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1 / 2)

==第十九章==

因為鄭裡正這番話,何喬兩個秀才的目光都投注在薛庭儴的臉上。

他們自然不懂這其中端倪,隻當鄭裡正突然提起,是不是其中有什麼隱晦。畢竟來之前他們都知道,這是同一戶人家兩個子孫的比試。

比的是學問,比的也是前程。

都是寒門出身,他們當然知道身在農家想要讀書有多麼難,所以之前薛庭儴說薛氏一族在安身立命的同時,一直不忘培養家中子孫,喬秀才才會大加讚賞。

因為他知道這件事看似微不足道,實則對農戶人家來說太難了,能有這種靠讀書來改變自身命運想法的人家又有幾個。

可以這麼說,鄉下寒門出身能身負功名者,無不是經曆大磨難,起點比旁人低太多,要花費無數力氣才能趕上他人,而同時他們還要麵對各種競爭的殘酷。

這種競爭不光是同窗之間,同考之間,更是同宗族之間,甚至是自己的親兄弟。

成則海闊天空憑魚躍,自此不是一般人,敗則放下書卷拿起鋤頭,一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

就是因為了解這種殘酷,所以二人不免多想,是不是此子故意說弱自己學問,就是想拉著兄弟降低出題的難度。可這卻是一把雙麵刃,畢竟學業落於他人,本身對自己就是一種不利。

這些念頭隻發生在頃刻之間,而因為何秀才與喬秀才的突然關注,薛青山更是眉心一陣狂跳,生怕薛庭儴又口出什麼驚人之語。此時他已經顧不得去想,為何薛庭儴竟知道解經之說,也渾然忘了自己之前打的主意正是薛庭儴不明經義,自己兒子勝過他將是不費吹灰之力。

包括薛族長也是如此,族裡發生了什麼不能見人的事,也就僅限是族裡,若是大庭廣眾之下鬨出來,可就有些難看了。

兩人的目光像似帶了針似的,焦灼在薛庭儴的臉上。哪知他卻是靦腆一笑,道:“小子年幼時體弱多病,不免落下了些。”

薛青山忙陪笑道:“正是如此,不怕兩位前輩見笑,我這侄兒倒是天資聰慧,就是身體弱拖累了學業。”

薛族長也點頭附和。

旁人俱不知這是鬨哪一出,隻是睜眼看著。隻有鄭裡正似乎意識到其中有什麼不妥,可他也說不上來具體,隻能保持沉默。

何秀才和喬秀才又是一番互相謙讓後,最後還是以何秀才為主。坐在上首的他對薛庭儴道:“既然你還不通經義,超出你所學範圍,未免有些失了公允。你二人尚且年幼,正是打熬基礎之時,便考考你二人基礎吧。”

聞言,薛俊才雖有些失望大材小用,錯失了自己表現的機會,卻也心生不屑。

不考經義,那薛庭儴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何秀才手捏胡須,略微沉吟後,道:“朱子有雲:學之大小,固有不同,然其為道,則一而已。是以方其幼也,不習之於小學,則無以收其心,養其德性,而為大學之基本。你二人便各自默一篇《弟子規》吧。”

兩人都沒想到第一題竟然是默《弟子規》,要知道《弟子規》乃是蒙學之初所學,全篇不過隻有一千來字。除過總敘,共分為入則孝、出則悌、謹、信、泛愛眾、親仁、餘力學文七個篇章。

每個篇章都不長,三字一句,合轍押韻,朗朗上口。列述了弟子在家、外出及待人接物等應該恪守的種種規範,是童蒙養正、敦倫儘分,閒邪存誠,養成忠厚家風和對照自我的經典。也恰恰應證了何秀才之前所言的,學之大小,固有不同,然其為道,則一而已的道理。

