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立威(上)
來者騎在高頭大馬上,明明隻有三四十人卻跑出了幾百人的架勢,滾滾黃沙伴隨著馬蹄聲快速逼近。嚴柯說完話沒多久,前方傳來了馬匹的嘶鳴聲。顏惜寧掀開簾子看去,隻見一群身披鎧甲右手臂上係著紅巾的漢子緊握韁繩勒馬。
塵土飛揚中,漢子們利落的翻身下馬。他們向著車隊的方向狂奔而來:“兄弟——我們來了!”
當時為了選出追隨姬鬆去都城的人,將士們抽簽抓鬮,最終選出了三十多人送姬鬆入都城。沒能去的將士們留在了熾翎軍中,他們日複一日看向王都的方向,眼巴巴的等主帥和兄弟們早日回來。
如今他們終於等到了!
熾翎軍將士們像孩童一般歡呼雀躍。侍衛們激動不已,他們從馬車上跳下向著熾翎軍兄弟們跑去。重逢的喜悅讓他們抱成一團,拳頭和胸膛相擊的聲音不絕於耳。
等侍衛和熾翎軍將士們笑鬨夠了後,將士們終於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他們單膝跪在地上齊聲呐喊:“熾翎軍迎主帥歸營!”
將士們聲如洪鐘,嘹亮的聲音震得顏惜寧雙耳轟鳴了起來。這就是熾翎軍的將帥,果然是一群鐵骨錚錚的漢子。
再見到熟悉的部下,姬鬆身軀不由得繃緊,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若是他此刻能站起來該多好?他就能像嚴柯一樣衝進將士堆中同他們笑鬨。然而此時的他隻能坐在輪椅上,就連親手攙扶部下都做不到。
姬鬆聲音微微顫抖:“都起身吧。嚴柯,扶將士們起來。”
領頭的兩個將軍抬頭看向了姬鬆,當他們看清姬鬆身下的輪椅時眼眶瞬間紅了:“主帥!”主帥的腿真的如同傳聞中說的的那樣廢了,這可如何是好?
嚴柯快步上前將領頭的兩位將軍攙扶了起來:“老龐老鄔快起來。”他壓低聲音對兩位將軍道:“咱做兄弟的,不能讓主子再難受。”
將士們哪裡不明白嚴柯的意思,主帥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上天眷顧。隻要他能回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等將士們站穩身體後,他們好奇地看向了姬鬆身邊的顏惜寧,想必這位就是王妃了吧?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溫和。
這段時間嚴柯他們的來信中將王妃誇了又誇,將士們雖然第一次見顏惜寧,卻早已聽說過他的名字。
容王妃將難以消化的豆子做成了豆腐,有了豆腐之後,將士們終於能和難吃的鹽豆子告彆了。除此之外,王妃還寫了很多菜譜,有了這些菜譜,熾翎軍的夥食比先前好了無數倍。將士們隻有吃飽吃好才有力氣保家衛國不是?
因著這些原因,領頭的兩位將領對顏惜寧格外恭敬。他們認真地行了個禮:“末將龐文淵、鄔成凱參見王妃殿下。”
顏惜寧早就在打量兩位將軍了,此刻他大大方方的回禮:“見過二位將軍。”之前在馬車中,姬鬆就對他說過這兩位將軍。
左將龐文淵是安國公龐衝的次子,他麵容俊秀身形修長舉止斯文。他不像行伍中人,更像是國子監的學子。都城中人都知道安國公龐衝是太子黨,因此當龐文淵接替前鋒營時,朝中人都覺得熾翎軍如今已經被太子掌控。
然而隻有姬鬆明白,龐文淵是自己的人。
右將鄔成凱身形高大,膚色黝黑,他和齊仲是表兄弟。齊仲留在都城中管理王府的產業,鄔成凱則在熾翎軍中管理著熾翎軍的將士。
隊伍經過短暫的修整之後重新啟程上路,有了熾翎軍保駕護航,顏惜寧安全感滿滿。因為姬鬆要同兩位將軍談論軍務,他便去了後麵的車廂中。
掀開簾子看向涼州的大地,顏惜寧感覺非常不適應。他從小生長在水鄉,在他的記憶中交錯的河網和肥沃的土地才是熟悉的風景。兩世為人他走過的地方無一不是青山綠水滿眼繁華,哪裡像現在這樣放眼看去都是黃土。
涼州的水土和氣候同都城完全不同,這裡氣候乾燥土地荒蕪。正如它的名字一樣,好涼。
顏惜寧將腦袋擱在車窗上,他已經開始擔憂了。他是個離不開水的人,涼州這麼乾燥,他以後該怎麼辦?還能不能每天都洗個澡?
正當顏惜寧胡思亂想的時候,葉林峯在他麵前晃了晃手:“想什麼呢?”
