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驚悸,道:當真?
左宗棠道:或真,尚待確認!
曾國藩道:事不宜遲,吾即決裁曾國荃一軍,左公、少荃務必戒驕戒躁,穩紮穩打,切勿貽人口實。
李鴻章道:啟稟滌帥,淮部即湘部,滌帥如有調遣,鴻章拍馬即至。
是夜,曾氏兄弟抵足而眠,曾國藩輾轉反側,久無睡意。
曾國荃道:兄長似有心事!
曾國藩道:去歲初日,吾即疏辭兩席,何也?處大位大權而兼享大名,自古曾有幾人能善其末路者?總須設法將權位二字推讓少許,減去幾成,則晚節漸漸可以收場耳。
曾國荃: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亂世功名之際尤為難處,金陵既破,粵逆將滅,功成名就之時,妄思甚多,當然無眠。
曾國藩道: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吾等禍患至矣!
曾國荃道:複重陳橋之黃袍,兄卻無心,徒呼奈何!
曾國藩道:萬不可再有此思。吾若黃袍加身,官文、僧格林沁、富明阿、李昭壽等,必即圍剿我軍。左宗棠者,心高氣傲久矣,必不服調;李鴻章者,隻可同富貴,不可共患難也;彭玉麟者,惡爾久矣;楊嶽斌者,茲已貴為陝甘總督,屆時聽封不聽調,孰能奈何!
曾國荃道:兄長之言,甚有道理;吾思慮不周,淺嘗即止,險誤大事。
曾國藩道:吾即將欽篆、督篆二者分出一席,另簡大員任之。吾兄弟常存此兢兢業業之心,此時抽身引退,庶幾善始善終,免蹈大戾乎!
曾國荃道:兄長謬也,,一擼至底,我為魚肉,人為刀俎;十年戎馬,兵戈在握,豈可任人宰割!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兄長執柄乾綱,愚弟放之湘野,一唱一和,首尾呼應,亦是痛快!
曾國藩道:沅弟之言,甚有道理。然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沅弟之破城劫財,亦為自賞耳;而弟軍之必裁,亦是除功自保之必須也。左宗棠言,偽幼主未亡,或在湖州。此若為真,吾等必犯欺君罔上之大罪。速即施救,否即晚矣!
曾國荃道:兄長可有挽救之方?
曾國藩道:吾即上疏,一、湘軍作戰年久,暮氣已深,必即裁撤;二、修複滿城,請飭江寧將軍富明阿率軍入駐;三、籌建江南貢院,今年十月,即於兩江,開科取士。
左宗棠甫回杭州,即將曾國藩裁軍一事,傳告蔣益澧、楊昌濬、劉典等。
蔣益澧道:金陵城破,曾氏盆滿缽盈,見好即收,果真一把好算盤。
楊昌濬道:敢問左帥,湖州破後,吾軍是否亦要裁撤?
左宗棠道:滌老相於兵機每苦鈍滯,昨日議論多有不和。隻因大局所在,不能不勉為將順。然偽幼主確在湖州,吾若不疏,亦乃欺君也。
1864年8月7日,宗棠上奏曰:昨接孝豐守軍飛報,據金陵逃出難民供,偽幼主於六月二十一日由東壩逃至廣德,二十六日,堵逆黃文金迎其入湖州府城。
查湖郡守賊黃文金、楊輔清、李遠繼等,皆積年逋寇,賊數之多,約計尚十餘萬,此次互相勾結,本有拚命相持之意,茲複借偽幼主為名,號召賊黨,則其勢不遽他竄可知。
慈禧太後接奏,喜泣,道:金陵城破,朝廷一毛未得,曾氏作為,殊屬可恨,速傳上諭,嚴敕曾國藩,徹查此事,如若為真,則防範不力之員弁,務必從重參辦。
恭親王奕忻道:翰林編修蔡壽褀、禦史朱鎮、監察禦史朱鎮,交互彈劾曾氏兄弟專橫跋扈、搶掠資財、殺人滅口。
慈禧太後道:哀家察觀曾國藩曆年奏章,終覺此臣決非佞臣。曾國藩以儒臣從戎,曆年最久,戰功最多,自能慎終如始,永得勳名。惟所部諸將,自曾國荃以下,均應由該大臣隨時申儆,勿使驟勝而驕,庶可長承恩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