已經有人準備了方桌和筆墨,每人一張桌案置於堂前,甚至連墨都幫著給磨好了。

兩人來到桌前,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提筆書寫。

隨著兩人急筆狂書,嘈雜聲漸漸淡去。哪怕是鄉下人不懂什麼大道理,也知道讀書人做學問時是不能打攪的。

這對薛庭儴來說並不是什麼難題,因為他僅隻有一本書,所以對於這些蒙學所學過的東西,都是花過大力氣背過。

不光是背,還要牢記,這樣在學堂上被提問,方能對答如流,因為他根本沒有參照物。

沒有書,卻勝過有書,因為這些都是刻在腦子裡。尤其自打做了那個夢以後,為了怕記憶被影響,他曾在腦子裡將自己背過的書,來回默了無數遍。

薛庭儴奮筆疾書的同時,也對這何秀才有一絲改觀。

他能看出對方出這麼出人意料的題,並不是對方刻意放水,而是想打個出其不意。因為這弟子規對讀書人來說太淺顯了,初蒙學時便學過,可恰恰是學過便扔過。

除了初蒙學之時,之後先生並不會考這些東西。可能是考三字經,甚至百家姓,千字文,也不會是這弟子規。

薛庭儴甚至有些等不及想看薛俊才的反應了,也許對方能大致將這篇文章記下,可能否千餘字通通記下,且一字不錯,順序不錯?且何秀才讓默這弟子規,恐怕也不隻是默下,應該還應了小學中‘書’之一說。

僅憑自己的字,就足以勝過對方了。

誠如薛庭儴所想,起初薛俊才確實起了輕視之心。他甚至覺得這何秀才腦子是不是有病,竟然考《弟子規》。

這弟子規誰不會?入學之初便是要學的。可真默了下來,他才發現自己好像真沒自己想象中那麼會。

謹為去之後,是親愛我,還是身有傷?要知道這弟子規可不像其他文章,還能承前啟後,互相印證,前麵錯一句,後麵一段都會錯。

薛俊才越默心裡越煩,總覺得自己是不是默錯了。若是有人提問,他自然可對答如流。可默,還是一字不錯的默!

起先,他下筆如飛,之後卻越來越慢,甚至到了提筆不下,明顯就是不確定自己的記憶有沒有出錯。

反倒是薛庭儴從一開始就是不疾不徐,此時依舊是不疾不徐的寫著,但能看出他筆勢十分連貫,幾乎沒有停頓。

上首處,喬秀才目含感歎地看了何秀才一眼,一點都沒有掩飾自己的吃驚。對下麵的情形,他自然儘收於眼底,也不得不讚歎何秀才的心思巧妙。

何秀才微微一哂。其實他會出這種題,不過是就是想人出錯,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心態,萬萬沒想到竟會因此得到喬秀才的折服,讓他頗有幾分得意的同時,也對自己的靈機一動,感到十分自豪。

他撫著胡子,淡笑道:“兩位小友不用著急,有一炷香的時間,足以寫下了。”

一炷香寫千餘字,貌似倉促了些,但可默寫弟子規這種淺白的東西,隻要抓緊一些,也不是不能寫完。

可那是之前,此時聽到有人提及時間,薛俊才不禁更急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不停地去看那柱香,因為看得太過頻繁,讓他的速度更是慢了。

“好了,時間到。”

隨著話音落下,薛庭儴大筆一勾,放下了手中的毫筆。

薛俊才並沒有動,直到有人去了他身前,才發現他整個人僵硬如石,竟是大汗淋漓,而麵前的那張紙隻不過寫滿了一半。

因為兩人是背著大門,而薛青山及楊忠都是陪坐在末端,並沒有發現這其中的蹊蹺。在他們的想法中,一篇《弟子規》再簡單不過,薛俊才怪異的樣子倒也引起兩人的側目,可他們依舊沒想到薛俊才竟是未能寫完

直到何秀才和喬秀才分彆看過兩人的卷子後,互相對視一眼,由何秀才宣布這一場是薛庭儴勝出。

薛青山詫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怎麼可能?”

同時下麵和門外都是議論紛紛,似乎都不敢置信薛俊才竟然輸了。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鬨。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村民們可不懂考的什麼,隻知道秀才老爺說薛俊才輸給薛家狗子了。

薛俊才輸給了薛狗子?

這,這實在是太令人吃驚了,要知道薛俊才可一直是餘慶村年輕一輩中最為出色後生,哪個提起他不是豎起大拇指。

“何前輩,喬前輩,這是不是弄錯了,一篇弟子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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