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道:任柱稱雄十年,擁騎萬匹,東三省及蒙古馬兵倶為戰儘,實今日第一等騎將。此人驍勇善戰,項羽之儔,人中之怪傑也;吾等不幸而遭遇此廝。吾意,各軍廣置間諜,陰招賴、任二逆軍中裹脅之眾,使其內亂殘殺,能誅其一,縱費萬金亦不足惜。
劉銘傳道:稟李帥,事不宜遲,吾部即行泅渡追剿。。
李鴻章道:賊逆竄奔膠東,擄資甚多,氣勢正盛;此時追剿,致多損傷。速傳吾令,各軍暫勿追剿。周盛波、劉秉璋、楊鼎勳、李昭慶四軍並豫軍張曜、皖軍黃秉鈞、程文炳三部,速赴運河,扼要屯紮,倒守運防。膠萊河全長260餘裡,劉銘傳、潘鼎新、董鳳高、沈宏富四部46營,另加丁寶楨魯軍31營;每營防地三裡,宜速分段設防。魯地府縣官吏,切實聯絡地方縉紳,團練鄉民,清野查村,堅壁清野,以斷賊之資源;假以時日,賊逆饑腸轆轆,再行圍殲。
英翰道:李大人統籌全局,皖軍錦上添花,吾即令黃秉鈞部進紮宿遷,張得勝部扼守邳州貓兒窩灘,餘承先水軍由洪湖入運河,程文炳騎部遊弋待命;吾即親率史念祖部,馳赴膠萊河,為大人分憂。
李鴻章道:中丞大人身先士卒,鴻章萬分感激,鴻章略備薄酒,午間把盞小敘。
眾將告退,李鴻章方道:丁寶楨丁大人若有中丞大人一分心思,這撚匪何愁不滅!
英翰笑曰:賊入齊魯,丁大人護家矣!吾等戮力同心,誓將此股逆匪趕儘殺絕。如此臥榻方能酣眠。
李鴻章亦笑,曰:殺其人,火其舟,埋其屍;可謂趕儘殺絕!
英翰一愣,複笑曰:李大人說笑,殺人即乃頭點地,人死如燈滅,是謂絕!
李鴻章正色道:去歲,兩英國傳教士自滬逆流而上,入皖即失,一行兩舟,四十餘人,再不見蹤影。英國領事屢催尋人,皇上、皇太後亦令嚴查。然人海茫茫,何處搜尋?
英翰道:此二人或許早已私自回滬,洋人狡詐,或又複行敲詐勒索之事情。
李鴻章道:鹹豐十一年,登州、煙台開埠以來,英美法人紛紛入魯,美國傳教士於蓬萊租房受阻,遂成涉外糾紛,登萊青道潘霨明察秋毫,未據一麵之辭而遽為懸斷,中美之間,方能和睦相處。洋人非撚匪,切切不可妄殺;稍有不慎,洋軍轉瞬兵臨城下。
送彆英翰,李鴻章心情大好,致書曾國藩曰:前敵淮軍月餉,經吾師竭力經營,洋稅兩成,鴻章上年屢商總署截用,複函動色相戒,茲竟奉旨諭允,固由天鑒忠誠,亦恩師疏稿剴切有以致之也。今歲九關當不甚缺,但望提早趕解。
曾國藩接書,謂幕僚趙烈文道:李少荃甚懂人情事故,其客套之狀,有時竟令人汗顏。那如左公宗棠,一言不合,一事不順,即嬉笑怒罵;然左之大開大合形狀,確屬言真意切。
趙烈文笑曰:李少荃剿撚之法,無他!惟循滌帥之畫河圈圍、遊師進剿之舊章耳。滌帥如不儘裁湘部,鹿死誰手,亦尚未知。
曾國藩道:近日,京城中來人皆曰,京師裡氣象甚惡,明火執仗之案時發,而市肆乞丐成群,甚至於婦人.裸.身無褲可穿,民窮財儘,,恐有變故,為之奈何?
趙烈文道:天下治安一統久矣,勢必分崩離析。然而主德厘厚,風氣未開,若無軸心一爛,則土崩瓦解之局不成。吾揣測再三,異日之禍,必先顛仆,而後方州無主,人自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
曾國藩愁悶甚久,道:可否南遷避禍?亦如趙宋、東晉。
趙烈文道:直接完矣!無偏安之可能。
曾國藩道:恭親王為人聰穎,西太後遇事威斷,或避軸心一爛。
趙烈文道:親王聰而有信,亦小智耳!西太後之威斷,更易蒙蔽於時局,奄奄不改,欲以措施一二之偶當默運天心,未必其然也。
曾國藩道:本朝君德皆正,無論如何,結局不至於慘烈。
趙烈文道:君德正,然而國勢隆盛之時,士大夫食君之祿報君之恩甚多。本朝創業太易,誅戮又太重,奪取天下太過機巧。天道難知,善惡不相掩,後君之德澤,未足恃也。
曾國藩道:君非戲言乎?
趙烈文道:啟稟恩師,吾雖善謔,何至於以此為戲!
曾國藩歎曰:聽君此言,憂見宗廟之隕落,吾日夜望死。
趙烈文道:恩師勿為後人慮,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時光荏苒,不過百年,吾華夏之大地,必定彆番之景致。
曾國藩再歎,曰:人生百年太匆匆,勿為古人憂,勿為後人慮,但念今朝事;李鴻章、左宗棠、丁寶楨等之剿撚成否,攸關大局,務必再籌餉資,以紓時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