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明知道姬榆在都城下了套,姬鬆怎麼可能會親自上門送人頭?若是不給姬榆一個迎頭痛擊,姬鬆這段時間受的罪豈不是白瞎了嗎?
經過眾人商議之後,大家敲定了一個方案。那就是讓顏惜寧帶著姬鬆的替身先去都城迷惑姬榆。等姬榆逼宮時,稍後一步的姬鬆便帶著熾翎軍前來馳援。
法子雖好卻有一大難題要解決,那就是誰能當姬鬆的替身?
為了挑選這個替身,嚴柯他們選了上百個身形同姬鬆相似的人。然而誰都沒想到,最終讓姬鬆拍板定下的人竟然是在一邊湊熱鬨充數的白陶。
自從到了涼州之後,白陶像是雨後的筍子蹭蹭往上長,可能因為王府夥食好,他現在竟然比顏惜寧還要高了半個頭。雖說白陶身體有些瘦弱,不過姬鬆若是在輪椅上坐一年,身形也會這般。比起軍中將士,白陶身上多了一分恰到好處的瘦弱,就是這份瘦弱,讓他在眾多人選中脫穎而出。
當然,高矮身形倒是其次。重點是這個人得在都城和顏惜寧一起配合,他甚至還要以姬鬆的身份去皇宮中。若是膽怯露餡了,後果不堪設想。
這時候白陶的優勢就凸顯出來了,他是顏惜寧的陪嫁小廝,平日裡顏惜寧一個眼神,他就知道該做什麼了。論配合,誰能比他更了解顏惜寧啊?
加上姬鬆在顏惜寧麵前比較隨和,白陶一開始看到姬鬆的時候像老鼠見了貓似的,可是隨著時間流逝,如今白陶已經沒有那麼畏懼姬鬆了。
最重要的是,白陶除了學做菜不行之外,他學習其他的都很快,尤其是模仿人說話走路的樣子。他的嗓子配合葉神醫的藥,說出來的聲音同姬鬆的聲音有七八分相似。
綜上總總,白陶帶上了麵具。在葉林峯的一番喬裝打扮下,他坐上了輪椅,同他家少爺一起踏上了返程的馬車。
被顏惜寧說了之後,白陶再也不敢讓小鬆靠近自己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越摸索他越覺得神奇:“感覺好奇怪哦少爺。”
顏惜寧緩聲道:“是不是覺得憋悶?”那麼大一張麵具往臉上一貼,想一想就覺得窒息了。更彆說這樣的麵具得在臉上貼一個月,想一想就覺得痛苦。好在現在是冬季,如果換成了夏季,那滋味更彆提了。
白陶倒是不覺得難受,這段時間他已經習慣了。他摸著麵具輕輕揉捏了一下:“葉神醫真厲害,摸起來就像是我真正的臉皮一樣。少爺你摸摸。”
說著白陶將臉頰湊過來,顏惜寧瞅著格外孩子氣的“姬鬆”哭笑不得:“你注意形象,你現在可是王爺。”
白陶美滋滋地坐直了身體:“是哦,我是王爺了。”說著他清清嗓子:“阿寧,給我個橘子。”
話音一落,顏惜寧從矮塌下麵摸出了一個大橘子遞給了白陶。白陶接過橘子笑開了花:“做王爺真爽快!”說著他掀開簾子對著馬車前趕路的嚴柯威嚴道:“嚴侍衛,給我唱首歌。”
嚴柯扭頭對著白陶揮了揮拳頭,他皮笑肉不笑:“我看你皮癢癢了是吧?”
白陶訕訕地放下了簾子:“哦……”本質上他還是那個慫慫的小廝。
除夕前一天涼州下了一場大雪,過了幾日後雪稍稍有些化。隨著溫度漸漸升高,馬車的輪轂上沾上了厚厚的一層泥。遇到泥濘的地方,車輪還會深陷到路中間去。
顏惜寧看著崎嶇的山道心裡沉甸甸。他和容川還有好多好多事沒來得及做,在他們的計劃中,官道會變得平坦又牢固,山川會披上綠色的外衣,百姓們的生活會變得更加富足……
然而姬榆留給他們的時間太短了,短到他們還來不及修一條平坦的官道,短到他還沒牽著姬鬆的手逛完整個平昌城……
馬車緩緩東行,顏惜寧扭頭看向來時路。他離開太久了,已經看不到送彆的人群。一種莫名的委屈和失落感縈繞在心頭,說來奇怪,明明他在都城生活的時間更長,可是為什麼回都城的感覺卻這麼難受?
