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炕桌從炕上滾了下來,砸在地上, 發出一聲巨響。
幸好這炕桌是薛青鬆當年做的, 自己親自進山找的木頭, 料都是實打實的, 才沒被砸爛。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你們都在說什麼!都在說什麼!都給我閉嘴!”
薛老爺子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嘴唇都抖了起來。哪怕方才說要分家時,他都沒這麼激動,足以證明此時的他是多麼惱怒。
他目光沉痛地看著下麵一眾人,突然一屁股坐回了炕上,無力地揮揮手:“都回屋去吧, 其他的事明天再說。”
“爹,那地契?”孫氏猶豫道。
不待薛老爺子說話,薛青槐一把拉著她, 將她往外麵扯:“行了,你夠沒夠,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還能少了你的?!”
一屋子人都散了去。
誰也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局, 所有人心裡都有幾分說不上來的感覺,明明想了很久的事終於成了,卻沒人開心。
薛庭儴很沉默, 招兒見他這樣, 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回了屋後就歇下了,一夜無話。
*
晨光熹微, 天方破曉。
薛家的人都起了,可院子裡卻寂靜得有些怪異。
沒有人說話。
明明各種做事的動靜不斷,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還是如同以往一般,該做飯的該做飯,該牲畜的喂牲畜。吃罷早飯,薛老爺子將一家子叫齊了,讓趙氏把裝地契的箱子捧了出來。
薛家的地當年都是一畝兩畝這樣買下來的,地契分了好些張。也幸好是這樣,不然還要上縣衙門去分割,去縣衙割地自然要經過裡正,如今一來這事就瞞不住了。
薛老爺子將地契分了分,每家都是六畝地,就二房多了兩畝。
各房分彆上前拿了地契。
輪到薛庭儴的時候,薛老爺子突然道:“按理說你去學館,家裡要給你出銀子的,可昨兒你即說各安天命,以後可千萬莫怨家裡。”
說是不怨,可薛老爺子話音裡多少是有些遷怒的。終歸究底,此事因薛庭儴所起,若不是他鬨得這一出出,家裡何至於變成這樣。
其實他心裡也清楚這事怨不得二孫子,可突然好好的一大家子變成這樣,完全顛覆了他一家人和和美美同甘共苦的想望,極端痛苦之下,會遷怒也是正常。
“孫兒不會怨的。”
看著這個瘦弱的孫子,薛老爺子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他嘴唇翕張了好幾下,又伸手從箱子裡摸出了一個破舊的荷包。
“彆說我這個做爺的厚此薄彼,既然當初當著裡正和族長麵都答應了,自然要說到做到。這點兒銀子是早就攢下的,也是家裡僅剩的銀子,如今都給你,也夠先上一段時間。至於以後——”他頓了頓,歎了一口氣:“就各安天命吧。”
薛庭儴接過那荷包。
一屋子的人,眼睛都看著這個荷包。
尤其是大房兩口子,看似鎮定,實則眼睛仿若帶了針似的,恨不得鑽進荷包看那裡麵到底放了多少銀子。
薛庭儴微微一哂,仿若渾然不覺將荷包打開,從裡麵拿了一塊兒碎銀子,看模樣大約有二兩的樣子。
他將這塊兒銀子拿在手裡,荷包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你這是?”薛老爺子眼中藏著震驚,也藏著不解。
不光是他,其他人都是這樣。
除了招兒,招兒懂小男人為何會這麼做。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小男人是怨這些人的,她心中擔憂卻又無能無力,如今看來是她想多了。
當然,招兒也不是不怨,隻是她一向覺得將所有心思都放在去怨彆人上麵,太不值當,也太對不起自己。
所以她明明有很多辦法,去對付大房,去讓他們不好過,甚至破罐子破摔的讓所有人都不好過,她卻沒有選擇這麼做,而是選擇靠雙手去掙自己想要的。
她希望小男人也能這樣。
她雖不懂什麼大道理,卻十分明白好男兒當頂天立地,而不是像薛青山那樣變成一條吸血的水蛭,永遠想得是從旁人身上吸血供養自己。
“孫兒幸得一位長輩相助,已經找了一家學館入學。那家學館束脩很便宜,這些銀子足夠了。”
他的話讓屋裡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薛老爺子忍不住問道:“是什麼學館?好的學館怎麼可能價廉。”
這些人都被薛青山的經曆蒙蔽,皆認為好的學館必然是昂貴的。其實也確實是這樣,清河學館是湖陽鄉最好的學館,甚至在夏縣都薄有名頭,不過這個所謂的‘好’就見仁見智了。
夢裡的他在那學館求學三載,太清楚其中的門道。
舍得花銀子,能討好裡頭的先生,或者學問出眾者,極容易出頭。隻要走對了路子,大小也是個童生。走不對路子,但有‘大毅力’者,也能僥幸拚一下運氣。
例如像薛青山這種真正的農家子弟,足足往裡頭送了五年的銀子。清河學館還想多收幾個農家子弟進館,所以薛青山也出頭了。
但也僅限是這樣而已,到了院試卻是要憑著真本事。
薛庭儴按下心中複雜的心緒,說出清遠學館的名字。
旁邊的薛青山忍不住嗤了一聲。
薛老爺子問他:“老大,可是這學館不好?”他也隱隱聽見這聲嗤笑了。
薛青山忙斂住麵上的表情,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好,怎麼不好,這學館可是湖陽鄉最好的學館之一。”不過是曾經的。
“那為何束脩會如此低廉?”
這話就有些不好答了,薛青山想了想才道:“這清遠學館太小,名頭不顯,縣太爺及縣學教諭即使下來巡視,也到不了這處。但那清河學館不同,在咱這縣裡也算大有名氣,縣太爺和教諭經常會來館中教誨館中學子。爹,你忘了我跟您說的館主和縣太爺的關係,能不價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