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翌搖頭:“躲不過的。就算是輸,也不會是我一個人輸。”
像是驗證他這句話,炸裂般的氣浪和火光在所有人的眼中衝天而起,下一瞬,喧鬨聲四起。
秦冬霖抽身,冷著臉往火光之地看,眼神陰翳,半晌,他徐徐吐出兩個字:“自爆。”
宋昀訶一字一頓問程翌:“你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程翌道:“隻是想讓此地所有人,為我陪葬。”
程翌手掌一攤,三十萬天兵之中,接二連三有火光炸開,那些自爆的人在死亡來臨之前毫不知情,上一刻還在人群中站著,下一刻頭和身體就已經分離,自爆時形成的氣浪將周圍數十人帶走,輕傷者上百人。
一時之間,就像是新年伊始,深牆高院外放起了劈裡啪啦的炮竹。
隻是這炮竹,威力比普通炮竹大了無數倍。
陳亦安臉色突變,他隨手抓過身後一位普通天兵,神識探入體內,而後麵色很難看地將人推開,自己飛身上了那座小山坳。
他避過宋昀訶的銀戟,一把揪住程翌,語氣暴躁:“你在他們身上做什麼手腳了?出發前那場聖雨,還是踏入魔域之後的那些泥藻怪?”
程翌看著他,輕輕吐出兩個字:“都有。”
陳亦安一拳重重砸在他臉上,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程翌受傷之後,天兵之中,自爆的人數陡然多了起來。
慘叫聲在夜色中格外淒厲。
人群躁動起來。
“來,打死我。”程翌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我死之後,三十萬天兵會逐一自爆,將整座魔域炸開,逃回天宮的那些,可能會死在沿途的地域,也可能會撐到天族,天宮,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砰的一下,爆炸成血霧。”
所有人的臉色都難看至極。
陳亦安咬牙切齒:“你他娘的瘋了是不是,程翌你瘋了是不是!”
秦冬霖神情妖異,長指修長,如玉折枝,一指點出,空間仿佛都無聲蕩出漣漪。
陳亦安攔下這一擊。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若真如他所說,我這三十萬天兵怎麼辦?”他指了指身後巨大無比溝壑中黑壓壓望不到頭的一片,胸膛急劇起伏兩下,道:“他們若是自爆在這裡,你整片魔域,也差不多得成為活人坑。”
自爆是一種殺敵一千自損一千的招數,修為越高,波及範圍越廣,殺傷力越大。
秦冬霖清冷的黑眸落在陳亦安臉上,額間刺目扭曲的魔紋太過惹眼,陳亦安麵皮繃不住地抖了抖,低聲道:“前段時日,程翌聯合天族五十多位長老施了一場法,說是賜予參戰天兵的造化,感謝他們為天族的付出。當夜,整個天界便下了一場聖雨,那場雨下來,許多修為低微的天兵當場破鏡,即使是軍中將領,也有了些彆樣的感悟。”
“現在想想,那五十多位長老,都主張用戰爭擴張,而那場聖雨之後,當夜就隕落的十幾個。”
“不管是真賜福假賜福,程翌肯定暗中動了手腳——”陳亦安說不下去,低聲罵了句臟話。
“我老實跟你說,秦冬霖,沾染上聖雨的,遠遠不止這三十萬。就算隻是一部分人中招,也是個極其龐大的數字。”他說話時,仍有自爆聲接連響起,但比起程翌受傷時那樣恐怖的速度,已經算是緩了下來。
宋昀訶等人都是明白人,他一說,再結合程翌之前說的話,便知道,後者並沒有說謊。
“那怎麼著,把這人當祖宗供著?”伍斐瞥了眼程翌,腦仁脹痛。
“無用的。”程翌背抵在樹乾上,他眼神空洞,望著灰黑的天穹,道:“自爆一旦開始,隻有快慢,沒有停止。”
“我現在死,這三十萬人,就現在自爆,我一個月後死,他們就慢慢炸過這一個月,留下的部分,到時再跟我一起沉眠。”
“隻有一個月的時間。屆時,你們殺不殺我,我都是死路一條。”
說完,他疲累地閉上了眼。
陳亦安這輩子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人,忍得額上青筋突突直跳。
“你。”秦冬霖麵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骨節分明的指節點了點陳亦安,語氣沉冷:“去通知各族,聯係六界宮。”
“長廷,清點疏散隊伍。另外,守著這三十萬天兵,讓他們留在原地,膽敢亂跑,直接斬殺。”
陳亦安臉色很難看,但也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他重重地捶倒一棵樹,轉身回了天族陣營。
秦冬霖行至程翌身側,眼中積蓄著昭然若揭的殺意,半晌,他雙手結印,黑色的魔紋封住程翌的修為,他將人甩給宋昀訶,用力地碾了下眉骨,冷森森地道:“看好了。”
就在戰場上第一個天兵自爆時,魔宮之內,西院裡,宋湫十驀的心悸,手指一哆嗦,打翻了桌邊滾熱的茶盞。
女使聞聲進來,替她輕柔拂過手背,替換新茶。
湫十恍若未覺,她猛地站了起來,行至窗牖邊,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窗。
外麵一片茫茫風雪,風聲淒厲。
除此之外,女使什麼也沒看到。
可宋湫十的眼中,是一片殷紅,遍地屍骨。
被火光吞噬的人,有妖族,有魔族,亦有天族。一團紅焰驟起時,總會波及周圍許多人。
那是生命最後的色澤。濃豔得近乎慘烈,令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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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明,陳亦安已經被時不時的炸響逼得崩潰,他儘量讓天兵散開,可一旦這樣,他們自爆的速度會快許多,爆豆子一樣的聲響,若說之前還是一聲一聲,現在便是無數聲重疊在一起,火光幾乎連成了天。
“六界宮在查。”陳亦安捏著留音玉走到秦冬霖和宋昀訶跟前,道:“他們的長老已經趕過來了,空間挪移,至多隻用半日就到了。”
“查出點什麼來沒?”伍斐道:“這不是你們天族的邪方嗎?天宮找了沒?”
“第一時間就讓人去了,長老府都令人搜過,五十多位降下聖雨的老東西全死了,問都沒地方問去。”陳亦安眼底一片烏青,嘴角還起了一排小燎泡,急得上火,“皇女和駱瀛在來的路上了。”
伍斐:“他們來有鬼的用。”
“吵什麼。”宋昀訶用手撐著頭,道:“人多力量大,這事,總要有個解決辦法。”
他們爭論的時候,秦冬霖獨自坐在灌木叢中,一塊乾淨的地上。
隻要一閉眼,他的眼前,腦海中,一幕一幕,全是留影珠上放過的情形。
那麼多年,那麼多個夜晚。
那麼多的委屈和無助。
宋湫十是怎麼獨自咽下的。
回來之後,麵對所有人的責怪,詰問,質疑,她又是怎麼做到一言不發,一聲不吭全盤接收的。
她關心墮魔後的他,每日笨手笨腳去熏那些味道不好聞的熏香。麵對自己咄咄逼人的母親,她說,沒事,沒人傷害她,輕言細語讓他不要追究。
秦冬霖依舊清晰的記得,那日情緒失控後,他問她,在外那麼多年,過得好不好。
她是怎麼回答的。
——她說好,她說你彆擔心,她一切都好。
從始至終。
所有人都在故意的,無意的傷害她。
而她一句也沒為自己辯解過。
一句也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又超字數了,來晚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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