跳不由漏了一拍,“你說什麼?”
一鼓作氣,再而衰。微生星野搖了搖頭,“沒什麼。”
雲暄牽強地扯了扯嘴角,靜默許久,她彆過身子?,仰頭看向明月,“其實,你也不錯。”
周圍太過安靜,風聲、水流、錯愕的心跳……
他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所以,我也可以嗎?”
雲暄沒有回答,反問道?:“你覺得呢?”
他小心翼翼將對方擁入懷中,“雲暄,我喜歡你,不要考慮其他人,好嗎?”
極凶之地
貓妖一案牽連甚廣, 極為難查,轉眼已?有半月之餘。
@無限好文,儘在晉江
銥驊
文學城
這日,雲暄忙活了一夜, 太陽剛剛爬上山頭, 便快馬加鞭前往大理寺。
剛入了正殿,就碰上幾個玄部弟子。
“雲暄, 貓妖一案可有進展?”
她寒暄幾?句, 點了點頭,“有些?眉目, 我再梳理梳理。”
幾?個弟子恭維道:“雲暄,我們玄部就?你最聰明, 這次辦案呀, 還得靠你。”
角落裡?傳來一聲輕笑,那人冷嘲熱諷:“可惜了,再聰明又能如何??過兩年?還不是乖乖嫁人, 在家中相夫教子,伺候長輩。”
又有人附和道:“雲姑娘倒是懂得提前謀劃,進了靈山書院, 再釣個金龜婿,不然以她孤女的身份, 又能嫁去?哪戶好人家?”
“我看你就?是嫉妒, 昔日在靈山上, 雲姑娘何?曾給過諸位幾?分好眼色?”
“那可不是,人家隻看得上鎮北候家的世子爺。但王妃眼光高, 也不知道願不願給她個侍妾的名分。”
蕭蘭生?拍案而起, 打?斷了他?們的冷言冷語,怒道:“雲暄是我們相府的人, 輪不到你們這群醃臢置喙!”
其餘同窗也相繼出來替雲暄說話:“同為玄部弟子,本應相互扶持,你們說話怎能如此過分?”
那幾?人嬉皮笑臉,“對不住對不住,小生?一時失言,以雲姑娘的肚量,應該不會介意吧?”
雲暄輕笑著搖了搖頭,甚至不屑於看他?們一眼。
她說道:“同為書院學子,同在大理寺當?差,論及才能、相貌、品性,你們處處不如我,我自當?讓著你們才是,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男子惱羞成怒,指著她的鼻子怒道:“你!”
“怎麼,承認你不如我很難嗎?”
男子收回右手,沾沾自喜,“你也不必如此自大,貓妖一案我早就?查了個大概,相信很快便會水落石出,屆時你又拿什麼跟我比!”
“哦,是麼?那就?各憑本事?。”說罷,雲暄轉身離去?,進了書房。
一群人迅速朝男子圍了過去?,“快說說,你都查到了些?什麼……”
他?剛吃了一臉土,又恢複得意模樣,“這就?要從一樁陳年?舊案說起,其中涉及不少宮廷秘辛,這些?事?情一般人無從得知,但我父親剛好在吏部任職,我也隻能從他?口中探得一二……”
“早在二十?年?前,便有過貓妖殺人一說。那時,淑妃娘娘正得盛寵,又十?月懷胎在身,誰料臨近分娩,卻慘死?在了牡丹花叢中,一胎兩命,她身上沒有彆的傷口,除了幾?道抓痕,形似貓爪。”
“你們不知道,那一胎是位皇子,如果還活著,這皇位又……”
“難道是冤魂未散,回來複仇了?前幾?年?皇陵崩塌一事?更為詭異……”
“住口!天?家之事?,又豈容爾等非議!”這時候,貴妃娘娘走了進來。
“若再讓我聽到半句流言蜚語,不管你們是尚書之子,還是丞相之女,一概按律法處置!”
一群人撲通跪倒在地,顫抖著乞饒:“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眾人惶恐之際,雲暄抱著卷書走了出來。她躬身行?禮,不卑不亢,“回稟娘娘,關於貓妖一案,在下已?經查明凶手,案宗在此,還請過目。”
“昨日夜裡?,府衙已?將幾?人抓捕歸案,等待審訊。”
她接過卷宗,粗略掃了一眼,“幾?人?”
