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趁亂(雙更合一)(1 / 2)

回到反派黑化前 畫七 15197 字 10個月前

第81章

說起來,世界樹就是個擁有龐大生命力的容器,它沒什麼本事,因為其特殊的興致,也不需要做什麼事。它的生命亙古,這世上第一條河流從雪山之巔淌過,第一條山脈拔地而起,第一株小草冒出頭的時候,它就已經存在了。

一眼望不到頭的歲月裡,世界樹既不能插手乾預太多的事情,也不用修煉增長修為,除了一場場的沉睡,好似也找不到彆的事做了。

萬萬載的時光,都是這麼過來的,平平無奇,泛泛可陳。所以誰也沒有想到,擁有那樣頑強根係的世界樹,會在突然之間倒下,毫無挽救的餘地。

可其實有些事,有些端倪,是早早就露出了頭的。

當年秦侑回承載天命時,就聽世界樹樹靈正兒八經說起過,世界樹活了太久,而這山河太重,枝繁葉茂,綠蓋如陰之下,世界樹其實已經日漸虛弱。

它老了,需要更新換代了。

世界樹平時太不著調,說的話也是半真半假半開玩笑,更遑論它口中的時間跟常人所理解的時間不一樣,它的時日無多至少能再熬死十個秦侑回。

就連世界樹樹靈自身,也是這樣以為的。不說千秋萬代,十世百世總不成問題。

若是那些世家沒有生出異心,甚至請動域外的大能出手,想用這種偷天換日,瞞天過海的辦法汲取世界樹龐大的靈力,助他們族內的老祖宗踏破那層難以跨越的屏障,那麼世界樹確實還能撐一段不短的年月。而換做世界樹強盛之時,十條血蟲,吸不乾它,最多損傷點元氣。

因而,這一場突如其來,誰也未曾預料到的禍事,用世界樹樹靈的話來說,便是中州命數當如此。

世界樹臨死之前,這片土地上,所有生機運轉流動的速度都慢了下來。可以預見,在某一個時間,這世間響動會戛然而止,中州塌陷,山河崩碎,萬事萬物,都將回到混沌之前的樣子。

可能,在休養生息萬萬載之後,一棵新的世界樹嫩芽會在某一刻猝不及防從土裡冒出來,於是這片土地,又有了山,又有了河,又有了人,又有了從蕭條到繁榮的契機。

也可能,就這樣了,什麼都沒有了。

可站在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人,昨日才從枝頭冒出來的花苞,還未來得及綻放,吐露芬芳。這片土地上每一個人,對未來都有很多的憧憬和希望。

秦侑回身為君王,身為劍修,做不到站在山巔上無動於衷,眼睜睜看著自己所在意的,竭力想要維護的,一樣接一樣消散在自己眼前,最後再平靜地赴死。

這樣的死亡,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你要做什麼?!”秦侑回執著婆娑劍,從山巔上一躍而下的時候,風吹得墨色的長發狂亂飛舞,世界樹樹靈被灌了一嘴的風,扯著喉嚨在他耳邊喊。

樹靈像是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一張老頭臉都漲紅了,它聲嘶力竭地嚎:“世界樹隻剩下那麼點靈力了,是我為以後埋下的種子,你不能動!”

秦侑回落到地麵上,怒喝:“你少說兩句。”

世界樹樹靈被這麼一吼,安靜了半晌,氣勢蔫了下去。他伸出食指,點了點鉛灰色的天,再點了點遠處荒蕪得看不出半分綠色的山,“這些生靈,皆是我身體的一部分,若是能救,我能不救嗎?”

“你走過天道,承載天命,宋玲瓏是你的道侶,等世界樹徹底倒下,我會將你們的神魂捉出來,塵封進天道內。”樹靈生怕他聽不見,聽不清,一字一句說得清楚:“你們不會徹底消亡,下一棵世界樹長成之日,便是你們蘇醒之時。”

它就差直接說:你根本沒必要做那種自取滅亡的事。

事到如今,局勢已經不可逆轉,這片土地算是完了,能救的希望實在是不高,而且會耗儘完世界樹為數不多的被它儲藏起來的生靈之源——那是催生下一棵世界樹不可或缺的因素,若是用完了,就徹底完蛋了。

現在的情勢是,救,根本無從下手,還會用完生靈之源,這一世不成,後麵也徹底沒了希望。不救,用剩下的生靈之源浸養已經枯死的世界樹,長此以往下去,歲月輪轉,老樹總有煥新芽的時候。

世界樹活了太久,看過的圓缺月,無常事太多,對它來說,眼前這片山河是它的枝葉,而葉片,老了就得落下,這是四季運轉必經的一路,對此,它不會有什麼惋惜難過之心。

可秦侑回不一樣,他不知道來世如何,他隻知道自己接受不了這種結局。

世界樹樹靈見他麵不改色地拔出了婆娑劍,察覺到他探取世界樹生靈之源的舉動,崩潰得要命:“秦侑回!這是中州的命數,逆天改命,誰也救不了你!”

