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光有族學, 沒有先生也不行。
薛庭儴親自上門去請了何、喬兩位秀才, 除了每年有不低於其他學館開出的月俸, 但凡能入族學教書的先生,都可以得到他本人的指點。
僅憑這點就足夠吸引許多窮秀才來了,一個解元的指點,那是花了銀子都買不來的。
到了族學揭匾那日,徐縣令親自到場, 甚至清遠學館也來了人。
場麵極為宏大, 一般村民們哪裡見過這般陣勢。彆說那些衣衫得體的讀書人,光是縣太爺的儀仗, 都足夠他們看花眼了。
今日乃是闔族大事, 自然不用還拘禮守孝,薛庭儴也親自到場了, 隻是衣著十分樸素。
鞭炮聲喧天之中,由徐縣令和薛庭儴一同揭下掛在匾額上的那塊紅綢。
‘餘慶社學’幾個大字顯露出來,雖不是金光閃閃,但古樸莊重。
之所以不叫薛氏族學,而是叫餘慶社學, 乃是薛庭儴和薛族長共同商議而來。到底這村塾的建立乃是基於惠及鄉裡, 兩人都不是隻做事不圖名的樸實性子,叫族學隻是針對薛氏一族, 可若是社學,將會擴大薛氏一族在當地的影響力。
但凡這社學由薛氏一族把持一日, 就由不得旁人不高看薛氏一眼。
尤其如今餘慶社學風頭正盛,創辦者是舉人,教書的先生是秀才,縣太爺親臨現場,連縣裡有名望的清遠學館都來了這麼多人。
哪怕是那些目不識丁的老百姓,也知道這其中蘊含的意思,薛氏一族到底是翻身了,儼然一副湖陽鄉第一宗族的架勢。
這一場揭匾儀式,既足了薛家的麵子,也讓徐縣令擺足了官威。想必之後,在民間關於縣太爺愛護治下老百姓的風評上又會多添上一筆。
熱鬨散去,一切都回歸平靜,不過餘慶村到底是不一樣了。
在修社學的同時,薛族長又號召村民們一同出力把從族學到村口的大路修了一番,土都夯實了,如今這條路既寬敞又平展,儼然與其他村那崎嶇的土路不一般。
每天清晨的時候,就有上學的孩子或是幾個結伴,或是由大人帶著,行走在這條路上。
老遠看去,是一副很美好的畫麵。
之後便會傳來朗朗的讀書聲,從弟子規到三字經,一派興興向榮的景象。
薛庭儴閒暇之餘,也會來社學裡巡視一番,這些小學童們都不認識他,見他麵容年輕,衣著普通,還以為是哪個慕名而來想求學的學子。
如今想來餘慶社學裡念書的人可不少,可因為地方有限,隻能拒之門外。隔幾日就會有人親自找上門來,這些學童們都習慣了。
得意的同時,不禁更是努力讀書,生怕學業拉下了,被先生讓家人領回家。
這是薛舉人的義舉,家裡的長輩都是這麼跟他們說的。若不是薛舉人,他們肯定不會有書可讀,隻能在家裡放牛割豬草,每日遊蕩於山野之間。哪能像現在這樣坐在窗明幾淨的講堂裡,讀書明理,每日社學裡還一餐午飯可供補貼。
薛舉人是個大好人,你們以後讀書出來了,可要好好報答他。
所以這些小學童們哪裡想得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少年,就是他們心目中高大威嚴的薛舉人。
正值休息的時間,學童們好不容易能休息會兒了,都在講堂的門前玩樂。
一群平均年紀在七八歲的小童,一麵說著話,不禁就議論起薛舉人了。有人猜他年紀一定很長了,能叫老爺的肯定不年輕;有人猜薛舉人頭上肯定長兩隻角,若不然會這麼厲害,在小孩子們心裡能長角的人都厲害;還有人說著說著,就扮演起來了,也是為了讓大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就見一個小童半駝著背,手裡裝作撫著胡須,咳了兩聲道:“你們都要好好讀書,不要辜負老夫的期望。”
旁邊的人俱都笑了起來,與他瘋鬨說薛舉人肯定不是這樣的,不過更多的人則是說像,薛舉人肯定是這樣的。
這時,從一旁齋舍裡走出來三人,正是何秀才和薛庭儴,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名兩鬢微微有些泛白的青年。
薛庭儴麵容有些尷尬地走在前麵,何秀才則陪在一旁。
不用何秀才說話,這些學童們就嚇得趕緊噤了聲,個個蔫頭耷腦地立在那裡。
見此,何秀才也說不出什麼譴責的話,隻是道:“以後不準拿薛舉人玩笑,快回講堂。”
“是,先生。”
恭恭敬敬地鞠了躬,這群毛孩子好奇地看了一眼薛庭儴,便散去了。
“前輩,還望不要見怪,這些孩子都野慣了,再教一段時間,就能懂規矩。”何秀才畢恭畢敬對薛庭儴道,話裡有解釋之意,看得出來這何秀才日裡雖是拘謹嚴肅了些,但對這些學童們的愛護卻是一分不少。
“無妨。”
薛庭儴站了站,便對何秀才道:“方才我與你說的那些你需謹記,八股文最重要的就是破題。我與你寫的那兩道題,你先做著,過幾日拿來與我就是。”
“謝前輩的指點。”
薛庭儴點點頭,製止了何秀才再送,便繞去後門離開了。那個離他們有些距離站著的青年躑躅了一下,隨後跟了上。
目送薛庭儴緩緩離開,何秀才一時有些感歎。誰能想到當日還不過是個文質少年的人,竟會達到如此地步?
連他和喬秀才都沒想到,當日立在下方需要他們二人才能決定命運的少年,如今他們必須以前輩稱之。
科舉之道難,難如登天,可恰恰一旦過了,整個人生的際遇都會天翻地覆。
何秀才並沒有再多想,當日他之所以會應了來餘慶社學坐館,很大一部分是衝著薛舉人而來。如今在這裡教書,時不時薛舉人會來指點他二人一番,以前許多不懂的或是總感覺蒙了層紗的東西,經過薛舉人的指點,他頓時就會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