雲暄回道:“是的,娘娘。這幾?人前後相繼模仿作?案。”
“早在三四月前,街市中便有名叫《深宮怨》的話本廣為流傳,故事?中提及了淑妃遇害一事?,又將死?因歸結於貓妖作?祟,在民間引起不小轟動。”
“上月三日,第一名死?者是位商賈,他?開了個錢莊,廣放貸,高收利,聲名狼藉。這日夜裡?,他?與賭徒都喝了些?酒,醉意熏熏,期間聊及還貸一事?,起了衝突,賭徒不慎將他?推倒,撞在了巨石上,此時幾?近昏厥,他?惡向膽邊生?,一不做二不休便將商賈活活悶死?。”
“涼風習習,賭徒酒醒,想到貓妖殺人的傳說,便在商賈臉上偽造了猙獰的貓爪印。”
“再加上……”
“這商賈曾經虐殺過許多幼貓,賭徒大肆宣揚,說是貓妖複仇以此混淆視聽。”
“而後幾?件命案,雖說手法、動機不同,都借了貓妖的名頭掩飾罪行?,都城內一時人心惶惶,辦案之人亦被迷惑,忽視了那些?漏洞百出的細節。”
貴妃抬眸,看向雲暄,問道:“可都有證據?”
雲暄微微點頭:“證據確鑿。”
她抬了抬手,“做得不錯,有賞,膽大心細,還挺機靈,以後跟著本宮做事?,出入宮廷。”
雲暄連忙說道:“在下不敢居功。”
她看向身旁的夥伴,“蘭生?、杜宇、秦霄……如果沒有他?們,僅憑我一人,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集齊這麼多證據。”
“都有賞。”
四人相視一笑,“謝貴妃娘娘。”
貴妃從腰上取下一枚玉佩,賜給雲暄,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可及笄了?”
雲暄答道:“還有月餘。”
她湊到雲暄耳邊,說道:“前途不可限量。”
“娘娘謬讚!”
貴妃命人收好卷宗,轉身離去?,看起來心情不錯。
雲暄也終於鬆了口氣。
再看向先前挑釁那位弟子,隻見他?的臉是青一陣白一陣,極為難看,他?憤憤拂袖,試圖為自己找回幾?分麵子,“你說的這些?,我早就?查到了,要不是你搶先一步……無恥!”
雲暄聳了聳肩,“都說各憑本事?嘍。”
她又掂了掂手中玉佩,“不愧是娘娘親賜,質地細膩,是上等好物呀。”
“你!”他?氣不過,摔了個鐲子,本想瀟灑離去?,誰料被衣擺撂倒,踉蹌著摔了個底朝天?。
眾人哄堂大笑,又圍著雲暄,齊齊誇讚道:“雲暄,你可真厲害,這麼快就?查出來了!”
“就?是,剛才咋這麼謙虛,說自己隻是有點頭緒。”
……
經此一事?,雲暄徹底成了貴妃身旁的紅人,進出宮廷,長伴其右。很快,又被封了個女官的名號,雖然沒有實權,卻比金錢方便了許多。
這日,雲暄正在衙署內處理公文,周遭一片寂靜,隻有稀稀疏疏的落筆聲。
她思量許久,貿然開口:“少卿,不知能否借皇陵案卷宗一看?”
他?有些?疑惑,“哦?”
“據此事?已?經過去?了七八年?整,你要它的卷宗作?甚?”
雲暄訕訕一笑,“似乎與最近幾?件命案有所關聯,便想查閱一番。”
“好,這就?給你取來。”
少卿入了密庫,半晌後,他?取出卷宗,剛要遞給雲暄,卻又想起什麼,問道:“你是丞相家的表小姐?”
雲暄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麼說,你父親當?年?便是因皇陵坍塌而死?……”
雲暄苦笑不得,“確實如此。”
他?拿著卷宗的手微微顫了顫,“還請節哀。”
說罷,便將卷宗放在她的麵前。
“唉,原來你是雲兄之女……”
一位老侍郎感慨道。
“若他?在天?有靈,看到你年?紀輕輕便學有所成,定會欣慰吧。”
雲暄連忙拜會,“大人認識家父?”
老侍郎笑了笑,“當?年?我與雲兄,共事?朝堂,誰料他?……”
“天?縱英才啊!”
