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5日,曾國藩接勤王詔書。
詔書曰:本日勝保奏,夷氛逼近關下,請飛召外援,以資夾擊一折。據稱用兵之道,全貴以長擊短。逆夷專以火器見長,若我軍能奪身撲進,兵刃相據,賊之槍炮近無所施,必能大捷。蒙古京旗兵丁不能奮身擊刺,惟川楚健勇,能俯身揉近,與賊相拚,逆夷定可大受懲創。請飭下袁甲三等,各於川楚勇中,共挑選得力若乾名,派員管帶,即行起程,克日赴京,以解危急等語。
逆夷犯順,奪我大沽炮台,占據天津。撫議未成,現已帶兵至通州以西,距京咫尺。僧格林沁等兵屢失利,都城戒嚴,情形萬分危急。現在軍營川楚各勇,均甚得力。著曾國藩、袁甲三,各選川楚精勇二三千名,即令鮑超、張德勝管帶,安徽苗練向稱勇敢,著翁同書傳振邦飭令苗沛霖遴選練丁數千名,派委妥員管帶。均著兼程前進,克日赴京,交勝保調遣。勿得藉詞延宕,坐視君國之急。惟有殷盼大兵雲集,迅掃逆氛,同膺懋賞,視為至要。將此由六百裡加急各諭令知之。
國藩觀詔,歎道:“此乃勝保挾君命以謀奪楚軍者,然不奉召,實為欺君之罪也!”。
眾幕僚以勤王事大,刻不容緩。
李鴻章力排眾議,道:夷氛已迫,入衛實屬空言,三國連橫,不過金帛議和,斷無他變,當按兵請旨,且無稍動。楚軍關係天下安危,舉措得失,切宜慎重。
曾國藩道:金帛議和,斷無他變。少荃何由其說?
李鴻章道:蘇南戰報,言上海英法夷軍,已與江蘇巡撫薛煥,合兵一處,共禦粵逆。兵者,國之大事,生死攸關,夷人南和北攻,視若兒戲,此無謬乎?另,道光二十年以來,俄夷以外,英法夷人,屢屢興兵,淺嘗即止,每每隻為貿易通商駐使,此亦不例外。京師夷事,兩月之內,必見分曉。學生以為,恩師宜按兵請旨,靜待時變。
曾國藩道:按兵請旨,此策甚好,火速谘告太湖潤帥,鮑部暫且不動,吾與潤帥擇一代之。
胡林翼接谘,急遣安徽按察使李續宜渡江詢商,旋又自歎:“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
李續宜率十幾親兵,星夜兼程,進抵祁門,覲見曾國藩,李續宜道:“滌帥之按兵請旨,潤帥亦覺甚妥;然疏文即發,真若北上勤王,潤帥顧慮,蘇南戰事,已近尾聲,旬月之內,粵匪必定馳救安慶。磨刀半載,豈隻霍霍?”
曾國藩道:“吾賭最多兩月,京師夷事必決,吾與潤公,皆不勤王;然為防萬一,須早作打算。吾意,聖上若遣潤公北上,煩請希庵率軍隨行;反之,吾與左宗棠同去。”
李續宜道:“左軍尚未成型,北上恐有不妥。”
曾國藩道:“無妨,煩請希庵出借成大吉部,吾即高枕無憂也。希庵倘若北上,吾即遣鮑超移駐青草塥,以作遊兵,居中策應;吾亦北駐太湖,權為調度。吾若勤王,張運蘭駐祁門,鮑超駐婺源,於大局無缺。”
李續宜道:“滌帥運籌帷幄,吾以為切實可行;惟成大吉部調否,須再與潤帥協商。”
李續宜彆後,曾國藩忽地憂鬱不平,幾不能言,歎曰:“成大吉部,吾竟抽調不動,殊屬可恨!”
李鴻章道:“滌帥多慮,成大吉部,弱矣!以潤帥之德,必飭鮑部偕行。李希庵者,沙場武夫,信口開河。”
曾國藩沉吟半晌,擬疏文曰:欽奉諭旨飭鮑超赴京,交勝保調遣。竊計自徽州至京五千餘裡,步隊兼程,須三個月乃可趕到,而逆夷去都城僅數十裡,安危之機,想不出八九兩月之內。鮑超霆軍勢孤,即北上勤王,恐於事無補。應懇天恩,於臣與胡林翼二人中,飭派一人,帶軍入援,以衛根本。惟臣若蒙欽派北上,則當於左宗棠同行,皖南暫不進兵,隻能退守江西境內。胡林翼欽派北上,則當與李續宜同行,皖北暫不能進兵,隻能退守湖北境內。
國藩擬疏畢,再谘胡林翼:楚軍入援之諭,本日始行複奏。恭親王之旨,亦抄谘呈複之,茲將折稿錄呈台覽。主意係希庵所定,與吾初計相符也。惟如此入奏,諭旨派出之後,即不可少有濡滯。求閣下於南北岸各軍預先安排,俟奉到諭旨,公北上則吾當移駐皖北,吾北上則請公兼管皖南,皆義不容諉。其行裝銀兩,日內即當籌劃,諸求詳示。
江蘇巡撫薛煥聞聽勤王諭旨,謂吳煦、楊坊道:吾等與夷人攜手,鏖戰月餘,方將李秀成、洪仁玕二匪逐出上海;曾國藩、苗沛霖若北上勤王,豈不貽夷人以口實,夷若反目,與粵匪聯手,上海不保。
吳煦道:李匪秀成已被夷人火炮擊傷,吾等即行督兵追擊,江南戰事稍平,夷人即若反目,吾亦有機轉圜。
楊坊歎:李匪秀成千餘兵丁,聞夷人至,竟束手待斃。若非夷人協防,上海早晚得破;吾與夷人,切勿撕破臉皮。
薛煥道:夷人船堅炮利,隻為通商逐利,吾思忖再三,這火中取栗,亦可充饑!北上勤王之事,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鳳台練首苗沛霖接旨,慷慨激昂道:見義兵莫大於勤王,吾十萬大軍,兼程馳赴,克日至京。
次日,苗沛霖卻無起兵之意。其侄苗景開問故。苗道:夷與帝皆虎,吾坐山觀虎鬥。安徽巡撫翁同書自請開缺,北上勤王,真一溫順人耳!壽州練首孫家泰、徐立壯屢屢忤逆,假以時日,必斬兩廝狗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