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震懾(上)
傅衍之特彆激動,他讓人在顏子越和烏朱前方放了一張案桌:“容王妃請。”
顏惜寧站在案桌後生無可戀,他瞅了瞅桌上的筆墨紙硯,又看了看對他滿眼信任的姬鬆。如果前方有一條縫,他會立刻鑽進去。
姬椋還在煽風點火:“弟妹,就看你的了。”
顏惜寧隻想擼起袖子給姬椋一箭,讓他犯賤。
縱然他萬般不願,站在這個位置,就得認真對待。他代表的不隻是個人的榮譽,還有楚遼的麵子。此時此刻,他隻能進不能退。現在他隻希望傅衍之問的題不要太難,不然他真的算不出來。
在大家的期待中,傅衍之問了一道經典的牛吃草的問題。這道題是他從異邦的古籍中看到的一題,此題他研究了數日,雖然算出了答案,可是計算過程極其複雜。
這道題比起之前雞兔同籠的問題更加複雜,一時間殿堂中討論聲音此起彼伏,每個人都在沉思:一片在生長中的草場到底能讓二十五頭牛吃多久?
這道題對顏惜寧而言不算太難,畢竟經曆過現代奧數摧殘的人這種題目還是能做得出來的。而他身後的顏子越和烏朱就不一樣了。
自顏惜寧站到他麵前之後,顏子越就覺得頭頂多了一片烏雲。這段時間因為顏惜寧,顏府已經翻天了。因為鋪子和莊子的問題,母親被父親關在了祠堂裡抄佛經,已經半月沒出祠堂了。
家中妹子本已許配人家,十月就要過門,因“其母不慈苛待庶子”的緣由被退婚了。大妹妹在家以淚洗麵,家中愁雲慘淡,這段時間他隻要回家,就能聽到家裡人的歎氣聲。
大家都說顏府做事有失偏頗,同樣是家中子嗣,嫡子和庶子的待遇天差地彆。其實他真的很冤枉,管理家中賬務的人是他的母親,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家裡有多少鋪子。
同僚調笑他,上峰輕視他,他在吏部寸步難行。這次他主動站出來應戰烏朱,就是為了逆轉眼前的困境,他想告訴大家,他還是那個風光無限的顏子越。
然而上一道雞兔同籠的問題,他就被顏惜寧壓了一頭,一時間顏子越壓力很大。
看著顏惜寧的背影,顏子越眉頭緊鎖。曾經顏惜寧在他麵前有多卑微,如今的他就有多風光。國子監的學子們讚他有氣節有大義,容王珍惜他,現在他竟然站在了自己麵前。
自從嫁給容王之後,顏惜寧乘風之上。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可卻什麼都有了。
顏子越低頭看著空無一物的宣紙,他腦海中思慮萬千,各種嘈雜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以至於他到現在都沒分析出牛到底吃了多少草。
比起顏子越的沉默,另一邊的烏朱就活躍多了。他在紙上塗塗畫畫,沒一會兒稿紙上就寫滿了數字。然而越算他越覺得不對勁,於是他扯掉宣紙重頭再來。
烏朱腳邊丟了好幾團宣紙,他口中念念有詞,手指頭還在不斷的掐算著。寫到激動處,他還會手舞足蹈。知情的清楚他在術算,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在請神。
相比之下,顏惜寧是其中最冷靜的一個了。雖然他麵帶苦惱,可是看他落筆的速度看來,目前進展還挺順利。
大部分朝臣算了片刻之後就放棄了,牛想怎麼吃草就怎麼吃吧,他們為什麼要去管牛到底吃了多長時間,這不是找虐嗎?
無論在哪個朝代,總有一批人對術算敬而遠之。
姬鬆端起酒水輕輕抿了一口,他眼神溫柔又堅定地看向顏惜寧。他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阿寧能做出這道題來。說來很荒謬,阿寧平時在家連賬本都懶得摸,但是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此時姬椋戳了戳姬鬆:“三皇弟,要不要賭一賭?”
姬鬆溫聲道:“賭什麼?”
姬椋壓低聲音避開平遠帝的眼神:“賭誰贏啊。八百兩銀子,我賭顏子越贏。”說著他指了指身後,姬鬆看過去,隻見後排的朝臣已經開始下注了。
作為楚遼人,朝臣們肯定不會賭遼夏人贏,那隻能在顏子越和顏惜寧中間選擇一個。一邊是名滿天下的顏子越,一邊是國子監學渣顏惜寧,大部分人都覺得顏惜寧是上去湊數的。
姬鬆笑了笑,他篤定道:“一千兩銀子,我賭阿寧贏。”
姬椋眉頭一挑:“好嘞~”他頭一扭悄聲道:“容王賭王妃贏,下注千兩銀子。”
等下麵的官員登記好了之後,姬椋拍了姬鬆的肩膀:“沒事的三皇弟,一千兩銀子而已,就當喝花酒喝掉了,不用放在心上。”
隨後姬椋賤兮兮湊到了姬楠身邊耳語了起來,看來要拉姬楠一起加入賭局了。
傅衍之在三人身邊來回轉著,看到顏子越麵前的稿紙上隻寫了幾個數字,老太傅不悅地皺眉。但是這裡不是他的課堂,他不方便多說什麼。
等他走到顏惜寧身邊時,傅衍之的眉頭皺得更深。他能感覺顏惜寧寫的東西很精妙,可是……他看不明白,並且顏惜寧寫得字也太醜了吧,看一眼都辣眼睛。
時間一點點過去,朝臣們議論聲越來越大。烏朱似乎找到了解題之道,他怪叫一聲:“我知道了!一定是這樣沒錯!”
