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1 / 2)

回到反派黑化前 畫七 13198 字 9個月前

第119章

震驚六界的自爆一事, 隨著昔日主城姑娘的出現而漸漸平息下來。

劫後餘生,被她救下的天兵將留影珠中程翌的所在所為一傳十,十傳百地帶到了六界各地。

接連許多天, 各界各族茶餘飯後的談論對象都是那位能洗滌汙穢蠱雨的鮫魚公主。

就在大家唏噓不已之際,莫軟軟和駱瀛親自備上重禮前往魔域, 感謝這次宋湫十對天族施以援手。

聽到這樣的消息,外界又將三千年前這兩位一見麵就變臉的陳年往事揪出來說了一番。

莫軟軟和駱瀛到魔域的時候, 宋湫十還在昏睡中。

那日, 大致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身體薄了一層,蒼老得不行的世界樹樹靈連滾帶爬地跑回本體之中蘊養。

當時沒覺得,等世界樹樹靈將龐大的靈力收回後, 宋湫十身上每一根骨骼都像是被碾碎似的疼, 還沒撐到回魔宮,半路就暈了過去。

秦冬霖一直守著她。

一日恨不得來三十次的宋昀訶同樣魂不守舍。

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伍斐和伍叡兩兄弟身上,一連十幾天,忙得腳不沾地。期間, 兩人抽空來了幾趟, 見湫十還未醒,便又接著忙手頭上的事去了。

宋湫十這一睡, 就是許多天。

魔域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 沛遺也不再鬨脾氣,外麵庭院裡,女使撒下去的花草種子冒出一層淺綠,枝頭上,鳥雀叫聲嘰嘰喳喳的吵鬨。

黃昏的霞光沉入天際,濃重的夜色取而代之, 覆蓋雲層。

月色無聲無息從半開的窗牖邊溜進房間。

秦冬霖從議政殿回到院裡,刻意在廊簷下停頓片刻,斂去一身霜雪寒氣。

他換了身衣裳,轉入內室,倚在屏風下看床榻上的人。

她老老實實地躺著,一張臉小小的,燈光下,女子雪肌黑發,模樣看著是說不出的乖巧和安靜。

秦冬霖在床沿一側坐下,十分自然地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中,看了幾眼後,伸手點了下她的鼻尖,聲音格外耐心:“明日是除夕,這兩天魔宮外很熱鬨。”

說完,他俯身,親了親她的眼尾,又問:“要睡到什麼時候?”

無人應答,屋內依舊一片寂靜。

近兩個月的時間,這幾句意味相同的話,他不知在深夜中問了多少遍。那些他曾不知如何開口的情話,而今,他一句,一句,說給她聽。

夜深人靜,燭火在月光中無聲搖曳,火苗一下高一下低,揮灑出的光也跟著躍動。

秦冬霖拉過一張椅子,在床榻一側坐下,身體稍往前傾,月光蜿蜒一地,男人皮相骨相極佳,側臉是說不出的清雋疏朗。

他閉了下眼,又想起那日海浪滔天,圓月當空。她氣息奄奄躺在他懷裡,腮邊掛著淚痕,哭著跟他說想回到從前。

可她沒有離開。

枯坐一夜。天將明時,秦冬霖擁著她躺了一會,真的隻是一會,待群山之巔升起第一縷霞光,他便準時睜開眼,側身親了親她熱氣蒸騰的耳尖,啞聲道:“忙完今日,接下來半月都空下來陪你。”

說罷,他輕手輕腳下榻,不多時,外間傳來輕而低的問安聲。

湫十醒來時,外麵天光大亮。她垂在床沿的手指動了動,伺候的女使立刻屏住呼吸向前走了好幾步,淺聲道:“姑娘?”

連著喚了幾聲,湫十睜開了眼。

屋裡頓時又湧出幾位女使,有人掀開珠簾往外去請醫官,有人喜不自勝前去議政殿通知魔君和幾位少君,冷清清的小院隨著主人的蘇醒而一下子熱鬨起來。

湫十被女使扶著半靠在玉枕上,腦海裡一片暈乎,醫官來了又走,女使們熬了藥,又小心翼翼地端上來。

她的識海中,碧波蕩漾,水花泱泱,一柄銀白小劍憑空出現。

湫十曾聽過它的威名,也見過它的真容,因而一眼便認了出來。

“婆娑。”湫十頓了頓,將後麵兩個字補充完整:“劍靈。”

“是我。”銀白小劍回得客氣,說話時是成年男子渾厚低醇的聲線,莫名給人一種信服之感:“世界樹插手六界輪回,因果牽扯太深,遭到反噬,未來百年都得回到主身修養,不會再出來。有些事,我與姑娘長話短說。”

湫十點了下頭。

“世間回溯是禁術,隻有世界樹樹靈和先天生靈可以施展。之前因為程翌之事,樹靈已接連受損兩回,在不影響六界正常運轉的前提下,原本剩下的靈力隻夠支撐夫人一人入時間長流,至於魔君,還得等上上百年。”婆娑說的“兩回”,一次是答應星冕將程翌與湫十的宿命相連,一次是前不久,它親自斬斷了兩人間的強行捆綁。

湫十為六界死過一回,後麵還出了那樣不如人意的事,樹靈嘴上不說,但心裡到底覺得沒臉,愧疚,因此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她大開方便之門。對此,六道規則難得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誰也沒想到,湫十留了下來。

“之後的事,姑娘無需擔心,一切順其自然即可。”婆娑對湫十道。

“就是說,百年之後,世界樹樹靈恢複過來,會再次出手,讓我回到過去?”湫十敏銳地察覺到他話中的意味,問。

婆娑毫不避諱地應下來,說:“未來需要公子和姑娘。”

時間遲早的問題。

湫十慢慢皺了下眉,婆娑像是察覺到她想問什麼,不長不短的劍身嗡鳴著顫了一下,道:“姑娘放心,公子會和你一起。”

湫十眉心才稍微舒展了些,她又問:“你的真身,現在如何了?”