“當?年?皇陵一案,便是由我審查,若有不解之處,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雲暄拱手作?揖,“謝過大人。”
隨後,她便仔細翻閱卷宗,然而,其中敘事?詳儘,並無錯漏和不妥之處。
“大人,雲暄有一事?不解,當?時皇陵幾?近竣工,又怎會大麵積坍塌?”
“這……”
“夏季多雷雨,那時候雨來得又急又快,山洪來襲,山體滑坡,一切都是那麼猝不及防。”
“雲兄愛民如子,心係百姓,親自前往救援,誰料會與你們母女天?人永彆呀。”
雲暄頷首,這種天?災,確實不是能夠人為製造的。
她又盯著卷宗看了許久,“等等,這皇陵怎麼選在這裡??”
“有何?不妥嗎?”
雲暄嘟囔道,“我看過些?風水雜學,此處分明是……”
“極凶之地。”
少卿有些?迷糊,“這……”
“大概是姑娘記錯了。”
“皇陵選址事?關重大,欽天?監巡視許久,又由皇上親自選定,怎麼會是極凶之地呢?”
“這種話與我們說說便是了,可千萬不要傳出去?。”
雲暄連忙應道:“是,想必是我記錯了,學術不精。”
可總有些?蹊蹺。
而這一切卻無跡可循。難道,父親的死?便是那麼突然,而娘親的疑慮皆是憂思過度……
夜幕降臨,雲暄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剛出了大理寺,迎麵卻碰上一人。
“呦,稀客。你來這兒有何?要事??不巧,官員們都回家休沐了。”
“不,正巧,我要找的便是你呀,都在門口站了小半個時辰了。”
雲暄臉頰有些?發熱,她輕咳兩聲,“你找我?何?……何?事?……”
他?倒不好意思起來,“也沒什麼事?,許久未見,請你吃頓飯總行?吧。”
“請吃飯?那倒不必了,娘親還在家中等我。”
雲暄走到一旁牽馬。
微生?星野急急忙忙跟了過來。
“不是,我就?想問問,那天?約好的事?情還做不做數了?”
“哦,什麼事?情?”雲暄笑著問道。
又是彆離
兩人對視, 他的?目光炙熱而真?誠,“你我自幼相識,誌同?道合, 若非要找一個人將就著度過餘生, 為何不能是我呢?”
雲暄抬起眼眸,“你認真?的??”
她歎了口氣, 一本正經地說:“婚姻嫁娶豈能兒戲, 若將來你遇到了自己喜歡的?女子,又當如何?”
“我……我不會?喜歡其?他女子,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比得過你了,我隻?願與你長相廝守。”
甜言蜜語固然動聽, 若說心中沒有觸動那亦是假。
雲暄笑?了笑?, “尋個茶樓坐著?聊會?兒吧。”
過了許久,他才?反應過來,“這麼說, 你同?意了?”
“所謂婚姻,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同?意又有何用。”
“改日?我登門提親便是。”
兩人相伴著?來到茶樓就坐, 雲暄倒了碗熱茶,思量許久, 方開口說道:“其?一, 你出身名門世家, 我父親卻因公殉職,隻?能寄居在?外祖門下, 我們?之間是天壤之彆。”
雲暄話音剛落, 他便急忙解釋道:“我從不在?意這些。”
“可你爹娘總會?在?意。”
“是我娶妻又不是他們?娶妻。而且你放心,我爹娘絕對不是在?乎門第之人。”
雲暄又說道:“其?二, 娘親與我說,擇婿不求達官顯貴,家底殷實便好。相貌不用過於出眾,長得?敦厚老實便好,免得?在?外沾花惹草。此外,如今天下動蕩,不求他有經世之才?,懂得?藏鋒守拙方能長久。”
“所以說呀,我娘親也未必看得?上你。既然不合適,那又何必勉強,這件事就算了吧。”
“這些我都可以改!”
雲暄搖了搖頭,笑?道:“你怎麼改?”
“出身相貌皆已注定,不可更改。若說誌向,這些年來你勤學苦練,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建功立業、報效國家?你的?前途呀,可是一片光明?,日?後注定是將相之才?。我們?之間的?差距隻?會?越來越大?,是我配不上你。”
“或許真?該聽我娘的?,嫁一個老實的?普通人,這輩子平平淡淡,就這麼過去了。”
他苦笑?道:“可雲暄,你甘心嗎?”