“你瘋了嗎?!”

“我不信命。”秦侑回握著靈光四溢的婆娑劍,朝著天穹重重斬下,一劍之下,山搖地動,爆、炸般的巨響傳開。

“沒有希望,那就斬出一道希望來!”

於是婆娑劍劈開了四洲,幾乎將整片天地一分為二,沒了中州三十六城的負擔,又得到了半數的生靈之源,那棵老了的世界樹精神一震,衰頹的趨勢漸漸止住了。

這就是後來得以存活的六界。

看懂了那一劍之後所隱藏含義的大能們幾乎都絕望了。

沒了世界樹,他們怎麼活?

君主這是放棄了他們,為外圍的生靈爭取到了活下去的機會。

秦侑回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中州之地負荷太重,人多,修為不俗的人也多,選擇尚且能有餘力保住的一方,幾乎是世界樹的本能。

當年,仰賴秦侑回而統一,規整的大地,今日,被他親手劈開。

徹底沒了世界樹照拂的中州,宛若被石化了一樣,從外圍的邊城開始,水裡翻滾的魚群止住了動作,恐慌的人們沒了聲息。秦侑回頂著一些老頭跳腳的,自以為臨死前的怒罵,淡漠地執劍,回首看了眼身後。

容貌緋麗的女子抱著琴從半空中落下,因為燃燒了神魂之力,她的臉色有些白,黑色的瞳仁如同玻璃珠,讓人看一眼就心動不已。

她還是當年初相見時的模樣,抱著琴的時候,垂著長長的眼睫,安靜,好看,青絲散落在肩頭和腰際,如流水般漾動,處處惑人。

人生頭一回,秦侑回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的未儘之意,宋玲瓏都懂。

從某種程度而言,他們是同樣的人,有同樣的信念和堅守,自然也更能理解,並尊重彼此的決定。

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秦侑回聲線沙啞,他道:“玲瓏,閉眼。”

宋玲瓏就在他的注視下,輕輕地閉上了眼。從這個角度,秦侑回能清楚看到她摁在琴弦上的手指,根根泛著急驟而濃烈的白,指尖漫出點點血一樣的紅。

異獸的尖嘯聲衝破雲霄。

宋玲瓏還是睜開了眼,她的眼前,是一隻繚繞著紫色魂火的巨獸。它站在主城城中,身軀比主城內宮殿還龐大,居高臨下,俾睨萬物。

九尾銀狐的氣息肆無忌憚散發開,山嶽一樣厚重,劍鋒一樣銳利,輕而易舉就能將人的脊背壓得彎曲下去。

秦侑回作為人身時,雖然清冷淡漠,不好說話,可總歸不是動輒殺伐之人,而眼前這頭巨獸,銀色的豎瞳中沉著兩塊堅冰,一片天寒地凍的霜雪之色,沒有半分人情意味可言。

先前實在氣不過跳腳怒罵,想著縮頭是死,伸頭也是死的老頭子們被這股來自血脈深處的威壓鎮得無顏,神情灰敗地閉了嘴。

兩人在一起時,宋玲瓏對傳說中的九尾銀狐好奇得要命,時不時就旁敲側擊著明示暗示自己想見識見識。

秦侑回每次聽著她哼哼唧唧撒嬌,一臉的心癢難耐,大多時候是直接視而不見,有時候興致來了,也會就此逗弄她幾回,可最後都沒有讓她如願以償。

因而,這是宋玲瓏第一次見到他的原身。

跟想象中一樣高大矯健。

銀狐的九條長尾如橫亙的山脈,有的舒展著落到了都城的長街小巷中,引得街道塌陷,裂紋叢生,有的在天穹中張牙舞爪半卷著。銀白色的毛發如絲綢般潤澤順滑,風從它身上拂過,渾身毛發便如水一樣漾動出此起彼伏的波紋。

她之前那麼想見見他的原身,可如今見了,卻難過得想哭。

世界樹樹靈眼睜睜看著秦侑回斬出那驚天幾劍,眼珠凸出,被強行劈開的疼痛令人眼前眩暈,它又急又氣,胸膛重重起伏,幾乎破口大罵:“秦侑回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這樣等於徹底將中州陷入絕地了。”

