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我也很愛我哥哥們。;……(1 / 2)

陳年烈苟 不問三九 9857 字 8個月前

陶淮南追著趕著說了聲“晚安”, 遲騁站在門口看了他半天,像打量,像琢磨。陶淮南看不到他的視線, 也看不到他皺著的眉。

這種安靜不回應的時間, 讓接下去的半分鐘都有點難熬。

陶淮南試探著開口問:“……怎麼了?”

遲騁還是盯著他, 眼神壓得沉沉的,這時候他的眼神仿佛變成了有形的線,從陶淮南身上穿了過去。

“晚安。”遲騁終究還是回了他一聲。

陶淮南手指動了動,握著盲杖的手攥了鬆鬆了又攥, 清了清嗓子, 說:“那我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遲騁“嗯”了聲。

陶淮南於是邁了步子, 從遲騁的視線下, “篤篤”地離開了。他沿著牆走,盲杖經常會碰在牆角的理石腳線上,一磕就是清脆的一聲“梆”。

這次行程還剩下三天, 三天之後從哪兒來的就要各自回哪兒去。

遲騁他們的設備之前就已經發沒了,前天公司又加急給他們發了一車過來。當然公司不會白支持, 這次全程遲騁他們都有跟拍, 回去會剪成公益短片做宣傳。這種正向的公益支持最能拔高企業形象, 借著三院的援助, 這比什麼廣告投放都管用,企業家最精了。

當然這跟遲騁他們幾個沒關係,他們也不是公司的人,就是單純出來發設備的學生。這也是遲騁當時合同裡談好的,如果產品開發出來了,他每年會要五千個產品額度做公益派發,因為這個附加條件, 當初賣價壓得低了不少。學院後來提過這部分費用由院裡出,想把公益項目冠學院名,遲騁沒接受。

冠學院名沒問題,費用遲騁沒拿,沒想把這變成學院的項目。他做的所有東西,跟科技公司談的所有合作都提了這樣的附加條件,都是給哥要的。

最開始凡果還問過他為啥要做這個,盲人產品比起他們能做的其他方向比實在是掙得少,不值錢。而且遲騁不光做這個,還做公益,凡果問他為啥,哪來的這麼高的覺悟。

遲騁當時不太在意地回了句:“不為什麼,我哥做了十多年了。”

跟拍的人拍了陶淮南好多次特寫,還問過他些問題,都是關於他和遲騁的,陶淮南都笑著擺手躲開了,不讓他們在遲騁身上做文章。瞎子弟弟和學霸哥哥這種感人至深的設定實在太令人尷尬了。

遲騁就更是了,他不讓問問題,他乾活的時候什麼話都不回。

後來拍攝的大哥認輸了,跟陶淮南說:“你這哥太有性格了。”

陶淮南點點頭:“那你就彆問他了,你去問那個小帥哥,問凡果,他愛說話。”

凡果在不遠處喊著:“問啥?來吧問我!我啥都知道!”

陶淮南笑著說:“你看這多熱情,問他吧。”

陶淮南這次來也不是什麼用都沒有,人家畢竟正經心理學碩士,何況又是個盲人。那些剛得了病失去了視力或是即將失去視力的年輕人,看見陶淮南這麼平和樂觀又從容,不免也覺得或許沒有那麼絕望了。

如果他們想說話的話,陶淮南會陪他們聊聊。

對正常人來說,失去視力就像世界末日即將來臨一樣。現在的一切生活都會變個樣。他們問陶淮南:“你怎麼考的大學啊?你還能讀研?你以後會做醫生嗎?”

陶淮南會很客觀地告訴他們生活裡的不便,但大部分時間都沒有什麼,沒那麼可怕。

有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因為外傷,右眼完全失去了視力,左眼殘存強光感。自從眼睛手術過之後就沒再出過家門,已經快要一年了。

家裡人天天以淚洗麵,不知道怎麼照顧她,也怕她撐不下去。這次強勸著把她帶出來給專家們看看眼睛,像祈盼奇跡一樣希望還能出現轉機。

轉機一定是沒有了的,以後眼球如果萎縮了可能還要做眼球摘除。女孩兒木然地被她爸爸牽著,臉上除了麻木什麼都沒有。

女孩兒都是爸爸的小公主,年輕的父親在這一年裡麵心都被磨碎了。

陶曉東說:“可以讓她跟我弟聊聊。”

陶淮南那天跟小姑娘聊了很久,後天失明人群裡,比陶淮南瞎得還早的很少了。

小姑娘和他一起坐在車裡,坐在後排,車裡隻有他們倆。陶淮南說:“很孤獨,對不對?”