“當初進書院的?時候,你便說日?後要扶搖直上,大?有作為。”
雲暄搖了搖頭,“不過是年少時的?玩笑?話罷了。”
“雲暄,你從不開玩笑?。”他的?聲音尤其?清冽。
微生星野開始擺出自己的?籌碼:“要我說呀,你娘親的?擇婿標準根本不對。”
“家底殷實,終有一日?也會?揮霍光,這銀子當然是越多越好,這權勢當然也是越高越好。”
“而且,嫁人怎麼能夠不圖相貌呢?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誰願意一覺醒來對著?一張苦臉?”
他又承諾道:“若與我成親,一方麵,能給你娘親一個交代,好叫她安心。另一方麵,你擁有絕對的?自由,沒有人能將你困在?深宅大?院,你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情——逗貓、賞花、讀書、求取功名。當你需要倚仗的?時候,我就站在?身後,保護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在?他和緩的?聲音中,雲暄不禁開始暢享。
“聽起?來真?是讓人心動……可你呢,你和我結親又求什麼?”
他一陣輕咳,“我年近弱冠,也到了娶親的?年紀,爹娘日?日?催促,煩得?要緊。”
“而且你這般好,我總不會?吃虧的?。”
他這樣?誇讚,雲暄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或許我無法成為一個好妻子、一個好母親。”
微生星野笑?道:“我們?會?是一對好搭檔。”
“那就這麼說定了,不許反悔!”微生星野從懷裡掏出契書,“簽字畫押,改日?我便登門提親。”
就這樣?,兩人稀裡糊塗的?交付了終身。
一切都在?慢慢變好,雲暄在?大?理寺有了實職,深受貴妃器重,平日?裡出入宮廷,還見過聖人幾麵。
娘親一如既往,為她介紹了許多良配,雲暄隻?是笑?著?一一拒絕了,未說其?他。
她和微生星野都很忙,平日?裡鮮少見麵。
可雲暄卻默默期待著?,他上門提親那天。
可惜,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
貴妃這幾天愁容滿麵,忙得?焦頭爛額,就連外祖父回到家中,都是心事重重。
邊關告急,要起?戰事了。而都城內,一如既往,維持著?表麵的?安定。
這天夜裡,月色朦朧,雲暄心猿意馬,坐在?西窗下枕玉納涼。
起?風了,樹葉沙沙地響。院子裡傳來一陣腳步聲,急促卻又輕巧,像是習武之人的?輕功。
她有所警覺,打起?精神,困意全無。
窗前有貓走過。緊接著?,便出現一道黑影。
雲暄摸了摸座席下的?匕首。
卻聽到熟悉的?聲音,“噓,是我。”
是微生星野。
雲暄放下匕首,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卻依舊發問?:“你來做什麼?”
他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隻?是歎了口氣。
微生星野低下了頭,“對不起?,雲暄,我可能要食言了。”
“邊境起?了戰事,師傅被任命為先鋒,明?日?我便要與他一同?出征,短期內都回不來了。”
雲暄笑?了笑?,安慰道:“家國大?事要緊。”
可她又忍不住發問?,“要去多久?”
“三年,還是五年?”她終歸是等得?起?的?。
微生星野搖了搖頭,“或許更久,或許埋骨邊疆,永遠也回不來。”
“就當是我毀約在?先,背信棄義。”
“你打我、罵我、恨我,我都毫無怨言。此行一彆,你或許會?另尋良婿,可若是有一天,大?戰告捷,我從邊疆歸來,你卻未曾婚嫁,當日?的?諾言,可還算數?”
雲暄沉默良久,最終說道:“我等你五年。”
他有些欣喜,“好!”