“你到底怎麼想的?你腦子呢?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世界樹已經老了,就算負擔輕了大半,有那些生靈之源做支撐,勉強能繼續活下去,也不能庇護四洲多久。”樹靈說著說著,看秦侑回根本不為所動,一臉無動於衷,幾乎心灰意冷:“剩下一半生靈之源有什麼用,新的世界樹長成的幾率少了三成不止。”

原本也隻有五成幾率能長出來,現在他這麼一攪合,基本完蛋。

樹靈頭一次感覺到了絕望。

它是從中州之地出生的,它的根係最早紮根在中州,因而也是這裡最繁盛,可以說,中州三十六城就是它的主乾,四洲之地充其量就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枝乾,就算是全部斬斷,對它而言,會肉痛,但不至於讓它這樣崩潰。

隻是世界樹,確實經受不起中州的負擔了。

不然,情勢也不至於落到這樣的地步。

“我的身體裡,有生靈之源。”秦侑回仰首尖嘯,一爪子重重落在中州主城中心,一道道巨大的裂縫隨著它利爪的位置擴散出去,像一張精心編製的天羅地網,隨著銀狐如浪潮般朝外湧出的靈力,形成了重重禁製,將整個中州與外界徹底隔絕。

樹靈倏而一愣。

是,秦侑回的體內,確實有生靈之源,而且分量不少。那是他承載天命,得到世界樹認可時獲得的,這也是為什麼,他能進入世界樹本體尋找血蟲,甚至方才能調動生靈之源的原因。

可那些生靈之源,早就融入他的身體中了。

如果強行抽取,秦侑回要付出的,是全部的生命力,還有完整的神魂。

從此上天入地,這世上,再沒有秦侑回這個人。

饒是樹靈見慣了大風大浪,此時,也愣了一下。

秦侑回卻十分冷靜,他將中州封繭子一樣封了起來,頂著燃燒神魂的痛楚,還能用一種波瀾不驚的口吻理智分析:“你的本體雖然紮根去了四洲,可主要的根係還在中州,如果有足夠的生靈之源,按照你的說法,等來日,還是會有新的世界樹長出來。”

“新的世界樹長出來,自然能替代那棵老的。”而至少在那之前,四洲的人好好活了下來。

有人,就有希望。

秦侑回話音落下,銀狐龐大的身軀被籠罩進了刺目的陣法裡,猩紅的血液如同濃烈飽滿的顏料,一蓬蓬炸開,炸成甜腥味的血舞,沁潤到了中州之下,世界樹的主根之中。

拆筋斷骨,神魂寸裂。

這樣的痛楚,即使是秦冬霖,咬著牙一聲不吭承受下來的時候,也得倚著婆娑劍,才不至於跪到地上。

樹靈沉默地看著這一幕,感受著自身漸漸凝實,歸於平穩的身體,問:“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話跟你說。”秦侑回氣息一聲比一聲沉重,出口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宋玲瓏在看著嗎?”

樹靈拂開結界,往後麵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抱著琴被結界擋在不遠處的宋玲瓏。

難得的,紅了眼睛。

無措又崩潰,想走近又不敢的樣子。

“在看。”樹靈如實回答。

秦侑回滿嘴的血腥味,他仰著頭,手掌顫動,平複了半晌,居然還扯動著嘴角笑了一下:“這種時候了,還跟我唱反調。”

他其實已經沒什麼力氣了,手腳冰涼,唇色寡白,可想起身後的那張臉,那個人,也仍是不由得閉了下眼,手掌微微握了一下。

良久,他搭在劍柄上的手指動了動,問:“是不是哭了?”

樹靈簡直佩服他的毅力,它再次轉身,這回細細地將宋玲瓏從上到下看了一遍,道:“哭了。”

它一口氣描述得很詳細:“眼睛紅了,但忍著沒掉眼淚,就站在外麵看著你,手裡抱著琴,沒讓人跟著,身後的人離得很遠。”

宋玲瓏很少有哭的時候,她總愛笑著,脾氣好,但受不得委屈,誰敢給她委屈受,她一定要加倍還回來。

秦侑回看不得她哭,於是誰也不敢做讓她哭的事。

秦侑回變回人身,執著劍,原本已經被壓得彎曲下去的脊背又漸漸挺直起來,臉色比紙張還白,樹靈連著誒了好幾聲,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逞這個強。”

“不是逞強。”秦侑回像是早就做出了某種決定,舉劍的動作雖然艱難,但十分堅定,他道:“我要她活著。”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