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外四(1 / 2)

回到反派黑化前 畫七 13646 字 10個月前

第109章

十二月末,天正冷,魔域上空時常刮起聲勢浩大的風,鬼哭狼嚎,雪和雨一場接一場不分晝夜地下,溫度隨之降下來。

西邊小院漸漸熱鬨起來。

宋昀訶和伍斐常去,唐筎起先更是恨不得沒日沒夜陪著,直到實在看不了湫十不自在,卻又憋著不說的樣子,才紅著眼控製了來的次數。

這日一早,伍斐踩著半人高的雪層,深一腳淺一腳進了院門,站在長廊下抖去大氅下的雪沫,他理了理袖口,朝屋內揚聲道:“小十,開門,哥哥給你帶好東西來了。”

從前,幾人中,隻有伍斐跟宋湫十心性最相近,明明也都是老大不小的人,卻總能因為各種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吵得不可開交,各有各的理,是從小拌嘴到大的交情。

伍斐尤記得,那夜天帝意誌降臨魔域,秦冬霖拂袖而去之後的情形。大殿上,他回神,問身側僵得跟木頭人似的宋昀訶:“程翌手裡拿的是什麼?”

宋昀訶麵沉如水,閉著眼深深吐出一口氣,道:“鮫珠。”

兩個字,滿室無聲。

伍斐甚至都能看到,所有在殿內站著的人,甚至包括上首不見蹤影的秦冬霖,在這兩個字之下,紛紛倒戈。

其中就有他自己。

人總是偏向於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他們看到宋湫十的離開,看到宋呈殊和唐筎的痛苦,看到宋昀訶千年如一日的緊繃,更看到了秦冬霖從天之驕子一步步跌落深淵的過程。

看得多了,說不怪宋湫十是假的。

當初有多好,那段最難過的日子裡就有多怪她。怪她衝動,怪她不顧父母兄長,怪她不顧兩家情誼,怪她能為了一個隻有幾麵之緣的男子,毅然放下從小到大的朋友。

可那是在知道她一切都好的前提下。

她現在這樣,不言不語,無聲無息,貓崽子一樣警惕。可想而知,在外那麼多年,失去的,又何止是一顆鮫珠。

伍斐不敢多想。

他覺得自己天生就是操勞的命。

操心秦冬霖,操心宋昀訶,宋湫十回來了,又開始忍不住操心她。

門從裡麵無聲推開一條縫,伍斐收斂思緒,提著手裡的東西,幾步跨過門檻。

屋內,窗下,沒有點燈,光亮來自外麵的泱泱雪色,灰青的一片,月明珠表麵靈光閃動,流淌出滿地清輝。

宋湫十站在書桌前,一身素色衣裳攏著身形,顯得十分空蕩寬大,滿頭長長的發散下來,襯得一張臉極小,唇色又淺,看著有些瘦弱,沒有精神。

伍斐看著眼前的人,不由得又想起那個從前總愛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光鮮亮麗的小姑娘,總覺得她就該配那樣的鮮活色彩。

“給你買的。”伍斐笑著將手裡提的一捆被線繩紮得嚴嚴實實的糕點放到桌上,隨手抽過一張椅子坐下,手湊到炭火前取暖,道:“魔域偏僻,這裡的魔兵魔將沒什麼講究,不重口腹之欲,開店的多是早先的留下的人魔血脈和一些流落至此的散修。現在天冷了,魔域又排斥靈力,有些修為不高的修士,靈力抵禦不了寒氣,冬日便都躲在家裡。”

“一條街,沒幾家店麵是開門的。”

伍斐指了指那捆被油紙包著的糕點,聲調仿佛都隨著炭火的熱氣懶下來:“這家糕點不錯,每天排長隊,哥哥特意起了大早去蹲的點,快些吃,趁熱吃。”

湫十點了下頭,琉璃似的眼珠動了下,聲音低弱:“好。”

頓了下,她又說:“謝謝。”

這要是從前的宋湫十,聽他左一聲右一聲哥哥,早就跟他嚷嚷起來了。

如今,越是乖巧順從,越讓人心疼。

伍斐撥弄炭火的動作停滯瞬間,笑得頗有些無奈:“自打你回來,都對我說多少聲謝了。”

湫十悄無聲息坐回炭火邊另一張空著的椅子上,纖柔的脊背挺得筆直,怎麼看都顯得拘謹。伍斐甚至覺得,自己的下屬見到自己,都不止於如此緊張。

麵對他們,她總是無意間繃緊所有神經。

伍斐撫了撫自己的臉頰,想了想,問:“想不想聽宋昀訶和秦冬霖的事?”

