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花樹街回到家, 高晁立刻回房奮力地把自己洗刷了好幾遍,不知是精神作用還是怎麼,總覺得身上還是有一股下水道的味兒。
不過再洗下去他都要掉層皮了,而且也餓得厲害,便換上桌上出現的新衣服,去餐廳吃飯。
雷錚做了豐盛的晚餐, 不過用餐的隻有三人一鳥——唐浣外出回來的時候,順便把炸雞接了過來。
金色的鳥籠在燈光下泛著迷人的色澤,華麗而尊貴。在古董店的時候,因為光線昏暗,高晁沒怎麼仔細看過炸雞,如今看得清楚,更是覺得這鳥太難看了, 神經病才會養來做寵物。
藍橋就是那個神經病了。他寵溺地看著籠中醜鳥, 用小勺盛了一勺布丁送過去, 被炸雞用屁股拒絕了。但他絲毫不在意,手指伸進去撥弄了幾下炸雞的尾羽,笑容在形狀美好的嘴唇上緩緩綻放。
高晁還是第一次在老板臉上見到這樣的神情,他眼神溫柔得如同繾綣夜風,噙著淡淡水光, 憧憬癡迷的樣子卻是對著一隻醜了吧唧的小鳥,著實叫人嫉妒。
而他嘴角的笑容更是勾人。高晁一不小心看得入神, 心說這老妖精怎麼這麼好看。
冷不防唐浣湊過來說:“著迷了?”
高晁臉紅著轉開視線:“啥?哦, 我是覺得我身上還是有股怪味, 可老板身上的味道為什麼聞起來那麼潤肺呢。”
“嗯?”唐浣笑著看他,“那要不要我再幫你潤潤喉?”
高晁拒絕了:“謝謝唐大夫的好意,我不渴。”
藍橋根本沒聽他們倆說什麼,吃完布丁之後,便捧著鳥籠回房吸鳥去了。
餐廳裡隻剩下高晁和老狐狸,他對唐浣說:“你們認識很久很久很久了吧?”
唐浣拿出一支煙,用眼神詢問高晁是否介意,在高晁搖頭後點著,開玩笑說:“確實很久了,久到兩看兩相厭。”
高晁捧著茶說:“老板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養鳥的?”
唐浣回憶了一下:“老變態養鳥的曆史可太久遠了,大概還是在我隻有兩條尾巴的時候。那時我還是個青蔥小帥狐,每天都想著怎麼修出新的尾巴。真是懷念啊,夢山上那隻漂亮的小白狐~~”
高晁:“……”
唐浣不怎麼正經地講述了一下自己和小白狐的戀愛史,然後才拐回藍橋和迦樓羅的恩怨情仇。那時藍橋的日常形態還是一條巨大無比的蛇,棲息在距離唐浣老家不遠的某座山中,做著有朝一日化龍的白日夢。
彼時四大洲上還有很多龍族,某一天藍橋見到一隻金色的神鳥從天而降,凶猛而莊嚴的姿態令人畏懼臣服。它捕食龍族,連龍王都不是它的對手。
那時還自詡龍族的藍橋與迦樓羅纏鬥了很久,經常是遍體鱗傷地回到山中休養,等恢複之後再戰。然而直到龍族悉數被食,那鳥也沒對藍橋生出絲毫食欲。
最後迦樓羅因一生吃了太多的龍而自焚,身體化為灰燼,心臟於火中煆燒成一顆青色琉璃寶珠。藍橋把寶珠帶回山中,百年之後,炸雞在寶珠中誕生了。
高晁聽後忍不住皺了皺眉,說:“我怎麼覺得,老板好像是很希望炸雞把自己吃了?”
唐浣悠然地吐著煙圈,笑道:“大概是吧。”
高晁想起之前江流飛告訴他說,藍橋用自己尾巴上的肉喂炸雞,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落了一地。
“所以彆想著他了,他就是個老變態、偏執狂、蛇精病,”唐浣一隻手臂搭在高晁身後的椅背上,桃花眼微微眯起來,笑容浪蕩不羈,“考慮一下我吧,我絕對不養寵物,而且將會是你用過最舒服的‘床上用品’~~”
高晁放下茶杯,用死魚眼看著老流氓:“人妖殊途,貧僧告辭。”
他起身離開餐廳,走到門外還聽到唐浣哈哈大笑的聲音。這個老狐狸實在太騷了,快來個得道高僧把他收了吧。
被怪魚追了一下午,高晁覺得身心疲憊,早早便睡下了。第二天起來,外麵還在下雨,這種天氣實在讓人懶得動彈,他在被窩裡迷糊到快中午才爬起來。
吃午飯的時候,他借來江流飛的ipad上網,想看看昨晚花樹街出的事會以怎樣的形式出現在新聞中。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有八名施工人員不幸溺死在下水道裡之外,還有一條女司機被困地道橋下在車裡被淹死的新聞。
事情發生的位置就是昨天他和藍橋經過的那座橋下,可是他清楚地記得車門是敞開的。既然如此,司機怎麼可能淹死呢?