楚遼的官員們心提到了嗓子眼,難道楚遼和遼夏的第一局比試,他們要輸了嗎?
然而烏朱寫了半張宣紙之後又撕了宣紙:“不對,不對……”
此時顏惜寧舒了一口氣,他放下了手中的筆將稿紙遞給了傅衍之:“太傅你看,我的答案可對?可供二十五頭牛吃五天半。”
這道題和水池一邊送水一邊放水有異曲同工之處,算是他最恨的題型。
傅衍之雙眼一亮:“對了!”
雖然看不懂顏惜寧解題步驟,但是他能看到等號最後那個五點五。這個數字同他得到的術算書本上的答案一模一樣。
殿中出現了片刻的靜默,隨即歡呼聲響徹大殿:“贏了贏了,容王妃解出來了!”“好棒!”
姬鬆唇角上揚,眼中的光越發明亮。他深深看向殿中的顏惜寧,這一次他清楚看到阿寧身上在發光。姬椋再一次戳了戳姬鬆,他鬱悶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弟妹術算厲害?你也不對哥哥我說一聲,你害我損失了八百兩銀子。”
姬鬆笑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姬椋苦著臉:“弟妹深藏不露啊。”
聽到殿中的歡呼聲,烏朱終於放棄了折磨自己。他快步上前先看了看傅衍之手中的稿子,發現沒看明白之後,他對顏惜寧行了個禮:“王妃,不知這題何解?”
頓巴陰沉沉看向烏朱,沒算出題也就算了,烏朱竟然對著自己的對手求解釋?真是丟人。
然而烏朱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丟人的,作為學者就該謙虛。彆說向對手請教,隻要能讓他進一步,就算讓他伺候顏惜寧,他也樂意。
顏惜寧也沒有勝者高高在上的姿態,他取了一隻筆在稿紙上一步步分析給烏朱聽。他聲音柔和,解說清晰明了。不知不覺間,他身邊圍了一圈求知的朝臣。雖然顏惜寧寫的字……怪模怪樣,但是這不影響他們聽講。
解說到最後,不止烏朱茅塞頓開,顏惜寧身邊的朝臣都聽明白了。烏朱對著顏惜寧行了個大禮心悅誠服道:“容王妃才是真正精通術算之人,烏朱自愧不如。”
顏惜寧剛想謙虛幾句,就聽身邊傳來了平遠帝的聲音:“好呀,這術算題解得妙。皇後你看,容王妃寫的步驟,非常清晰嘛!”
原來平遠帝趁著顏惜寧解題的時候走下了王座,他開心啊,沒想到楚遼王室中竟然有人贏了遼夏烏朱。方才有人告訴他,烏朱不止是遼夏的術算高手,他在楚遼周邊的其他國家都很有名。
頓巴第一局就讓烏朱上場,就是想用烏朱打壓楚遼學子和朝臣的心氣。楚遼重文,若是術算輸給了遼夏,那麵上肯定沒有光啊。
得知這個消息後,平遠帝非常擔憂。尤其是當他觀察到顏子越幾乎沒動筆之後,那份擔憂化作了一股無名的怒氣。他已經派了兩人應戰烏朱,此局輸了,他的老臉沒地方放。
然而現在他的擔憂化成了歡喜,沒想到顏惜寧真的解出了這道題。不但解了題,還大方將自己的解法教給了遼夏人。這等心胸和氣度,真讓平遠帝長臉啊。
皇後笑靨如花,其實她沒看明白顏惜寧寫的東西。但此時此刻代表楚遼的顏惜寧贏了,這就是天大的好事。皇後提醒道:“沒想到楚遼竟然有容王妃這樣的翹楚,陛下得重賞我們容王妃啊。”
平遠帝樂嗬嗬:“賞!重賞!容王妃有什麼想要的嗎?”
顏惜寧心虛不已:“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楚遼英才不計其數,惜寧隻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員罷了,實在擔不得重賞。”
他隻是仗著自己多上了幾節數學課罷了,如果他真是楚遼人,今天肯定輸得沒臉見人。再說了,原主隻是國子監的一個學渣罷了,真不能算什麼翹楚。
平遠帝笑得更燦爛了:“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可見平遠帝此刻的心情有多愉快。
楊公公喜氣洋洋:“楚遼與遼夏第一局,楚遼勝!”
在群臣的恭賀聲中,顏惜寧不好意思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坐穩了身體,他就重重的舒了幾口氣:“緊張死我了。”
姬鬆笑著遞過一碗杏仁露:“你很棒。”那道題他也沒解出來,阿寧能在眾人之前算出來,已經證明了他的實力。
顏惜寧一口氣喝了大半碗杏仁露,這時姬鬆愉快說道:“方才你解題的時候,我替你贏了一些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