他補充:“這三千年裡。”

湫十捏了下衣角,眼睛亮了一瞬,卻遲遲沒有說話,像有什麼顧慮似的。

伍斐及時道:“放心,我沒什麼事,天天閒得慌,秦冬霖和你哥倒是忙著,一個兩個都不大搭理人,我除了你這,沒彆處可說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湫十飛快看了伍斐一眼,半晌,很輕地點了下頭,緩聲道:“想聽。”

伍斐沒跟她說那些沉重的東西,而是揀了幾件宋昀訶的糗事一一詳細說了,湫十聽得入神,仿佛能在那樣簡單而詼諧的字句裡窺見一兩分鐘他們的曾經。

哪怕以這樣的方式,也足夠令人心動。

不得不說,同是一起長大,沒接觸過女子的人,伍斐就愣是比隻會送珠寶首飾,給膳房丟各種天材地寶讓熬湯給她補身體的另外兩個人聰明。他跟講故事似的一天說兩回,每次都卡在最令人提心吊膽的地方,加之本身又是那種性格,很容易令人卸下防備。

起初,聽伍斐洋洋得意提起這件事的時候,誰也沒有在意。

宋昀訶這段時間很忙,白日負責盯著天族的動靜,隨時應對,到了晚上,就去翻書櫃上的典籍,看鮫珠被取出後有沒有辦法恢複原樣,哪怕是暫時得到緩解。

秦冬霖更是一連四五日沒有現身,出現的那日,等魔典司的人說完正事,伍斐扯了條凳子坐下,朝他道:“能不能讓沛遺把它的寶貝靈焰收起來,整個魔域被冷火一燒,本來就冷,現在更是雪上加霜,花花草草一根都冒不出來。”

秦冬霖懶洋洋地擦了下手掌,掌心中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劃痕,他垂著眼看了會,渾身的不耐幾乎化成水流淌出來,“你自己去跟它說?”

“我去哪說?”說到這個,伍斐就想笑,自從上次湫十的火毒被秦冬霖親自祛除後,那麼大一條盤踞在魔域門口,好不容易能出來望望風的巨蛇就不見了蹤影,一問沛遺身邊的從侍,隻說魔君和主城少君都去看過。

他們離開之後,沛遺的心情和狀態就不大好,一直吐白焰,導致魔宮裡一天比一天冷。

依他猜測,不是受了罰就是挨了打,還極有可能被宋昀訶耳提麵命念經一整晚。

“我是沒事,我皮糙肉厚不怕凍,可你們不知道小十有多難哄,我好說歹說將人騙到亭中坐了小會,結果布了結界都擋不住沛遺火焰中的寒氣,沒多久,小十臉都白了。”

伍斐攤了攤手,迎著兩道突然落到身上的視線,聳了下肩,道:“姑娘家的,整日整日待在房裡足不出戶,這哪能行。”

秦冬霖涼涼地瞥了他一眼,宋昀訶乾脆就當沒聽見。

翌日一早,伍斐準時出現在西邊庭院裡,他設置了個結界,又在指尖生了一簇火,落到高高的柴堆上,不一會,熱氣便湧了上來。他起身,朝屋裡喊了兩聲:“小十,快出來,哥哥給你講故事來了。”

說罷,他眉心微皺,察覺到什麼似的,側首往東邊牆堆上一看,五官清絕,指尖燃著一縷冷白焰火的男子冷幽幽掀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再往西,宋昀訶風度翩然,目下無塵,與他來了個對視。

伍斐簡直無語。

沒多久,湫十從裡屋走了出來,她動作極輕地帶上了門,明明身上穿得也不少,可看著就是很瘦,很小一個,穿過一叢黃了葉子的竹林,腳步似雪般無聲。

伍斐將雙手懸在火焰上搓了搓,隨口道:“我真是受不了魔域這種鬼天氣了。”