三千年前,婆娑劍就已認主,可後來秦冬霖墮魔,劍心全毀,婆娑跟著不知所蹤。這些事情,湫十曾聽伍斐隨意提過兩句,彼時,她不敢細問,他不敢細說。

婆娑答:“有些許反噬,不久便能恢複,姑娘不必掛心。”

湫十長睫動了動,半晌,道:“對不起。”

婆娑詭異的靜默了半晌,想,這大概就叫夫妻同心吧。

秦冬霖墮魔那天,劍心全碎,他半跪在密室的地上,大半身軀都隱沒在黑暗中,眼瞼低垂,看不清神情。扶著牆起來時,手背青筋疊起,對著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個。

他說對不起,緊接著就是無比涼薄的一句:“你走吧,回你該回的地方。”

婆娑失笑,變幻成人身,白衣曳地,一身鋒芒斂儘後,整個人顯得溫和沉定。他朝著湫十微微欠身,鄭重其事地道:“樹靈回去之前,讓我來跟姑娘說一聲,六界欠你一回。”

“姑娘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也不必覺得對不起任何人。”

曾經的事,樹靈沒有跟現在的湫十說,可婆娑親自經曆過中州一世,即使身為先天聖物之首,這一禮,也行得心甘情願。

湫十退出神識,眼前情形逐漸清晰,楹窗半開,有風順著爬進來,女使將垂落的床幔掛起,細碎而斑駁的光影在眼前打轉。下一刻,有人大步繞過屏風,挑開珠簾,攜一身霜雨寒氣出現在她跟前。

九尾朝服,天子冕旒。

女使和從侍跪了一地。

他一步一步走到床前,眼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清冷雪色,湫十唇角翕動,想說些什麼,話音才落到嘴邊,就被他摁進懷中。清冽的林間鬆雪氣息洇進鼻間,湫十乖乖任他抱著,不知過去多久,她伸手,悄無聲息地環了環他的後腰。動作很輕,帶著安撫的意味。

半晌,男人繃得死緊的脊背鬆下來,他伸手撫了撫她流水似的長發,啞聲問:“什麼時候醒的?”

湫十眷戀地追隨他頸側的溫度,很誠實地回:“才——”

那句“才醒”還未說完,她就乾巴巴地止住了聲音,過了一會,又後知後覺地伸手摁了下自己的喉嚨,遲疑地將剛才的話接下去:“才醒。你就來了。”

“我的聲音。”湫十詫異地喃喃:“……恢複了。”

那是屬於鮫魚一族引以為傲的聲線,一字一句,悠揚婉轉,珠圓玉潤,隨意幾個字眼,都是說不出的好聽勾人。

她有些驚喜,尖尖的下顎落在他一側肩上,一聲聲念他的名字。

她被救回來後,情緒就較為內斂,喜與憂全藏在心裡,彆人問她,她隻是抿著唇角露出一點點笑,說好,說可以,很少有這樣直白顯露出開心的時候。

鮫魚一族失去引以為傲的聲音,即使表現得再從容,再淡然,心裡怎麼可能不在乎。

更何況她從小就是愛美的性子,寶貝她那副嗓子,寶貝她那雙手,寶貝她那張臉,自己看自己都能看一整天不帶膩,在他麵前不知自誇過多少遍。

可即使如此,為了書上那段不知有沒有效,能起多大效果的古方,她仍舊瞞著所有人,一聲不吭取出了自己的鮫珠,沒說一句後悔,沒在人前掉一滴眼淚。

秦冬霖眼瞼微垂,她喚一聲,他就應一聲,音色清冽,是說不出的溫柔耐心。

聽聞湫十醒來的消息,宋昀訶隨後也趕了過來。

君子如玉,舉手投足間,姿態渾然天成。歲月倥傯,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早在時間長流中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麵的準城主。

四目相對間,男人那雙與湫十有兩分相似的眼睛,將她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而後,喉結微微滾動了半圈。

“小十,之前,是哥哥錯怪你了。”

血濃於水,宋昀訶對這個妹妹,是找不到話說的真心疼愛。年少時,甚至因為宋湫十跟秦冬霖關係更好而默默皺眉過許多次。

就是因為真的在乎,才會生氣,失望,可突然有一天,事實擺在麵前,他一直以為不懂事的妹妹,那麼多年,其實是被人算計,為人迫害。那個花一樣的主城嫡姑娘,被所有人一步步逼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其中,他也占了一份。

何為心如刀絞,這就是。

湫十手裡捏著秦冬霖一片衣角,對這樣鄭重其事的道歉有些不知所措。

須臾,她搖了搖頭,目光澄澈,道:“這不是你的錯。”

宋昀訶有什麼錯,當時那麼大一個爛攤子丟下來,主城幾乎全是給宋呈殊賀壽的人,加上天族從中推波助瀾,這事直接在各世家之間掀起浪潮。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全是看笑話的,真正關心事情本身的,能有多少。

他忙著找她,忙著安慰父母,忙著平衡主城和流岐山的關係,一座座大山毫不留情壓在他的肩上。她的所作所為,幾乎全是他在收拾局麵。

換位思考,有朝一日,他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做到這個程度,她會是怎樣的反應。

能做到毫無芥蒂,心平氣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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