因為這些新聞,都市傳說再度掀起熱門話題,除了鎖龍井這陳年老話,還有個新的傳聞成為花樹街最新的都市異聞。
這些天雨下個不停,大家無事可做,連藍橋都不去店裡了,整日在房間裡逗鳥玩,妖怪們就一邊喝茶一邊鬥地主打麻將打發時間。為了擺脫自己渣到極致的形象,高晁也參與進去拉關係套近乎,沒幾輪之後他的債務就不再是滾雪球,而是雪崩了。
八卦小能手江流飛一邊打牌一邊說起新的傳聞,說是不知什麼東西借著漆黑雨天出來害人,現在花樹街人心惶惶,都不敢出門了:“對三!”
高晁拿著一手“三四五六八/九十”心如刀絞:“要不起!難道花樹街那邊的居民不敢出門,不是因為雨大積水深嗎?”
江流飛神秘兮兮地說:“有人說,曾看到有個青年,既不打傘也不穿雨衣,站在瓢潑大雨之中好像在等人。等你從他身旁經過之後,很快又會在前麵見到他。”
高晁:“這不是普通的鬼打牆嗎?”
江流飛:“no no no,如果你手裡有傘的話,那個青年還會問你:‘我能跟你共用一把傘嗎’。然而無論同意與否,被借傘的人都會神秘消失。”
高晁:“所以出門不打傘就行了唄。”
江流飛:“……”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說話間,坐在江流飛對麵的小帥哥突然開始咳嗽,江流飛莫名其妙道:“你嗓子怎麼了,喝點水啊。”
小帥哥眨眨眼,見江流飛毫無靈性,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腳,想提醒他彆逼逼了。
江流飛瞪大眼睛,鼓起腮幫子:“你踢我乾嗎?”
小帥哥:“……”MDZZ。
江流飛還要追究,突然聽到身後有個慵懶的聲音說:“你對鬼的事情這麼感興趣,乾脆做鬼去算了。”
江流飛僵硬地回轉頭,擠出一個笑容說:“先生……”
藍橋不喜歡他們私下裡議論鬼的事,但江流飛就是克製不住。
看到小飛飛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高晁起身說:“是我先提起來的。還記得那天晚上咱們從花樹街的橋上經過時,下麵有輛拋錨的車嗎,當時明明沒有人,可是第二天的報紙上卻說司機被淹死了,我覺得有點奇怪……”
藍橋微微挑眉,並沒仔細聽他說什麼,而是在端詳他的“大花臉”。他在牌桌上輸了又輸,卻一分錢都沒有,隻能記賬。妖怪們看他身上也榨不出什麼,索性就往他臉上畫了一堆圈圈叉叉。
他嘴唇上還有兩撇小胡子,說話時一動一動的,偏偏還是一副純良正直的表情,著實讓人想笑。
高晁說著說著,看到藍橋竟然笑得很開心似的,不禁怔了怔,隨即想起自己現在的模樣,趕緊在臉上隨便抹了抹。心說爸爸我長得這麼好看,還肯跟你聊天,你一定是上輩子做了不少好事,笑個屁笑!
藍橋端起他的下巴左右看看:“奇怪。”
高晁愣住,臉上發熱:“嗯,哪裡奇怪,是印堂發黑還是麵帶桃花?”
藍橋淺淺一笑:“一個臉皮這麼厚的人,怎麼動不動就臉紅?”
高晁:“……”你走!
藍橋的確是要走。兩個月前,有個男人來到店裡,說他的妻子因車禍成為植物人,他日夜陪伴與妻子聊天,想讓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從昏睡中醒來,然而三年過去,她卻還是沒有動靜。男人十分痛苦,覺得快要堅持不住了。
藍橋賣給他一尊迦陵頻伽人麵鳥身金像,條件是絕對不可以給它喂食,當時男人還詫異地說那隻是一尊金像,怎麼可能喂食呢。
然而人類易受誘惑,慣於出爾反爾。現在藍橋要去收回金像,可能要兩天後回來。由於這雨是異象,他囑咐高晁和妖怪們待在家裡不要到處亂跑。
大家乖乖答應,藍橋便撐傘離開了。等高晁坐回去之後,發現妖怪們都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高晁:“發生了什麼事?”無辜.jpg
某妖:“你是不是暗戀我家先生,一見到他就臉紅!”
高晁差點噴了:“我不是針對藍橋,我見到誰都臉紅的。”
妖怪們更生氣了:“渣男!”
高晁:“……”這也算啊!
高晁跟他們打了兩天牌,這些妖怪戰鬥力太強,根本就不睡覺的,他一個普通人類,怎麼可能熬得住。第二天下午早早帶著一身圈圈叉叉回去睡覺了。
睡了不知多久,高晁覺得有些不舒服,雖然困得睜不開眼睛,但後背的疼痛感還是讓他坐了起來,以為是中毒的後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