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再函:唯今日受討賊之任者,不若地方官之確有憑借。然離土地、人民,而以奉使自效,則介而離山,碭而失水,亦恐不足發攄偉抱。湖北事勢,日以浩大,非先生強起,終恐敗壞。住署與否,接篆與否,均不甚關緊要。所爭在簡任新撫否耳!然以潤公之威望才氣,羽翼既成,亦非他人所能牽製。
國藩函罷,正自愁憂,李鴻章執弟子禮,求見。
國藩道:“若在江西無事,可來吾處。”
那廂,胡林翼再函李續賓:每克一城,中傷千人,攻堅為下策,已犯兵家之深忌。節宣、蓄養、提振,尤必以智計為先;長驅直入,逾進逾險;見好且收,來日方長。
李續賓接函,嗟歎不已;為提士氣,縱兵搶劫。
同知丁銳義苦勸:勇丁有私獲,則無鬥誌矣!今久行軍疲,屢勝則驕。克城留屯,不足以為聲援;不留軍則後路空虛,且阻塞,必敗之道也。宜還桐城,合都軍攻安慶,則水路馬步相輔,名將精卒鹹萃於百裡之內,功必可成。
曾國華亦道:軍鋒不可頓,然兵無常勝,久戰必鈍;廬州一得,亟應暫歇。
續賓道:進兵三十二日,深四五百裡,寇城壘望風潰破。都部攻安慶,非旬日期;欲出奇,壁廬州,蹈寇瑕。吾即發書湖北請益師,予兵五千,直搗三河,決勝廬州。
官文接求援文書,冷眼一觀,示之於眾,肅然無聲,忽又語道:李公兵進廬州,吾嘗急弗,且告分兵危殆,京師不知時勢,有失吾擔。然李公用兵如神,所向無前,今軍威已振,何攻不克,豈少我哉?
前方戰急,官文心煩,邀幕僚海吃,道:坊間盛傳,胡林翼乃兩湖第一要人,吏治、財政、軍事悉由林持,吾隻知養花弄草,吃喝玩樂,畫諾而已。不但李續賓,都興阿、多隆阿等亦不正眼窺吾。何也?非吾心腹也!永州鎮總兵樊燮,一心向吾,四年任滿,吾已奏請聖上,命其署理湖南提督。假以時日,移花接木,調至武昌,作吾親兵衛隊。
幕僚道:坊間謠傳,湖廣總督府邸,妾大、門丁大、庖人大。此皆閒言,宮保不必介意。常言曰:民為貴,官為輕,宮保與民同樂,禮賢下士而已。
官文嗬嗬一笑,道:數年以來,鄂省足食足兵,東南大局,亦以湖北為樞;吾不插足,尚能至此,吾若插足……嘿嘿!再者妾若不大,吾生焉能如此暢快!庖人不大,你我焉能如此暢飲?此皆非事,吾與聖上同宗同族矣!速傳吾令,永州鎮總兵樊燮,速赴四川剿匪。
樊燮接官文調令,率部北上,路過長沙,依例拜謁湖南巡撫駱秉章,臨彆辭行,未與左宗棠客套。
左宗棠怒其四載作為,嗔道:撫台大人以下,湘省官員,無論大小,見吾皆要請安,爾何不為?
樊燮亦怒,道:大清體製,未有武官見師爺請安之例。吾堂堂正二品大員,豈能拜爾一師爺。
左宗棠勃然大怒,厲喝:王八蛋,滾出去!厲喝之餘,宗棠身形彈起,掌摑樊燮數下。
駱秉章眼見事起,急喝製止。
樊燮“滾”後,左宗棠道:大人前時入京,彈劾奏折麵聖否?
駱秉章道:隻口頭提及,聖上或已忘記。
左宗棠道:空口無憑,必即奏折彈劾,此廝違例乘輿,私役兵弁,玩視軍務,希便私圖;足夠即行開缺,交部議處了。此不足以製廝死命,觀廝言行,必有貪腐之舉,待吾細細查來。
宗棠親往永州,查得樊燮提用銀九百餘兩,公項錢三千三百餘串,又動用米折銀兩。
鹹豐帝聞之大怒,立諭:速將樊燮,押解湖南,聽候查辦。
樊燮行將入獄,怨氣衝天,即擬兩份狀紙,一遞北京都察院,一遞湖廣總督府,狀告左宗棠劣幕攬政。
官文道:湖南藩台文格,早已聲言,湖南一印兩官,政務為劣幕左宗棠把持。然駱秉章內綏土寇,外協鄰軍,東征兵源,餉銀源源不斷,接濟四方。當下軍務萬急,暫不動土。此等事情,萬不可著急,小火燉肉,慢慢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