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柯他們放下手中的東西,他們迫不及待的跑到了桌邊一人拿了一隻烤包子啃了起來。顏惜寧也不例外,他拿到的這隻烤包子還稍稍有些燙手,輕輕咬上一口,薄薄的包子皮脆得都快碎開了。濃鬱的羊肉和洋蔥味從烤包子的口子中衝出直擊人們的天靈蓋。
顏惜寧一邊細細的嚼著包子皮,一邊仔細打量著手裡的這隻包子。包子上層油亮,下層應該貼著饢坑的牆壁因而顏色稍稍暗淡。不過這不影響皮子的口感,肉餡的湯汁浸潤了包子皮,讓皮子吃起來鹹香味美口感豐富。
這味道比顏惜寧以前吃的烤包子要香多了,果然放在飯店櫥窗裡麵的烤包子沒辦法和饢坑裡麵剛掏出來的包子相提並論。
包子餡兒由大塊的羊肉和洋蔥調和而成,裡麵還加了一些胡蘿卜絲。羊肉鮮嫩,洋蔥和胡蘿卜微甜,加了孜然和胡椒粉的餡兒鮮嫩多汁鮮香味美。難怪嚴柯他們惦記烤包子,這樣味美量足的烤包子誰不喜歡?
烤包子中肉汁滿滿,越往下麵吃,香濃的肉汁就滲出越多,吃到最後顏惜寧不得不停下來先將裡麵的湯汁喝掉。
一隻烤包子下肚,顏惜寧舒坦地打了個飽嗝,他真心誠意的誇獎道:“好好吃。張嬸手藝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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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除了準備了烤包子,她還準備了饢餅。在顏惜寧他們吃烤包子時,她從院子中的饢坑上端出了滿滿一筲箕的饢餅。
一張張饢餅堆疊在一起足有兩尺高,每一隻饢餅直徑都有一尺,它們散發著濃濃的麥香。饢餅四周厚中間薄,邊緣部分烤出了金色的鍋巴,中間最薄的地方似乎都能透光。
顏惜寧隻看了一眼就斷定這饢餅一定好吃,可惜……他困擾地摸了摸肚子,他實在吃不下了。自從到了老張家裡,又是大盤雞又是葡萄,上山後各色果子更是沒停過嘴。加上一隻分量十足的烤包子,他吃不下整隻饢餅了。
正當他有些遺憾時,姬鬆取了一隻饢餅。他將饢餅輕輕對折,饢餅應聲而斷,中間薄脆的部分酥得掉渣。他將小半的饢餅遞給了顏惜寧:“張嬸做的饢餅熱的時候最好吃。”
說著他一手拿著饢一手伸開放在了下巴下方,低頭啃了一口饢後,饢餅上的芝麻和碎屑細細的落在他的掌心中。顏惜寧豎起拇指,他學著姬鬆的樣子咬了一口饢。
饢入口鬆脆,鹹香的口感像極了上輩子吃的薄脆餅乾。然而帶著溫度的饢可不是薄脆餅乾能相比的,麥香充盈了整個口腔,硬中帶軟的饢讓他一口接一口完全停不下來。
吃上幾口饢餅,再喝上一口香甜的蜂蜜水。顏惜寧舒坦的歎了一口氣:“神仙日子啊~”
其實老張和張嬸過的才是真正的神仙日子,住在風景宜人的山坳裡,有房子有院子,有幾畝薄田還有山頭。守著喜歡的人,過清清靜靜的日子,這樣的生活太美好了。
正當顏惜寧感慨時,姬鬆緩聲道:“以後我們也這樣。”
他曾經對王座有過很強的執念,他覺得隻有站在最高的位置上,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而經曆了這麼多事情後,他發現他對王位的渴望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了。一想到宮牆中那些身不由己的人,姬鬆就覺得心涼。
顏惜寧明白姬鬆的意思,他笑著點點頭:“好。”
張嬸是個閒不住的人,趁大家在吃美味的點心,她又將目光放到了摘回來的栗子上。隻見她在鞋底上綁了兩塊木板,這樣鞋底就能踩著栗子球了。
已經快要成熟的栗子球雖然顏色青綠,可是隻要用兩腳一踩就會破裂開露出內裡光滑的栗子。張嬸用火鉗將栗子從殼中夾了出來,沒一會兒她就夾了大半筲箕的栗子。
她將外殼稍稍泛白的栗子挑出來放在一邊,隨後將筲箕中棕紅色的栗子們挨個兒用刀砍出了十字花紋。清洗好了栗子後,她將栗子倒在了一張鐵絲網中,隨後懸吊在了饢坑中。
顏惜寧有個習慣,他喜歡看人做事。尤其喜歡看利落的人做事,那叫一個賞心悅目。從張嬸開始剝栗子殼時,他就捧著一片饢餅蹲在了她身邊一邊吃一邊看。他全程沒說話,當張嬸時不時扭過頭時,就看到他彎彎的眉眼和眼底的光。
張嬸掛好了鐵絲網後對老張說了什麼,老張麵上的笑容一僵,隨即他眼神複雜地掃了顏惜寧一眼。等顏惜寧狐疑抬頭時,老張笑著對他點點頭,隻不過眼中多出了什麼。
縱然大夥兒敞開肚皮吃,也沒能將張嬸做的烤包子和饢餅吃完。大家撐得癱坐在石桌旁,看到張嬸又端出果盤時,眾人隻能拱手求饒。
吃完午飯後,姬鬆還有正事要辦,他得繞一下路去看看鴨子滅蝗的情況。老張也不敢留他,隻能送他們離開。
老兵們非常舍不得,他們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跟在馬車後慢慢的走著。姬鬆沒辦法隻能掀開簾子對大家揮揮手:“大夥兒先回去吧,如今我在涼州,隨時都能來。”
老兵們這才紅著眼眶慢慢散去,看著他們蹣跚的背影,顏惜寧心裡沉甸甸的。離彆總是讓人難過的,幸好老兵們能住在一起有個照應。
當馬車走過寨子的大門後,顏惜寧聽到身後傳來了女人的呼喚聲“寧寧——寧寧——”可能因為自己名字裡麵有寧字,顏惜寧對“寧”這個字很敏感,他豎起耳朵問姬鬆:“你聽到有人在喊寧寧嗎?”