這個問題盤桓在他腦海中,直到夜幕降臨他們來到驛站下榻時,他才得到了答案——因為容川不在他身邊。
仔細想來,自從能離開王府後,姬鬆很少會和他分開。記憶中除了都城鬨洪災那一次姬鬆有幾日不在家,其他時候他都會準時回來。他們兩人會一起用膳,一起洗漱,一起入眠……
顏惜寧翻了個身,看著空蕩蕩的身側,他心裡失落落。驛站條件簡陋沒有火龍,房間中隻有一個簡單的爐子。此時躺在床上,他控製不住的開始思念姬鬆,如果容川要是在,他一定會給自己捂手捂腳。
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了容川在身邊?已經習慣了他的體溫心跳和呼吸?
白陶在地上打了地鋪,天寒地凍,他早就鑽進了被窩。聽著床板嘎吱嘎吱響,白陶關切地問道:“少爺,您睡不著嗎?是不是有點冷?我再給您添一隻湯婆子吧?”
顏惜寧緩聲道:“不用。”雖然有些不適應,他依然閉上了雙眼。他不是嬌氣的人,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也這麼過來了。更何況姬鬆正在做重要的事,比起姬鬆他們的處境,他還能躺在溫暖的床上,已經很好了。
雖說已經過了春節,可是遠遠沒到春暖花開萬物複蘇的季節。這個季節在夜晚行走,需要勇氣和耐力,若不是十萬火急,誰願意離開溫暖的家?
通向西方的官道上,姬鬆正帶領著府中剩餘的侍衛向著熾翎軍駐地進發。人和馬呼出的白色霧氣沾到發絲上形成了白色的霧凇,緊握著韁繩的手已經凍僵了。即便如此,他們依然得繼續前行。他們必須爭分奪秒,這樣才能在平遠帝過生日之前將八萬人馬帶到都城外。
他們不能光明正大拔營,隻能趁著夜晚前行。為了尋找合適的休息地,他們還得避開官道繞路走。天寒地凍將士們還要夜行,這對大家而言是一場嚴酷的挑戰。
當身下的馬兒發出不堪重負的喘息聲後,姬鬆手一抬:“原地休息。”他們可以不眠不休,馬兒卻不行。
給馬兒喂食了炒熟的黃豆後,王春發向著路邊的雪窩子中走去。雪窩中側身躺著四五個侍衛,大家身上裹著獸皮擠在一起。
姬鬆抬頭看著天空,此時的夜空中沒有月亮,隻有漫天的繁星。他伸手進了衣襟,隨後從衣襟中摸出了一支拇指粗兩寸長的小物件。細細看去,會發現這是綁在鴿子腳上用來存放消息的銅皮小管。
小管帶著胸口的溫度,握在手心中格外燙手。姬鬆摩挲著小管的外壁,目光悠遠地看向了東方的星辰。
身邊傳來了韓進的聲音:“王妃他們現在應該在驛站吧。”
王春發應了一聲:“應該是的。也不知道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韓進憨憨笑了兩聲:“他們現在應該還在涼州地界,能有什麼麻煩。再說了,老大他們也不是吃素的,兄弟們都警覺著呢。”若是真有不長眼的敢到王妃的車隊上觸黴頭,嚴柯他們會讓那群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姬鬆抿著唇聽著兄弟們的小聲閒聊,他胸口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作怪。他有些後悔了,雖然理智告訴他,他們這麼做是對的,但是他還是控製不住內心的焦躁和渴望。
他想念阿寧了,想念那個笑容溫柔隨時能讓他安心的阿寧了。
將小管放到唇邊親了親後,姬鬆再一次將小管放到了胸口的位置。他翻了個身蜷起身子閉上雙眼,為了接下來的行路,他要積攢體力。
之前來涼州時,姬鬆為了拜訪楚王特意繞了道。這次為了穩妥的到達都城,顏惜寧沒有繞道,他從涼州入益州,取道荊府。天冷行車難,正常行走十日的路程,顏惜寧走了接近半個月。
等他到達都城西門時,已經是正月十七的早上了。
容王府的馬車停在了西城門口接受守城將士的盤查,顏惜寧掀開了簾子看向巍峨的城牆,到了此時他才舒了一口氣:“到了。”
守城的將士們挨個兒打開了隨行的馬車車廂細細檢查,領頭的將士對“姬鬆”和顏惜寧行禮:“王爺王妃見諒。”
顏惜寧微微頷首:“能理解,將軍請便。”
平遠帝生辰宴會近在眼前,各路諸侯從楚遼四麵八方而來,這段時間來都城的人比往常多了好幾倍。為了安全,每一個進城的人都要接受細細盤問,隨身攜帶的行禮也要詳查。
這時盤查車廂的小兵捧著一個麵盆大小的土疙瘩快步走了過來:“將軍,車廂中都是這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