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季長崢罵了一句,臉上的表情也隨之一寸寸結冰。
他心情沉重地接過葉家人的資料,他擰眉,“兩個大學老師?他們又不是壞份子,怎麼值當我們來出手?”
溫指導員就怕季長崢較真,忙說,“甭管對方是誰,你就記著一件事,踏實出任務就好了。”
“你彆忘記了,你就等著這次任務升職呢。”
季長崢自然是知道,他抬手摸著下頜處的青胡茬,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隻是,目光卻在那資料上麵,久久不能回神。
*
上午十點,玉橋胡同大雜院沈家。
陳秋荷是個勤快乾淨的人,裡外把家裡都給打掃了一遍,連帶著堂屋的條台都跟著擦了兩三遍。
八仙桌,椅子,更是一個不漏,明亮到恨不得反光的地步。
“秋荷,你歇息一會。”
沈懷山爬在桌子上寫東西,就見到妻子來回不停地忙碌。
陳秋荷笑容溫婉,聲音祥和,“美雲愛乾淨,我打掃乾淨點,美雲回來住著,心裡也舒服。”
說完,就又去把煤爐子提過來,用著火鉗,換了三塊嶄新的蜂窩煤進去。
把底座蓋子合上,隻露出一個孔兒。
這樣,蜂窩煤不會滅不說,燃燒得也慢,等到正中午美雲提著菜回來的時候,在把那底座蓋子打開。
正好是蜂窩煤燃燒到最盛的地步,大火炒出來的菜好吃。
陳秋荷便忍不住朝著沈懷山道:
“也不知道美雲買到了肉沒有?我想給她做個甜燒白,要上好的五花肉才行,還有魚,美雲愛吃酸菜魚,我從吳奶奶借了一把,她去年醃的酸菜來,酸味夠點兒。
這種倒春寒的天氣,咱們把銅爐火鍋拿出來,燉個酸菜魚湯喝,等魚湯燒滾兒了,在往裡麵下點豆腐,豆芽,大白菜,順帶在銅爐鍋上,貼幾張玉米麵酸菜餅兒,炕到兩麵金黃,得嘞兒。”
“我家美雲,就著那酸菜魚湯泡飯,或者是玉米麵餅蘸湯,她能吃下兩三碗。”
“還有綿綿,隨了美雲的口味,也愛吃酸的,我在做點粘豆包,包個黑芝麻餡加白糖餡的。”
“不止美雲一口氣能吃三個,就是綿綿也能。”
說到這裡,陳秋荷的眼裡泛著光,帶著溫柔的笑容。
“我現在就去做,免得美雲和綿綿兩個小饞貓回來,我還沒做好,兩人又要叫嚷著餓。”
這話還未落,外麵就傳來一陣細密的腳步聲。
陳秋荷一聽,便站了起來,“我去開門,約莫著是美雲回來了。”
這話還一落,沈懷山剛要阻攔,便已經來不及了。
陳秋荷已經到了門後麵,她還去沒拉開門栓,外麵就傳來一陣巨大的力,老舊木門的門框,也跟著哐當一聲,應聲而倒。
朝著陳秋荷砸了下來。
沈懷山眼看著拽不及時,便整個人都撲倒了過去,抱著陳秋荷往下滾落。
到底是年紀大了,動作也沒年輕時候利索。
這一滾,陳秋荷倒是被推出去了,但是沈懷山卻被留在了那木門下麵。
木門再怎麼老舊,那也是幾十斤重的,哐當一下,砸在沈懷山的腿上。
他悶哼一聲,臉上傳來一陣痛苦。
“懷山——”
被推出去的陳秋荷,幾乎是第一時間,又去拉拽沈懷山。
但是,卻沒用。
她剛一動,外麵的人就走了進來,像是故意的一樣,一腳踩在沈家的木門上,而他的腳下,正是壓著的沈懷山的腿。
哢嚓的一腳。
讓沈懷山的臉色當場就發白了,汗珠兒滾滾落下。
“怎麼樣?沈院長,我這開胃菜,可還合您兒胃口?”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許東升,在做出這種動作的時候,他臉上甚至還帶著笑,陰翳的笑,眼裡的狂,讓人不寒而栗。
連帶著他帶來的下屬,都跟著忍不住把頭低了下去。
沈懷山抬頭,看了過去,“是你!”
