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後主謀
姬榆嗬嗬冷笑了兩聲:“溫良恭儉讓?你不如問問我們的父皇,他自己有沒有做到?”
平遠帝疲憊地閉上了雙眼低下了頭,在姬榆看來,這就是心虛的表現。姬榆冷笑道:“父皇,我知道你平日最看不上我。我沒有太子仁厚,沒有二皇兄敏銳,沒有三皇兄堅毅,也沒有七皇子乖巧……”
說起七皇子,他疑惑地看向顏惜寧。如果他記得沒錯,七皇子姬檀應該是在容王府上,為何禁軍沒將他帶來?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無論是太子還是姬椋姬鬆,他們現在都不是自己的對手了。至於姬檀,已經構不成威脅了。
姬榆繼續說道:“一直以來你嫌棄我蠢笨木訥,可是父皇您有沒有想過,或許我才是所有的皇子中最像您的那個。當年你為了登上皇位沾的血,可不比我少。”
聽到這話,平遠帝睜開雙眼。姬榆本以為平遠帝會滿眼怒意,結果他隻是冷冷看了自己一眼後又將眼睛閉上了。
姬榆心裡忽然生出一股怒火,又是這樣,又是這樣……無論他做什麼,平遠帝都是這樣不鹹不淡,甚至像是看不到他的模樣。他咽下喉間腥氣,隨意踹了姬椋一腳,將雙手背在身後,踱步向著龍椅走去,雙目泛著血絲,冷笑道:“父皇好像對兒臣很失望啊,兒臣能有今日,您難道不為兒臣開心嗎?”
平遠帝斜斜靠在扶手上,閉著眼睛不動,被病氣折磨數月的蒼老麵容上還是如以往那般平靜。
姬榆挑釁道:“不過我可比您坦蕩,您當年隻敢遮遮掩掩,而我卻敢作敢當。您聽好了:您悉心栽培的太子已經死了,二皇子姬椋很快也會成為一個死人。三皇子姬鬆更不用說了,前年我就弄廢了他,到現在他還沒站起來。您看,如今能繼承大統的,隻有我一個。我知道您很失望,不過這也沒辦法。”
姬榆話音一落,大殿中響起了驚呼聲。好多從宮外被抓來的皇子王孫們並不知道太子已經被殺的事,聽到姬榆的自訴,他們控製不住德咒罵了起來。
他們不敢相信姬鬆的一雙腿竟然是被姬榆搞壞的,更不敢相信楚遼的太子竟然被殺了!五皇子姬榆竟然猖狂到了這種地步,真當楚遼沒有王法嗎?
很快就有禁軍提刀走向罵得最大聲的人,下一刻他們的頭顱落到了地上。鮮紅的血濺了一地,血腥味彌漫開來。
竊竊私語聲戛然而止,眾人誰都不敢動彈,生怕禁軍的刀子落到自己脖子上。
空氣凝滯得讓人窒息。
趁著姬榆轉到了棺槨的一邊,注意力還放在了和平遠帝對峙上,顏惜寧貓下腰小心翼翼上前。姬椋的傷勢不能再拖了,再得不到醫治,他就真的涼了。
姬椋的身體微微抽搐著,好在神智還算清醒。感覺到身體被拽,他艱難轉頭看向顏惜寧,眼中流露出詫異和感激。如今殿中人人自危,竟然還有人願意幫助他。
姬椋不敢說話,怕顏惜寧搬不動他,便用儘全力配合著顏惜寧的動作,不敢驚擾到已經瘋了似的姬榆。
他太想活著了,求求讓他活著吧,如果他能活下來,顏惜寧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願意用一切來報答顏惜寧。
顏惜寧艱難地將姬椋拖到了棺槨的另一邊,借著棺槨的掩護,葉林峯飛快地湊到了姬椋身邊。看來姬椋之前給葉林峯的診金到位,葉林峯並不太討厭他。
姬椋冷得厲害,他控製不住地哆嗦著。看到這種場景,葉林峯從隨身攜帶的藥箱中摸出一個玉瓶。瓶中裝著小拇指大的棕褐色藥丸,葉林峯倒了兩粒拍入姬椋口中。
怕姬椋吐出來,葉林峯壓低聲音道:“止血救命的藥,吞下去。”
姬椋唇色雪白,他想拱拱手感謝顏惜寧他們,可是手臂抬起的時候他再一次意識到:他的左臂已經沒了。姬椋隻能小聲道謝:“弟妹,神醫,謝謝你們……”
葉林峯沒空和姬椋客套,他剪下姬椋的左袖露出了血肉模糊的斷臂。濃厚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葉林峯眉頭皺起,他對顏惜寧道:“給他找個東西咬著。”
顏惜寧心領神會,他從袖中掏出帕子遞到姬椋口邊:“咬著,不要發出聲音。”
姬椋疼得已經快麻木了,但是當藥粉灑在斷臂上的那一刻,那種剜心刺骨的痛還是讓他忍不住想要慘叫掙紮。幸虧口中塞著帕子,要不然他已經痛叫出聲了。
這一刻他很想暈死過去,然而他不能,他的母妃還在殿中。他必須要活下去,必須保護好母妃。
這是一場酷刑,姬椋麵色如雪,牙冠咬得緊緊的,頭發被汗水打濕黏在了臉頰上。不到片刻,他覺得自己已經去鬼門關轉了好幾圈。
疼痛並沒有因為傷口被包紮好就消失,等顏惜寧將帕子從姬椋口中取出時,姬椋已經意識模糊了。
葉林峯摸了摸姬椋的脈搏:“就看他能不能熬過這一關了,對了,得讓他保持體溫。找一件厚衣服給他蓋上,要不然他得凍死。”雖說現在是正月,可是受重傷的人躺在地麵上,隻會加重病情。
厚衣服?顏惜寧靈光一現,他身上不就穿著這樣一件厚實的皮大衣嗎?張嬸給他做的披風若是能救人一命,也是功德無量的好事。
帶著體溫的披風落到了姬椋身上,感受到溫度的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看了看顏惜寧。他嘴唇翕動了一下,隨後頭一偏陷入了昏睡中。
處理好姬椋的事,顏惜寧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站在“姬鬆”身後,用兩人的身體擋住了姬椋。與此同時他正豎著耳朵,密切關注著姬榆的情況。
無論姬榆說什麼,平遠帝似乎都不在意了。直到姬榆快要走上台階時,平遠帝才睜開了雙眼,淡淡的道:“你自詡比你的幾個兄弟都好,那你有沒有想過,今日你為什麼會站在這裡?”
