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曾國藩執守江西(2 / 2)

百年爭戰 路人四九 5729 字 10個月前

臣等一軍,自入江西以來,於大局則慚愧無補,於江西則不為無功。塔齊布駐九江,防陸路之大股;臣國藩駐南康,防水中之悍賊;羅澤南克複一府兩縣,保全東路。此軍何負於江西,而陳啟邁多方掣肘,動以不肯給餉為詞。

臣軍前後所支者,用侍郎黃讚湯炮船捐輸銀四十餘萬兩、奏準漕折銀數萬,皆臣軍本分應得之餉,並非多支藩庫銀兩。即時儘取之江西庫款,凡餉項絲毫,皆天家之餉也,又豈陳啟邁所得而私乎?乃陳啟邁借此挾製,三次谘文,迭次信函,皆雲不肯給餉,以此製人之肘而市己之恩。臣既恐無餉而兵潰,又恐不和而誤事,不得不委曲順從。

羅澤南克複廣信以後,臣本欲調之折回饒州、都昌,以便與水師會攻湖口。陳啟邁則調之防景德鎮,又調之保護省城,臣均已曲從之矣。旋又調之西剿義寧,臣方複函允從,而陳啟邁忽有調往湖口之信;臣又複函允從,陳啟邁忽有仍調往義寧之信。朝令夕改,反複無常,雖欲遷就曲從而有所不能。

二月間,臣與陳啟邁麵商江西亦須重辦水師,造船數十號,招勇千餘人,以固本省鄱湖之門戶,以作楚軍後路之聲援,庶與該撫正月之奏案相符。陳啟邁深以為然,與臣會銜劄委河南候補知府劉於淳董其事。業已興工造辦,忽接陳啟邁谘稱,江西本省毋庸設立水師,停止造船等因。臣既順而從之矣,因另劄劉於淳在市汊設立船廠,專攻臣軍之用。忽又接陳啟邁谘稱,欲取廠內船隻,交吳錫光新募之水軍;文飭令廠內續造十五號。船廠委員亦遵從之矣。迨船既造成,陳啟邁又批飭不複需用。悠要船悠不要船,悠立水軍悠不立水軍,無三日不改之號令,無前後相符之谘劄。不特臣辦軍務難與共事,即為屬員者亦紛然無所適從。

數年以來,皇上諭旨諄諄,飭各省舉行團練,類皆有虛名而鮮實效。臣所見者,惟湖南之平江縣、江西之義寧州辦團各有成效,兩省奏牘亦常言之。以本地之捐款練本地之壯丁,屢與粵匪接仗,殲斃匪黨甚多,故該二州縣為賊所深恨,亦為賊所深畏也。

去年義寧州屢獲勝仗,捐款甚巨,事後論功,陳啟邁開單保奏,出力者不得保,捐款者不得保,所保者,多各署官親幕友。陳啟邁署中幕友陳心齋,亦得保升知縣。義寧州紳民怨聲沸騰,在省城張貼揭帖,謂保舉不公,團練解體;賊若再來,該州民斷不捐錢,亦不堵賊等語。

陳啟邁不知悛悔,悍然罔顧。迨四月間賊匪攻圍州城,改州牧葉濟英迭次稟請救援,陳啟邁亦不撥兵往救。困守二十餘日,州城果陷,逆匪素恨團練,殺戮至數萬之多,百形皆切齒於巡撫保舉之不公,致團散而罹此慘禍也。

去年四月,塔齊布在湘潭大戰獲勝,餘賊由靖港下竄嶽州,其敗殘零星由醴陵竄至江西,萍鄉、萬載等縣並皆失守。萬載縣知縣李峼棄城逃走,鄉民彭才三等或以馬送賊,或以米饋賊,冀得免其劫掠。

賊過之後,舉人彭壽頤倡首團練,糾集六區合為一團,刊刻條規,呈明縣令李峼批準照辦。乃彭才三愚而多詐,謂饋賊可以免禍,謂團練反以忤賊,抗不入團,亦不捐資,遂將團局攪散,反誣告彭壽頤一家豺狼,恐釀逆案等語。縣令李峼受彭才三之賄,亦袒庇彭才三而誣陷彭壽頤,朦混通稟。