顏惜寧將自己的苦惱對葉林峯說了說,話音一落葉林峯樂了:“你想多了,確實涼州大部分地方乾旱,可是涼州又不是沒有水。”
葉林峯說的不是假話,從輿圖上看涼州,涼州並不是一片荒蕪。楚遼的母親河泯江從涼州境內流過,一條江將涼州分成了南北兩部分。
泯江南水土肥沃,這裡水流豐富河網密集土地肥沃,大部分的郡集中在此處。而江北地勢低,不少地方形成了沼澤。加上涼州三麵都有高山環繞,這就導致了涼州中間富裕四周貧瘠的景象。
顏惜寧他們正從邊緣向涼州內部而去,看到的景象自然比較荒涼。葉林峯笑道:“涼州以後就是你和容川的家了,你在自己的家裡能沒有水喝?彆傻了。”
顏惜寧皺著眉看著四周的黃土:“太可惜了……”在他的印象中,隻要有土地的地方就應該種上莊稼。眼看成片的黃土地裸露在外麵,他心裡特彆不是滋味:“要是能種上莊稼該多好啊。”
繼續向西行走了一個時辰之後,四周出現了大片的綠色。定睛一看,隻見漫山遍野都是玉米。葉林峯調笑道:“喏,你要的莊稼這不就有了麼?”
玉米比水稻耐旱,即便水土不是很肥沃的地方也能栽種。涼州百姓勤勞,舍不得浪費一切能栽種穀物的土地。隻是因為缺水,玉米的葉子蔫巴巴的蜷縮著,看著都快枯死了。
入了涼州之後,顏惜寧就很難看到高大的樹木了。然而在玉米地中走了沒多久,前方出現了一片低矮的林子。看到這片林子,顏惜寧差點落下淚來,他第一次看到這麼稀疏的林子,和都城郊外的林子相比,涼州的林子像禿了一般。
行車已經很久了,馬兒需要休息了。這時車外傳來了侍衛們的聲音:“馬車林子裡停下休息。”
等馬車停穩後,顏惜寧從馬車中走下來。熱風卷著黃土的味道迎麵而來,即便頭頂有樹木遮蓋,他也覺得酷熱難耐。
腳下的土地乾燥,不少地方裂開了大口子,看來涼州已經很久沒下雨了。顏惜寧環視著周圍,放眼看去山巒起伏,滿眼的黃綠色。明明到了自己的封地,他心中卻升不出喜悅之情。
此時白陶捧來了西瓜:“少爺,吃西瓜。”
顏惜寧沒什麼胃口,他指了指姬鬆的馬車:“給王爺和將軍們送去,我不渴。”
白陶應了一聲:“好嘞。”
剛下車時顏惜寧很不習慣這種乾燥的空氣,但是走了幾步之後,不適應的感覺就大大的緩解了。正當他準備溜達一圈時,他突然發現林間的地麵上有什麼在蹦躂。
低頭一看,隻見一隻隻半寸長的土灰色的小螞蚱正驚慌失措的逃竄著。也許是來到林子裡的車馬太多,驚動了這些螞蚱吧。
看著成群結隊的螞蚱,顏惜寧有些感慨:果然再荒蕪的土地上,都有生命存活啊。
不過……這些螞蚱也太多了吧?灰撲撲一大片,看著挺滲人的。
這時身邊傳來了唏噓聲:“作孽,今年又要鬨蝗災了。你瞅瞅這些蝗蟲,再過幾日又得翻幾倍。”
顏惜寧循聲看去,隻見兩個將士正抱著劍蹲在地上直搖頭。他心裡一驚,蝗災?難道這些不是螞蚱?
生於和平年代的顏惜寧隻在書本和新聞中聽過蝗災,但是他自己一次都沒經曆過。就比如現在,有蝗蟲在他麵前,他卻把它們認成了螞蚱。
白陶送完瓜回來時就看見他家少爺正蹲在地上抓螞蚱。白陶樂了:“少爺您在抓螞蚱嗎?我來幫您。”
白陶剛蹲下,他眼前就出現了一隻土灰色的的螞蚱。顏惜寧正色道:“白陶你看,這些螞蚱和我們在容王府中捉到的螞蚱有什麼不同?”
白陶瞅了瞅後斟酌道:“王府裡麵的螞蚱是綠色的,臉是尖的。這種螞蚱頭是禿的顏色是灰的,並且它嘴巴好大……”
蝗蟲的口器占了腦袋的三分之一,此時它們身體還小,看著也還好。可是若再過一段時日,讓它放大幾倍,它該吞噬多少莊稼?
不行,他得告訴容川,不能放任蝗蟲發展下去。
姬鬆眉頭皺起,方才同龐文淵他們交談之後,他覺得肩頭的擔子陡然重了。若他隻是單純的熾翎軍元帥,他要做的隻是鎮守邊疆,不讓遼夏人來犯。然而現在他是容王,涼州是他的封地,涼州中的大小事務都得他來做決定。
剛到涼州,他就聽到了兩件讓他頭痛的事。第一件事,涼州已經兩個月沒下雨了,再這樣下去涼州的穀物得減產大半,百姓得挨餓了。第二件事,大旱往往伴隨著蝗災,能在天災中存活下來的糧食不一定能抗得過蟲災。
這兩件是頭等大事,可他剛來涼州,該怎麼解決這兩件令他頭痛的事呢?他雖然是王爺,可也沒有強大到能行雲布雨的程度。蝗災更是涼州經常發生的災難,曆任涼州父母官都沒法子的事,他又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