姬鬆豎起耳朵分辨了片刻,他點點頭:“好像是張嬸的聲音。”
顏惜寧掀開簾子向後看去,隻見張嬸懷裡抱著什麼正向他們跑來。姬鬆趕緊叫停了馬車:“嚴柯,停下!”
馬車猛地停下了腳步,老張勒馬回頭一臉詫異:“老伴兒?”
張嬸很快跑到了馬車前,這時顏惜寧才看到她懷中抱著一個布包。張嬸將布包遞給了顏惜寧:“寧寧。”張嬸不太會說楚遼話,她斷斷續續的表達著自己的想法:“栗子,吃,吃栗子。”
她執著地向著顏惜寧伸出布包,滿眼都是期盼。仿佛顏惜寧拒絕,她下一刻就會哭出來。顏惜寧非常不好意思,一定是他剛剛蹲在張嬸身邊看她做事,給她造成了自己很喜歡吃栗子的錯覺。
他慚愧地伸出手接過了布包,布包中栗子滾燙,一股香濃的烤栗子味道迎麵而來。顏惜寧認真看向張嬸的眼睛:“謝謝張嬸。”
張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語氣輕快了不少,一連串的羌語從她口中冒出。老張麵色有些扭曲,他簡單地翻譯道:“老伴兒說,讓你帶著路上吃。”
顏惜寧再次感激道:“謝謝謝謝。”
馬車再一次動了起來,當車子快要轉過彎道時,顏惜寧再一次掀開了簾子看向後方。隻見張嬸還站在原地,隔了這麼遠,他也能感覺到張嬸不舍的目光。
顏惜寧從車廂中探出半身,他對著張嬸的方向用力地揮揮手。等他再坐回車中時,他又感動又唏噓:“張嬸對我真好。”
這時老張突然開口對顏惜寧道歉了:“王妃,對不起啊,老伴兒方才冒犯了你。”
顏惜寧正在解布包上的結,聽到這話他一頭霧水:“沒有啊,哪裡冒犯了?”
老張背對著馬車,他的背影看起來莫名有些悲傷:“我和老伴兒……以前住在羌族,後來遼夏騎兵進了村搶走了我們的錢糧,燒了我們的家,殺了我們的族人和朋友。我們全家僥幸逃過一劫,思來想去不能繼續留在羌族了,於是我們就來楚遼逃難了。”
“逃難的日子不好過,沒有錢沒有糧,就靠著兩條腿我們全家一路乞討向東走。我和老伴兒有個兒子的,如果他還活著,今年也有四十了。逃難的路上大人能扛,孩子扛不住。我們的孩子就這樣活活餓死在路上了,死的時候,他才三歲。”
“孩子活著時最喜歡蹲在老伴兒身邊,他很乖,不吵不鬨。老伴兒做事時給他一塊饢餅,他就啃著餅跟著老伴兒,像小狗似的……我是個沒用的爹,一口飯都沒辦法給孩子討來。”
說起了傷心事,老張淚流滿麵,他肩膀聳動著:“我們的孩子叫張唯寧。如果他還活著,一定是個討人喜歡的好孩子。”
顏惜寧終於明白張嬸看自己的眼神為什麼會有驚奇有欣喜也有期盼了,她喚的不止是自己,更是在呼喚自己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無意識的動作引得老張和張嬸傷心了,顏惜寧紅著眼眶低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老張撩起衣擺擦擦淚:“不不,該說抱歉的是我們。冒犯了王妃,請您見諒。”
摸著布包中滾燙的烤栗子,顏惜寧心中悲傷。老張兩口子沒錯,錯的是戰亂是饑荒。
難怪張嬸拚了命的給大家做吃的,她是怕這群人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忍饑挨餓。當年沒能給孩子的好吃的,她想喂給彆人的孩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