姬榆腳下一頓,隨即笑了:“為什麼?一言九鼎九五之尊,身為皇子誰不想要這個位置?”沒想到平遠帝這麼天真,到了這個時候,還不理解他為什麼會逼宮。
平遠帝卻搖了搖頭,他眼中的失望更深:“朕是說,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禁軍和後備軍願意幫你奪位?”
姬榆手中最大的依仗,便是都城內外的八萬禁軍和後備軍。若是沒有這八萬人,憑他的能力怎能闖入太子府要了太子的命?又怎能輕鬆將姬椋姬鬆帶到太和殿來?
姬榆愣了片刻,隨即便張開了手大笑:“自然因為我是天命所歸之人!”
他同林闖自幼相識,那時候林闖隻是馬場的一個小馬倌,他對林闖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哪怕肝腦塗地,林闖也會幫自己上位。
至於後備軍將領薑福平,姬榆答應他,等宮變完成,他會將楚遼的兵符交給他,讓他成為楚遼最尊貴的大將軍王。
姬榆忽然收起笑,冷冷地掃視了殿中一圈,略帶譏諷地道:“林闖和薑福平效忠其他皇子並不稀奇,然而就算他們帶著全部身家投靠,比他們有實力的人多了去了。就算他們有功勞,也比不上從龍之功。”
“從龍之功啊……”他嗤笑,“人人皆是如此,父皇,人人皆是如此啊。”
雪中送炭的人少,錦上添花的人多。然而人能記住的,大多是雪中送炭的人。今日他們助自己上位,來日榮華富貴少不了。
平遠帝平遠帝忽然歎了口氣。
姬榆一愣,抬頭看向平遠帝。
平遠帝道:“如果我是你,我會問自己幾句為什麼。為什麼深埋數十年的事,會被你得知?你一無家世背景,二無人脈錢財,為什麼你三言兩語就能鼓動朕的親衛叛變?姬榆啊姬榆,我給你取字文廣,是想讓你多讀讀書,而不是稀裡糊塗做了彆人的棋子。”
平遠帝的話像是鋒利的刀子刺痛了姬榆的心,他的臉扭曲了起來,呼吸也粗重了起來:“你說什麼?誰是棋子?”
平遠帝的目光從棺槨上方穿過,平靜地看向了太和殿外的天空。此時東方的天空隱隱發白,黑暗即將過去,黎明已經來臨。
平遠帝長歎一聲:“近些年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楚遼的江山該交給誰。仁和寬厚容易被人左右,正則聰慧難免小肚雞腸,容川勇猛太過意氣用事,文廣耿直沒有腦子……我的這幾個孩子,全都有致命的弱點。我想給你們成長的時間,想將楚遼交到最合適的人手中。”
“我希望我的孩子們中間能出一個明君,他能成為百姓依仗的存在。可惜那個明君不是你,你隻學了我陰狠的手段,卻不知曉我為何陰狠。姬文廣,你真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
姬榆怒極反笑:“你說誰是廢物?你看清楚了,如今把你和皇室宗親王公大臣困在此處的人是我!你憑什麼說我一事無成?”
平遠帝根本不想同姬榆多費口舌,他揚聲道:“薑福平,你在外頭吧?”
眾人扭頭看向大殿外,殿外兩側有禁軍值守,哪裡有守備軍的影子?平遠帝莫不是癔症了吧?後備軍將領此時應該在城外後備軍中,怎會到太和殿?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腳步聲由遠及近,沒一會兒一個孔武有力白發蒼蒼的老將走了進來。
來人的雙眼猶如鷹隼一般銳利,他手中握著一把重劍。還沒靠近太和殿,眾人便感覺到了強大的壓迫感。此人不是彆人,他便是六萬守備軍的將領薑福平。
薑福平邁著穩健的腳步邁過門檻,向前走了十幾步,他單膝著地對著龍椅的方向行了個大禮,恭恭敬敬,全然看不出他會是個助紂為虐的人:“末將薑福平拜見聖上。”隨著他的動作,冰冷的鎧甲發出刺耳的聲響,給太和殿增加了一份肅殺。
平遠帝眼神複雜,他上下打量著薑福平:“楚遼五十萬雄獅,上千的將領,朕最信任你。可是為什麼?你要毀我楚遼基業?”
薑福平鏗鏘有力道:“聖上此言差矣,末將對楚遼忠心耿耿,怎敢毀祖宗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