微生星野又坦白道:“其?實,爹娘一點兒也不著?急我的?婚事。”
“可我喜歡你。”
“我無法接受,你一步一步走向彆人的?花轎,攜手白頭,恩愛不疑,最終與我生了嫌隙,越走越遠。”
“便總想將你套牢些……再套牢些……”
可他沒有想到,人的?一生很短,倏忽而逝,他們?麵臨著?太多的?取舍、悲歡和彆離。現在?,他得?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風停了,長夜漫漫,他們?需要說的?話很多。
雲暄迷迷糊糊,腦海中不斷湧現出那些曖昧的?話語,和一個未能如期履行的?諾言。
可他最終,還是轉身離去。
翌日?清晨,微生星野便跟隨大?軍離開了都城,雲暄沒有前去送行。隻?是一如既往,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不知不覺間,他們?書院學子,也在?大?理寺呆了三年,之後該何去何從,也未曾有個著?落。
微生星野去了邊疆,蕭卿隱還在?江南,他們?這群年少的?夥伴,在?不知不覺間,散落在?大?江南北,終難見麵。
邊關時不時傳來他的?消息,人們?都說,軍中出了個少年英傑,有勇有謀,用兵如神,頗有當年鎮北王爺的?風範。
時光匆匆,轉眼便到了雲暄及笄這天。
忙忙碌碌,梳妝、挽發,拜見長輩,接受來自眾人的?祝福。在?娘親的?一聲聲感慨中,她也漸漸明?白了成長的?意義——放下、離去,一無所有,直到在?挫折和苦難中獲得?新生。
貴妃派人送來了厚重的?及笄禮,還有她那隻?詭異的?黑貓。
黑貓死死盯著?雲暄,眼神中飽含熱烈。
在?它殷切的?目光中,雲暄完成了一次徹徹底底的?蛻變。
塵封已久的?記憶被人拾起?,仙、魔、妖、帝王和長生籙……這個世界龐大?而複雜,遠遠超乎凡人的?想象。
雲暄記起?來了,她的?身份極為複雜,是神亦是魔。她來到人間,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她渾渾噩噩的?,身子開始發熱,額間傳來滾燙的?熱度,太多記憶從腦海中噴湧而出,那是凡人之軀難以承受的?厚重,乾脆大?病一場。
雲暄再次醒來時,房間內空無一人,窗台上還站著?那隻?黑貓。
她放空許久,最後無聲地笑?了。雲暄朝黑貓招了招手,“招財,過來。”
它邁著?優雅的?步伐,一點點湊近,隨後蹭了蹭雲暄手心。
雲暄疑惑地問?:“你跟貴妃相識?”
招財答道:“她是九尾狐妖,在?人間逗留許久,魔界托她幫忙尋找長生籙。”
雲暄摸了摸它的?腦袋,問?道:“那可有進展?”
“長生籙在?帝王身上,可帝王受天道庇護,隻?有在?他將死之期,才?能取出。”
雲暄皺了皺眉頭,“將死之期?”
“如今帝王正值壯年,什麼時候才?能等到他的?死期?”
“九尾狐妖說,快了。帝王即位以來縱情聲色,庸碌無為,提拔了一群貪官,強加百姓賦稅,又大?肆修建皇陵,如今連邊關都受不住,早早便失了民心,天道唾棄,自然活不長久。”
雲暄又問?:“那如今我能做些什麼?”
“等。”
“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她點了點頭,“好。”
想起?皇陵一事,雲暄又問?道:“那你可知,當年皇陵為何會?坍塌殆儘?”
它搖了搖頭,“許是做多了壞事,遭天譴吧,人們?都說這是神罰。”
雲暄歎了口氣,“老天爺便這麼蠻不講理嗎,死的?確是一群無辜百姓。”
門外傳來腳步聲,她們?停止了交流。
娘親推門而入,看見雲暄正坐在?床榻上,欣喜道:“醒啦,還感覺哪裡不舒服麼?”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及笄禮還沒完成,便暈了過去。”
雲暄搖了搖頭,“娘親放心,並?無大?礙,許是夜裡風急,著?了涼。”
娘親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見燒退了,方才?鬆了口氣。
“你呀,長大?後性子越發沉穩,有什麼不開心、不如意總是不願說出來,一個人憋在?心裡。”
雲暄笑?了笑?,沒有說話。
潛龍深淵
晚來幽夢, 雲暄迷迷糊糊間?,好像又回到了玄清宗。
修真的日子無憂無慮,那時?候仙道難尋, 觸不可及。但她有師尊, 有師妹,蒼山雖然清靜, 卻也?不乏笑語歡聲?。
後來當了?神仙, 四處奔波,庸庸碌碌, 兜兜轉轉又來到凡間。
作為凡人的十六年,她有了?母親, 溫柔善良、體貼周到, 隻是時?常悼念亡人,在深宅大?院裡如履薄冰,一天比一天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