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扭過了頭時,耳邊傳來了姬鬆的聲音:“回去之後早些睡。做個好夢。”
自從姬鬆和他共處一室之後,兩人睡前總要說上幾句話。“做個好夢”便是兩人臨睡前說得最多的一句話,聽到這話,顏惜寧心酸得根本無法站定。
他倉皇回應了一句:“晚安。”隨後加快腳步落荒而逃。
135.噩夢
曾經顏惜寧以為,窮是這個世上最磨人的事情。沒有錢就沒有尊嚴,處處看人臉色,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終日。然而現在他卻覺得,感情才是這世上最磨人的東西。
沒有錢隻要足夠上進,哪裡都能打工賺錢。而且財富積累的過程很快樂,找對途徑之後整個人會乾勁滿滿。
而感情不一樣,心裡有了刺藏不住拔不出的滋味太難受了。
進門後顏惜寧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他關上了大門背靠在門板上,若是此時有人在屋中,會發現他眼眶微微泛紅。
顏惜寧深吸了好幾口氣,想要將情緒壓下。可是不能想,一想到姬鬆,他就又委屈又難受。他什麼時候經曆過這種事,發現對自己說道理說不通後,顏惜寧對自己升出了一股怒氣:“你在矯情什麼?你到底想要乾嘛?”
然而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而問出這道題的自己,也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此時門板傳來了敲門聲,白陶的聲音響起:“少爺,門怎麼關啦?我還在外頭。”
顏惜寧:……
他趕緊深吸幾口氣打開了門,白陶端著水走了進來:“嘿嘿,嚇我一跳。”自從姬鬆來到聞樟苑後,聞樟苑的大門就沒有關過。白陶已經習慣了進進出出,顏惜寧突然關上了門,他有些不適應了。
白陶將水盆放在了屋中的矮桌上,他有些疑惑:“少爺,您是不是和王爺又吵架啦?王爺怎麼不進門呢?”
顏惜寧愣了一下:“王爺還沒走?”他靠在門後已經很久了,難道姬鬆一直都在?
白陶一臉懵逼:“沒走啊,王爺在石橋上呢。”
顏惜寧心一驚,姬鬆還沒回去?
於是他繞到了房中,小心將窗戶推開了一條縫。目光從縫中看去,隻見姬鬆的輪椅還穩穩停在小橋上,他的臉正對著自己的方向,有這麼一瞬間,顏惜寧覺得他們正在四目相對。姬鬆置身在陰影中,他身形模糊,看上去蕭瑟又孤獨。
顏惜寧突然有些氣惱,姬鬆留在這裡喂蚊子呢?這人腿還沒好,就這麼不在意自己的身體,萬一累到了自己影響傷口恢複怎麼辦?!
他想開口說上幾句,又怕自己開了口,姬鬆呆的時間更長了。想了片刻之後,他關上了窗戶在屋內亮起了等,一番裝模作樣之後,他吹滅了燈。
彆說,這招還真有用。聽到輪椅遠去的聲音,顏惜寧終於舒了一口氣。可是氣息還沒喘勻,他沉甸甸漲鼓鼓的胸口又開始躁動了。
惆悵地翻了個身後,他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和姬鬆拉開距離。可是胸口的這份難以平息的躁動是怎麼回事呢?
看來今夜注定要難以入眠。
比起顏惜寧的難以入眠,姬鬆今日睡得格外快。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他正在和阿寧舉行婚禮。滿眼都是紅,夢中他穿著喜服站在喜堂中,靜靜的看著喜婆牽著紅綢將阿寧帶到了自己麵前。
紅綢蓋住了阿寧的臉,可是姬鬆一眼就認出了他的王妃。他滿心歡喜:“阿寧。”
正當他伸手要牽住阿寧手中的紅綢時,突然之間畫麵一轉,阿寧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盤桓的巨樹和荒蕪的聞樟苑,香樟樹巨大的樹枝上吊著一道紅色的身影。細細一看,那不是他的阿寧嗎?