湫十坐在火堆旁的另一張椅子上,垂著眼輕輕地壓了下裙角,沒有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丟了鮫珠的緣故,她話還是很少,大多數時候都很沉默,偶爾說話,也隻有簡短幾個字,但耐不住伍斐天生能扯話題,十幾日下來,已經將她掌握了個七七八八。

一般情況下,湫十是不出來的,能把她騙出來的,隻有三個字。

——秦冬霖。

她以前也是這樣,特彆關心秦冬霖的事,宋昀訶的事她也愛聽,但讓她付出點什麼作為交換,她就再三猶豫,顯而易見的舍不得了,實在好奇得不行,就去秦冬霖那哼哼,讓他套清情況了告訴她。

古靈精怪得很。

伍斐就拿捏著這點,次次卡在最關鍵的地方,吊足人胃口。

“從前魔域不是這樣的,自從沛遺誕生之後,這天氣就開始瞎折騰人。”伍斐習慣了她的沉默少言,又知道她想聽這些,總會在不經意間提起,“沛遺是蘊天地精華而生的石蛋,吸收秦冬霖血液滋長出來的巨獸,修為增長極快,脾氣也怪,隻親近秦冬霖,對彆人齜牙咧嘴,凶得不行。”

“它盤踞在魔宮附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開始吐白焰,方圓數百裡溫度急劇下降,下雨變下雪,結霜成結冰,心情好的時候吐出的焰火是橘色的,顏色漂亮,周圍會變得暖和。”說到這,伍斐沒忍住罵了一聲:“誰知它每到夏天心情都不錯,到冬天又開始鬨鬼。”

“其實魔域彆的地方沒這麼冷,等哪天你身子好些了,我拉著秦冬霖和宋昀訶,帶你去彆的地方走走,你就知道了。”

湫十看著他,很輕地點了下頭。

饒是如此,伍斐還是從那雙圓溜溜的杏眼裡,窺見了兩分催促的意思。

伍斐不動聲色往兩個方向瞥了一眼,握拳掩唇咳了一聲,接著昨天的事說:“……那個天外天的永安,你也知道,從前就喜歡秦冬霖,因為一些原因,一直沒能找到機會接近。”

湫十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下,十分清楚那個“一些原因”跟她脫不開關係。

她當年,就是秦冬霖身後的一條尾巴,走到哪跟到哪,誰都知道他們是一對。

永安自然沒機會。

“阮姨和秦叔挺喜歡她,常常讓她來魔域做客,跟著我們玩。”伍斐手掌往火苗上放了放,又說:“我們有什麼好玩的,忙起來十幾天腳不沾地,秦冬霖更是神出鬼沒,根本沒個人影。”

“喜歡秦冬霖的不止一個兩個,小姑娘嘛,大膽表示心意,這再正常不過,可這個永安——”伍斐想了想,愣是沒想出一詞半語的來形容,他搖了下頭,道:“那次,阮姨掐著點去逮秦冬霖,連哄帶騙讓人過去陪秦叔吃頓飯,談談心,秦冬霖一去,誰也沒有,隻看到個永安站在那。”

“知道後來怎麼了嗎?”伍斐見她一字一句聽得認真,道:“依你對秦冬霖的了解,猜一猜。”

湫十真配合著想了想,輕輕吐出四個字:“轉頭就走。”

伍斐愣了一下,緊接著開始笑。

“真行。”伍斐朝她比了個大拇指,道:“還是你了解他。”

湫十抿了下唇,想,不是她了解他,是他這個人太好懂,麵對不想看到的人,半點耐心都沒有,半個眼神都不給,轉身就走,絲毫沒情麵可講。

“秦冬霖本來脾氣就不太好,墮魔之後,就越發變本加厲,永安若是不追上去,倒也沒事,可她不知從誰的嘴裡聽了什麼鬼話,你知道她乾了件怎樣的蠢事——”伍斐歎了口氣,在她的注視下道:“她刻意去學你。”

湫十愣了一下。

“學你往常的樣子,甚至叫秦冬霖時的口吻,語調,學你的笑,還去扯秦冬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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