該舉人彭壽頤恨己以剛正而遭誣,以辦團而而獲咎,雖發憤訐告李峼棄城逃走、彭才三饋賊阻團,控訴各衙門。袁州知府紹德,深以彭壽頤之團練為是,彭才三之饋賊為非,嚴批將李峼申飭。巡撫陳啟邁批詞含糊,不剖是非,興訟半年,案懸未結。

今年正月,臣至江西省城,彭壽頤前來告狀。臣以軍務重大,不暇兼理詞訟,置不批發;而觀其所刊團練章程,條理精密,切實可行,傳見其人,才識卓越,慷慨有殺賊之誌。因與陳啟邁麵商,言彭壽頤之才可用,其訟事無關緊要,擬既帶至軍營效用。兩次谘商,陳啟邁堅僻不悟。不特不為彭壽頤伸理冤屈,反以其辦團練為咎;不特以其辦團練為咎,又欲消弭縣令棄城逃走之案,而坐彭壽頤以誣告之罪,顛倒黑白,令人發指。

自粵匪肆虐,所過殘破,府縣城池,動輒淪陷,守土官不能申明大義,與城存亡,按律治罪,原無可寬。各省督撫因失守地方太多,通融辦理,寬減處分,亦常邀諭旨允準。即以本年江西而論,饒州、廣信兩府失守,鄱陽、興安等縣失守,陳啟邁通融入奏,寬減府縣各守令之處分,均蒙諭旨允準。此係一時權宜之計,朝廷法外之任,並非謂守土者無以身殉城之責也。該縣令李峼棄城逃走,陳啟邁能奏參治罪,固屬正辦;即欲寬減其處分,亦未始不可通融入奏。乃存一見好屬員之心,多方徇庇,反欲坐彭壽頤誣告之罪,此則紀綱大懷,臣國藩所為反複思之而不能平也。

鄉民怯於粵匪之凶殘,或不敢剃發,或不敢團練,或饋送財物,求免擄掠,名曰納貢,此亦各省各鄉所常有。其甘心從賊者,重辦可也;其愚儒無知者,輕辦可也,不辦亦可也。彭才三以財物饋賊,既經告發,陳啟邁自應酌量懲治,何得反坐彭壽頤以誣告之罪,使奸民得誌,烈士灰心。

頃於五月二十九日,陳啟邁飭令臬司惲光宸嚴訊,勒令舉人彭壽頤出具誣告悔結。該舉人不從,嚴加刑責,酷暑入獄,百端淩虐,並將褫革參半。在陳啟邁之心,不過為屬員李峼免失守之處分耳。至於釀成冤獄,刑虐紳士,大拂輿情,即陳啟邁之初意,亦不自知其至此。臬司惲光宸不問事之曲直,橫責辦團之縉紳,以伺奉上司之喜怒,亦屬諂媚無恥。

方今賊氛猶熾,全賴團練一法,以紳輔官,以民殺賊,庶可佐兵之不足。今義寧之團既以保舉不公而毀之,萬載之團又以訟獄顛倒而毀之,江西團練安得再有起色?至於殘破府縣,縱不能督辦團練,亦須有守令蒞任,以撫恤難民而清查土匪。乃臣駐紮南康兩月,陳啟邁並不派員來城署理南康府、縣之任,斯亦紀綱廢弛之一端也。

臣與陳啟邁同鄉、同年、同官翰林,向無嫌隙,在京師時見其供職勤慎,自共事數月,觀其顛倒錯謬,迥改平日之常度,以致軍務紛亂,物論沸騰,實非微臣意料之所及。

目下東南賊勢,江西、湖南最為吃重,封疆大吏,關係非輕。臣既確有所見,深恐貽誤全局,不敢不鎖敘諸事,瀆陳於聖主之前,伏惟宸衷獨斷,權衡至當,非臣下所敢妄測。所有江西巡撫臣陳啟邁劣跡較多,恐誤大局緣由,恭折縷晰具奏,伏乞皇上聖鑒,訓示施行。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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