風一吹,紅色的頭紗隨風晃動。姬鬆心慌意亂,他向著阿寧飛奔而去,可是他和阿寧之間像是隔了天塹,無論他怎麼努力,卻無法前進一步。
阿寧身體僵直,紅色的喜袍遮不住他蒼白的手指。姬鬆心如刀絞:“阿寧——”
然後他猛然驚醒,睜開眼時,屋中亮著昏暗的燭光。姬鬆擦擦頭上的薄汗,他舒了一口氣:“還好,是夢啊……”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他的阿寧還在,沒吊死在聞樟苑。他和阿寧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們一定會好好的。
第二天一早,顏惜寧暈乎乎從床上爬了起來。正如他想的那樣,昨天整晚他沒睡好。他打了個哈欠,眼底泛著淺淺的青紫色。
當他走出臥室時,他驚訝的發現姬鬆已經在堂屋中辦公了。顏惜寧愣了一下,姬鬆什麼時候來的?愣完了之後他又覺得有些好笑,姬鬆理解的搬出去和他理解的搬出去不是一個概念啊。
姬鬆放下了手中的書,他笑道:“城南有一家包子鋪,做的包子堪稱一絕。我給你買了兩屜包子回來,正在鍋裡溫著,洗漱一下快去吃。”
顏惜寧心中暖暖的:“謝謝。”想到他三更半夜起床給姬鬆做早點的時候,現在的生活美好得像是在做夢。
城南的包子隻是個開頭,接下來都城中各個鋪子有名的點心和菜肴像流水一樣流入了容王府。顏惜寧感覺他從一睜眼就能吃到閉眼入睡,幾日下來,他竟然有小肚腩了。
有小肚腩不算什麼,姬鬆看他的眼神,讓他一日比一日心驚。不知道為什麼,姬鬆這幾天有些精神不濟,他眼底的青黑一日比一日深。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易碎品,眼神中滿是緊張和擔憂。
這讓顏惜寧飽受煎熬,姬鬆對他越好,紮在心裡的刺就越疼。
這幾日姬鬆很難受,隻要睡著了,他就會夢到同樣的大婚場景,每一次都是以阿寧吊在樹上為結束。姬鬆不信神怪,但是數日來一直做同樣的夢,確實讓他心驚膽戰。而且夢中的畫麵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一度讓他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為此他還特意找了葉林峯,然而葉林峯說這是正常現象。他用了不少黑鬼傘,總有一些後遺症。不過問題不大,好好調養一陣就行了。
這一日喝了藥後,姬鬆早早的睡下了。這一次他夢到了盤旋的蒼風,世界變成了灰白色。他站在血泊中,一低頭就能看到追風失去神采的眼眸。
想起來了,這是石子河遇襲那一日的場麵。同他一起出去的兄弟們都慘死在敵人的偷襲之下,他們的屍身七零八落散落在自己身側。
大雪紛紛揚揚落下覆蓋在染血的盔甲上,姬鬆感覺自己是一抹遊蕩在戰場上的幽魂。他滿心悲憤和狂怒,卻無法改變自己的處境。
下一刻蒼風盤旋而下,像是一道閃電在他麵前劃過。畫麵陡然一轉,隨後天地間一片紅,他又站在了喜宴上。
這一次他繞過了紅綢握住了阿寧的手,心中被喜悅填滿:“阿寧,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了。”
隨後他聽到了阿寧的聲音:“容川,我不愛你,能夠正大光明愛你的顏息寧已經死了。”
姬鬆有些迷糊:“阿寧,你在說什麼?”
畫麵再一次變成了聞樟苑的香樟樹,樹上吊著一身喜服的顏惜寧。這一次風吹下了阿寧頭上的紅綢,姬鬆看到了一張青白色的臉。七竅流血的阿寧幽幽說道:“你將我丟到了聞樟苑,來聞樟苑的第一天,我就自殺了。”
“啊——”房中傳來了姬鬆的慘叫聲,嚴柯他們猛然驚醒衝進房中:“主子!主子您怎麼了?”
主子剛服下葉神醫的藥就沉沉睡著了,可是沒到半個時辰,他就成了這幅模樣。嚴柯看了一眼主子的麵色後心一沉:“去找葉神醫!”
姬鬆麵色發白滿頭大汗,他驚魂未定:“快,快帶我去聞樟苑!我要見王妃,我要看到他。”
顏惜寧剛剛睡下沒一會兒,就聽門外傳來了劇烈的敲門聲:“阿寧!求你讓我看一眼,阿寧!”
是姬鬆的聲音,他的聲音是如此的急切,顏惜寧心裡一驚,他翻身而起:“來了來了!”
門一開姬鬆猛地將顏惜寧抱在懷裡,他雙手顫抖語無倫次:“我錯了,我錯了。”他不該將阿寧丟在聞樟苑不聞不問,不該害得阿寧上吊。這幾天他飽受煎熬,生怕眼睛一睜,阿寧就真的沒了。
今天晚上的夢實在太真實了,他必須要來看阿寧一眼。現在將阿寧抱在懷裡,感受到他的體溫心跳和呼吸,姬鬆的心才慢慢落回了實處。
顏惜寧茫然地伸出手抱住了姬鬆,他用眼神詢問著嚴柯他們。嚴柯壓低聲音:“主子最近一直做噩夢,夢到您上吊自儘。因此他好幾日沒睡好了。”
聽了這話顏惜寧強壓了數日的情緒再也壓不住了,他張開口心酸又淒涼道:“容川,如果我說,如果那個顏息寧真的死了。現在的我隻是個孤魂野鬼,你會把我送去燒了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