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鬆揉了揉顏惜寧發涼的臉頰:“不用擔憂,今年木炭便宜,沒能建好炕床的百姓可以購買木炭。”
涼州西南山中有煤礦,往年礦藏被貪官和奸商合夥把控,百姓們需要花高價才能買到碳。姬鬆接管涼州之後端了貪官敲打了奸商,如今涼州的鹽米煤價格非常公道,尋常人家也能用得起。
而且他還以官府的名義去附近的益州司州購買了不少柴火,隻要五文錢就能買上一大捆。普通人家一天能有半捆柴火,生火取暖做飯就足夠了。
若是實在窮困買不起柴火的家庭,可以到當地官府登記一下。等官府需要人幫忙做事時,他們可以以勞動抵債。男丁可以幫忙修路搭橋,婦女可以幫忙縫縫補補。一個人做一天的工,可以領一兩捆柴火。
乍一看一個人一天的努力隻能換一兩捆柴火,看著非常不劃算。然而去官府幫忙的人還能吃一頓飽飯。因此百姓們都挺樂意付出勞動換柴火的。
根據黃行簡發過來的折子,這段時間到官府中登記的百姓還不少。人越多,官府做事時能調用的人就越多,事情進展也就越順利。
一陣冷風從車窗外吹入,顏惜寧打了個噴嚏。姬鬆將他抱得更緊,他緩聲道:“正好我們到老張家附近了,老兵們今年都裝上了炕床,要不我們去看看?”
顏惜寧有些頭昏腦漲,他懨懨的點點頭:“好。”他想念張嬸做的寬麵條了,正好他們車上還有好幾百斤豬肉,可以分給老兵們。
*
車子走到老兵他們所在的丘陵附近時,天上已經開始下起了雪。一片片雪花紛紛揚揚落下,沒一會兒地上就白了一層。說來也怪,沒下雪之前凍得要死,可是雪花飄落下來,顏惜寧竟然感覺不到冷了。
顏惜寧掀開車簾子看過去,潔白的雪花覆蓋了路邊稻田中的稻茬。他伸手接住了幾團飄落的雪花,大朵的雪花落在了他的衣袖上,感覺到熱氣,雪花的邊緣開始快速化開。
姬鬆吹走了顏惜寧衣袖上的雪花,他將顏惜寧的手從車窗外拽回來:“當心受涼了。”
顏惜寧捧著一團雪花獻寶似的放在姬鬆眼前:“容川你看,好大的雪花。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雪花。”原來鵝毛大雪真不是先人在胡說八道,涼州的雪比都城的雪霸氣多了。
都城的雪黏糊糊,大多數時候都是雨夾雪,正式下雪時雪花也不成型。顏惜寧扒在窗口瞅著下白了的天空:“瑞雪兆豐年,真不錯。”
這麼一場大雪下來,躲藏在地裡的蟲卵都會被凍死了吧?
姬鬆哭笑不得:“剛剛還凍得受不了,這會兒又感慨上了。”他強硬地將簾子關上:“彆看了,方才你不是說有些頭疼嗎?當心發熱了。”
顏惜寧嘿嘿笑了兩聲:“現在到我熟悉的地方了,我覺得我又好了。”人就是這麼神奇的動物,看到熟悉的風景會有一種“這是我的地盤”的感覺。
張老將軍家的院子裡,葡萄樹葉片已經落光了。張嬸兒在大雪落下之前便將細小的枝條修剪了,隻留下了粗壯的枝乾。葡萄樹枝上裹著厚厚的一層稻草,有了這層稻草的阻擋,葡萄們才能安然過冬。
顏惜寧和姬鬆坐在老張家的炕床上,熱氣從身子地下慢慢蒸騰起,整個屋子熱烘烘。顏惜寧捧著一碗薑棗茶美滋滋的喝著,透過小窗戶看向院子,隻見院中一點點白了。
一牆之隔的外屋,張嬸正忙著炒雞肉,她和老張正說著家鄉的語言,一邊說兩人還一邊笑。噴香的雞肉味從屋外飄來,顏惜寧優哉遊哉的抿了一口茶水:“真暖和啊。”
之前在車上他凍成了狗,現在半杯薑棗茶下肚,鼻尖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身體暖了,顏惜寧的心更暖,親自坐在暖和的炕床上感受到了房屋中的溫度,他先前的擔憂已經飛走了。老張他們隻是普通的百姓,他們能暖,其他百姓也能暖。
老張這時端著一盆炒好的堅果走進了門,他將堅果放在了炕上的小矮桌上:“王妃吃堅果。”
顏惜寧笑吟吟:“謝謝張叔張嬸。對了張叔,炕床保溫時間有多長啊?”
張老將軍手一抖臉上樂開了花,王妃先前喚他張老將軍,後來變成了老張,現在又成了張叔,這稱呼換得……太開心了!