女孩兒剛開始還是不說話的,陶淮南跟她說:“我四歲開始看不見,小時候真的很害怕,小孩子都怕黑。”

同類人之間總是更好溝通,隻有他們才知道彼此真正的感受,人的心理很奇怪,遇到同類會比任何語言都更覺得安慰。

兩個人都睜著無神的眼睛,卻又都看著彼此。陶淮南說:“五感裡我們失去了一個,從此美醜都看不到了,很遺憾。”

女孩兒抿了抿唇,繃著下巴,卻沒有抗拒聽他說話。

“但是我們還剩下四個,還能聽,還能靠彆的感受,這很幸福。”陶淮南和她說,“我見過幾次盲聾人,他們看不到,也聽不見,信息的接收和表達要靠手勢和觸摸。”

陶淮南給她講了些盲聾人的事,女孩兒聽得很震驚,嘴巴微微張著。

她長長的頭發披在背上,穿著條從前的裙子,皮膚很白,很漂亮。陶淮南也很漂亮,兩個漂亮的小孩坐在一起聊天,卻又互相看不見。

“所以我們看不到,也並沒有那麼可怕,是吧?”陶淮南笑了笑,“看不見並不能把咱們的快樂都帶走,我們還有很多很多。”

女孩兒開口道:“我不覺得快樂,我覺得天都塌了。”

“是會這樣的,一切都很可怕。”陶淮南沒有反駁她的話,認可之後繼續說,“會有一段很難熬的時間,覺得熬不下去。”

“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每一天都不想醒過來,我不想活著。”女孩紅著眼圈說。

“會過去的,”陶淮南摸了摸她的頭發,輕聲說,“你不知道我們究竟有多強大,咱們都很厲害,雖然會比彆人辛苦一些。”

“我真的不想活著,我害怕出門,害怕彆人看到我。我很怕聽見彆人說我瞎,怕彆人說我可憐。活著太累了,哥哥。”女孩抹了抹眼睛,她的雙眼中間鼻梁位置還有一片疤沒有修複,當時的外傷一起留下的。

陶淮南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累。但是離開又舍不得爸爸媽媽,是嗎?”

他一說到“爸爸媽媽”,小姑娘有點崩潰了,她俯下身,把臉埋了起來,哭著說:“我不想傷害他們。我自己也不夠勇敢,我沒有勇氣去死,我還是害怕。”

“離開不是勇敢,現在才是。”陶淮南和她說,“舍不得他們就好好愛他們,你爸爸很愛你。”

女孩兒儘管哭成那樣了,也仍然說了一句:“我也很愛他,也愛我媽媽。”

“我也愛我哥哥們,”陶淮南笑著,朝車窗外側過頭去,“所以咱們是真的幸運,都是受偏愛的小朋友,對吧?”

女孩兒這天趴在自己腿上哭了很久,她的爸爸在車外麵隔著車窗擔心地看著。

後來她摸了陶淮南的臉,陶淮南讓她摸了,還問她:“能想象到什麼樣麼?”

女孩兒說:“模模糊糊,大概眼睛很大。”

陶淮南笑了聲,說:“眼睛是很大。”

女孩兒又問他:“你要‘看看’我長什麼樣麼?但是我的臉應該很臟。”

陶淮南說:“不用,我知道你很漂亮。”

“瞎了還有什麼漂亮的。”女孩兒說。

“咱們瞎了彆人不還看得到麼?”陶淮南說,“到時候他們一想,瞎子都比他們長得好,哇頓時心都涼了。”

女孩兒“噗嗤”一聲笑出來,把臉上的眼淚抹掉,問他:“你結婚了嗎?”

陶淮南想了想,說:“我告訴你個秘密吧,幫我保護它。”

兩個人湊著頭,陶淮南說了句話,女孩兒的表情漸漸變得吃驚,最後驚訝地捂了嘴巴。

她爸爸站在車外,看著很久沒在她臉上見到過的生動表情,沉默著轉過了身。

“那你……那你會告訴彆人嗎?你要告訴他嗎?”女孩兒屏著呼吸問。

“他知道。”陶淮南說,“你幫我保守秘密一年,誰也彆講,明年這個時候我就寄禮物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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