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兩種抉擇(2 / 2)

她的脊背在暴雨間越發僵直,行至殿內時左手已微微發酸。片刻後,裴晗的軀體重重磕在大殿地階上,發出一道沉悶響聲。

大殿徹夜燃著燭火,照出兩壁繪製的繁複紋路。薑殷幽然立著,俯視被她擲於階上人事不省的裴晗,燈下看人總添三分顏色,她輪廓被描摹得清晰,羅刹般冷冽神色也灼灼奪目。

這是平日薑殷師父接見外客或是晨省的正殿,她本不該深夜前來。她已知是不敬,於是一提衣裙往下利落一跪,沉聲向內殿寢宮道:“師父,勻淨深夜叨擾。”

她的聲音在空曠大殿上激起幾陣回音,過了半晌,後殿傳來腳步聲,一個清瘦女子著一式黑衣鬥篷走上前來。她手秉一盞燭火,行至薑殷跟前放下了兜帽,露出一張清秀臉龐。

薑殷抬頭見了她,微微一怔愣,道:“十三師姊。”

“師父起身了,先差我來瞧瞧,”十三聲音帶點笑意,半蹲下來拉住薑殷手掌,將她扶起來:“你總是不叫人安生,怎麼教雨淋成這樣。”

隻見眼前女子秀髮微散,腰間彆著琥珀彎刀,黑鬥篷下微微露出雀白秀頸,上嵌金色項圈,正是這夜執勤守在師父身邊的明十三。明十三是浮月閣最得師父青眼的弟子之一,待人向來又最親和,薑殷少時一直仰慕她。如今已須臾十載,明十三的眉目在她記憶裡早已模糊,此刻仿佛一團不真實的夢。

薑殷心內微動,麵上卻仍不動分毫,她反握住了師姊手掌,麵不改色扯起謊來:“不是勻淨不懂事,是這男人深夜忽然敲我的窗求我救命,渾身都是血。師姊,我一向是沒主意的人,隻得來找師父。”她杏眼圓睜,汪了薄薄一層淚,竭儘全力去裝作多年前那個沒有任何心機頭腦的薑殷。

她裝得大抵還像,明十三並沒起疑,隻是輕輕拍了拍她肩頭,執著燈盞去照裴晗臉孔。她微微解開他衣帶,隻見單是這短短片刻,他身下便已積下了小小一灘血,身上除卻新傷,前胸後背衣裳遮體之處遍布陳舊傷疤,幾乎沒有一處好地,必是給淩虐慣了的。

“天呐,他可真是遭罪了。”十三低聲歎道。

前世薑殷絲毫不會醫治,接連一個月每夜溜進藏書閣翻醫書,將一年的藥例幾近抓空了才撿回來裴晗一條命,此刻她心裡依稀記得他身上傷痕,腦海裡描摹著他血肉模糊的心肝脾肺腎,仿佛隔空暈了一場血,用力咽下喉間灼熱血氣。

“你可知道他什麼來曆麼?”十三問道。

薑殷輕飄飄答:“他自稱是寧王次子,單名一個晗字的,師姊可聽聞過麼?”

十三聽了這話,樂了,道:“那可不是你將來的本家人,怎麼反問我聽沒聽聞過?”

薑殷少時愛慕闕京的裴暄,這一點亭山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從記事起就明白自己要嫁給的是皇帝的嫡子長孫,雖不明白其中含義,更不懂未來太子妃和皇後的意義,隻是從小同一個人綁在一起,情竇初開、心意無托時也不免真的愛起他來。

年歲小時她在闕京時同裴暄也見過兩次,皆是遠遠的,公子暄年歲略長她些,一身月白遠遠立於庭內鬆下同她遙遙致禮時,當真是芝蘭玉樹的爾雅佳人。

從小薑殷調皮時,師姊隻要一句:“勻淨調皮,要暄哥哥給接走罷了!”薑殷就會安靜下來,臉紅成一顆柿子。

她正待要裝出臉紅嬌嗔的模樣,師父便從後殿緩緩走了出來。亭山弟子皆不知曉師父姓氏,隻知道她單名一個清字,是以在外也有管她叫清師父的。清師父年歲已長,步伐也略慢些,行至裴晗身側時俯身探他鼻息,三指又在他腕上停留了片刻,道:“沒有性命之憂。是勻淨給撿回來的?”

薑殷忙點頭道是,又將方才講給十三的情形重複了一遍。

“你和師姊到殿外稍候。”清師父抬了抬手,十三見了便牽著薑殷的手往殿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