姬鬆笑吟吟瞅了阿寧一眼,他發現了,阿寧在長輩麵前特彆放得下架子。之前麵對平遠帝時,他一聲“爹”直接把平遠帝叫懵了。現在老張也被他哄得團團轉,不愧是自己的王妃,真惹人喜歡。
老張開心得手都無處安放,他搓搓手:“暖和!晚上燒一頓夜飯,整晚炕都是暖的。白天隻要燒了炕,房間裡暖得不用穿皮襖。老伴兒到了冬天全身疼,這段時間睡炕床,她說她身體也不疼了。”
顏惜寧眉開眼笑:“真的嗎?真是太好了。”
老張很快走了出去,他要將他的喜悅分享給老伴兒。外室傳來了老張兩口子快樂的笑聲,顏惜寧抬眼看去,隻見張嬸站在房門口對著他笑開了花。
見顏惜寧抬頭,張嬸眼眶微微濕潤:“寧寧。”隨後一串顏惜寧聽不懂的話從她口中冒出。老張在外麵翻譯道:“王妃,老伴兒問你吃不吃瑪仁糖。”
顏惜寧本想拒絕,可是看到張嬸期待的眼神,他隻能笑著點點頭:“吃!”
張嬸欣慰地擦擦手,隨後外室傳來了夾堅果的聲音。沒多久大盤雞的香味中夾雜了一股甜香,聞著這股香味,姬鬆二人身心都放鬆了下來。
顏惜寧撫摸著身下的炕床目光悠遠盯著窗外,姬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顏惜寧老實道:“我在想怎麼把王府的小廚房和我們的臥室連起來。”炕床是個好東西,比湯婆子還要暖和。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在王府也搞一個。
姬鬆:……
他和阿寧的臥室中取暖的爐子就有三個,加上還有他這麼個天然暖爐在,阿寧還要炕床乾什麼?
等到大盤雞的香味越來越醇厚時,嚴柯終於冒著風雪進了院門,他身後跟著抱著襖子四下張望的白陶。原來在姬鬆他們改道至張老將軍這裡時,嚴柯已經先行一步進了城去王府中取王妃的冬衣。冬衣是取到了,隻是他身後還多了個跟班。
聽說少爺已經到了附近,白陶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他跟在嚴柯身後軟磨硬泡。嚴柯實在受不了,這才將他帶來了。
接近一個月沒看見顏惜寧,白陶激動得不得了。他眼眶濕漉漉拽著顏惜寧上下打量,看到他家少爺黑了瘦了,他滿眼都是心疼。要是早知道少爺會離開他這麼長時間,當日他就算死都得抱著少爺的雙腿。
顏惜寧被白陶念叨得耳朵都長繭了,他隻能安慰道:“我這不是好好的麼?你放心吧,你家少爺我能吃能睡,好得很。倒是你長高了啊。”
離開家不過二十幾天,白陶像是雨後的春筍一般又拔高了一截。如今的他站起來竟然和顏惜寧一般高了,誰說涼州荒涼?白陶不是長得挺好?
這時候嚴柯從袖中取出了一個小拇指粗一寸長的銅管,他將銅管雙手捧給了姬鬆:“宮裡傳來的消息。”
姬鬆從銅管中取出了一團卷曲的紙條,展開後他快速掃了一眼上麵的內容,隨即麵色變得嚴肅了起來。
顏惜寧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姬鬆將條子遞給了顏惜寧:“聞人妙死了。”
顏惜寧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段時間東奔西走見了不少人,記了不少名字。一時間他有些迷糊:聞人妙是誰來著?聽著有些耳熟。
等他看清紙條上的字時,他恍然大悟。聞人妙不就是二皇子姬椋的王妃嗎?
楚遼沒有標點符號,信件讀起來特彆麻煩。然而顏惜寧還是輕鬆看明白了上麵的內容:聞人妙孕五月服墮胎藥血崩而亡。
枝條上的字不多,卻讓顏惜寧後背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他不知內情,可能隻會唏噓一聲二皇子妃紅顏薄命。可是當他親眼看到姬榆和聞人妙苟且,總覺得聞人妙死了這事有蹊蹺。
姬鬆抬頭看向嚴柯和白陶:“你們先去吃點東西吧。”張嬸他們在外麵做好吃的,香味饞得這兩人口水都快落下來了。
嚴柯應了一聲:“好嘞。”說著他拽著白陶去了外室。
等內屋隻剩下二人時,他壓低聲音問道:“容川,你覺得這事是誰做的?”
是姬椋做的嗎?難道他發現了聞人妙和姬榆的關係,準備狠狠報複這對狗男女?
是姬榆做的嗎?他有可能和聞人妙隻是逢場作戲。聞人妙珠胎暗結,他怕罪行暴露就先下手為強?
還是聞人妙自己服下的藥?她不希望這個孩子出生,想要弄死他,結果不小心弄死了自己?
亦或是皇子府的某個妃嬪嫉妒王妃有孕,怕她生出嫡子之後自己地位不保,所以先下手為強?
顏惜寧越想越迷糊,他向來不擅長分析這些事,因此還是問一問姬鬆比較穩妥。
姬鬆勾起了唇角:“現在暫時還看不出來,不過很快就能見分曉了。”無論是誰做的,京中的水越來越深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