僅僅兩個字,就讓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是我啊,沈院長。”
“當年,我求著讓您兒給我優先看病的時候,您兒卻給彆人看病去了,不知道,沈院長,您兒有沒有後悔過?”
說起來,他當年還是個男人的時候,其實出過一場事故。
當時如果要醫院的沈一刀,給他看病的話,他可能就還是個男人了。
也能保住男人的尊嚴。
但是,沈懷山拒絕了,因為他有另外一場手術,那一場手術是人命關天的事情。
他晚一步,對方就沒命了。
而許東升的病,急,但是其實也不那麼急。
起碼不致命。
兩相比較,沈懷山選擇了另外一個病患,而放棄了許東升。
其實,也不是放棄,就是把許東升交給另外一個醫生去做手術。
事情若是順利也好,但是奈何那個醫生的手術沒有沈懷山厲害,而給許東升留下了後遺症。
再也無法當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這對於許東升的痛。
所以,當他再次提起來的時候。
沈懷山恍惚了下,“我認識你,但是我不後悔。”
起碼,許東升還活著。
對於醫生來說,隻要不致命,那都不是大事。
而當年另外一個患者便不一樣了,對方是急性的。
如果不當時開刀做手術,那個患者當時就沒了。
所以,身為醫生,兩相比較取其輕。
沈懷山不後悔。
聽到沈懷山不後悔,許東升眼裡的陰翳更大了幾分。
他加大了三分力度,牛筋底的鞋,在沈懷山的腿上碾著,哪怕是隔著一層木門。
那種痛苦,還是傳了過來。
“沈院長,看來你真是高義。”
許東升笑,笑容帶著幾分癲狂,“你不後悔,你毀了我,你還不後悔?”
“那我許東升,如果娶了你女兒沈美雲,你後悔嗎?”
這話一落,沈懷山的臉色一變,身為父親,他在明白如果女兒嫁給一個不能人道的男人,那是何種的痛苦。
更遑論,女兒本來就有恐男症。
在兩層加在一起,對於女兒來說,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許東升,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和我女兒沒關係。”
沈懷山忍著痛,他高聲道。
女兒是父親的命。
獨身女沈美雲,就是沈懷山的命。
“嗬嗬。”
許東升俊美無濤
的臉上,帶著幾分瘋狂,“和你沒關係?沈懷山啊,沈懷山,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你是不知道痛的,這會你跟我說,和你女兒沒關係?”
“嗬嗬,你覺得我信嗎?”
“你以為,你女兒有了下鄉通知書,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我告訴你,你做夢。”
沈懷山聽到這,到底是閉了閉眼,神情痛苦,“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是他的職業生涯遇到的問題,為什麼要牽連到他女兒身上?
“怎麼樣?”
許東升上前一步,這一次,他直接蹲了下身子,抬手一把拽掉了沈懷山的黑框眼鏡,隨手丟在了一旁。
沈懷山是個高度近視的人,這一丟,他頓時有些看不清周圍情況了。
“怎麼樣?我看你女兒也是個仙女,剛好我這種人,也喜歡仙女,你說,我這種殘廢,和仙女是不是天生一對?”
還彆說,他是後來才無意間見到過沈懷山的女兒。
漂亮,是真的漂亮。
一眼讓人驚豔的地步。
打那以後,許東升心裡夢裡,全部都是對方了。
他甚至讓家裡人,斷了和外界的相親。
隻守著沈美雲一個人,隻是,之前沈懷山和陳秋荷兩人,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
許東升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他等啊,等啊。
這一等,就是一年多。
這不,機會來了。
那麼,身為沈懷山獨女的沈美雲,失去了父母的庇佑?
她還能做些什麼?
不過,就是一個籠中鳥,再也飛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