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個京城都因順天府鄉試沸沸揚揚之際, 東宮氣氛卻是一片低迷。
匹夫一怒, 血濺三尺, 天子一怒, 伏屍百萬。雖到不了如此地步,可自打太子出了事,整個紫禁城都是一片人人自危。
太子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嚴重,之前還隻是被衣裳遮掩下的軀乾上,如今已經蔓延到手臉。本來白淨俊美的臉, 憑空多了些紫紅色毒瘡, 那瘡讓人不忍直視,極為惡心。
本來好生生一個人, 如今成了麵目可憎的怪物。而更嚴重的還不是頭臉, 而是那不能見人處。
太子起先是哭嚎怒罵,到最後已經沒什麼氣力了, 隻能日日躺在榻上苟延殘喘。當然也會有精神的時候,便是打罵身邊的奴才,整個東宮一片混亂。
太醫們進了出,出了進,俱沒有什麼解決的好辦法。
花柳, 那是絕症, 治不了的。
可這個治不了不能說,因為這麼說的太醫已經被砍了好幾個。隻能就這麼拖著, 拿著各種偏方一一試著,不但沒見起色, 太子的身子反而越來越虛弱。
皇後臉色一片蒼白,讓身邊的宮人扶著從太子的寢殿中走出來。她這些日子瘦得極為厲害,本來合身的鳳袍如今空蕩蕩的。
太子是她的獨子,若是太子出了什麼事,她也活不成了。
可當走出東宮大門的時候,她還是推開了宮人攙扶的手,一步步往回宮的路上走去。
門外不遠處站著一個宮嬪,見了皇後,她下意識走上前來,直到距離皇後身前三米處才站定。
她眼圈通紅,似哭非哭,十分可憐:“娘娘,殿下怎樣了?”
不用皇後答她,光從這一眾人的臉色就能看出,她拿著帕子嚶嚶地哭了起來:“怎麼會這樣呢,怎麼就成這樣了!這可如何辦才好……”
皇後沒有說,可她身邊的近身宮女卻十分厭煩這馬嬪哭哭啼啼的,小聲斥道:“馬嬪娘娘,您就彆哭了,娘娘這會兒心裡正煩著,您就彆添亂了。”
馬嬪忙就拿起帕子擦眼淚,邊擦邊說:“婢妾不哭了,婢妾這就不哭了……”她本就生得嬌弱纖細,這麼一來更顯得狼狽不堪。
皇後打起精神來,看了身邊宮女一眼,才衝馬嬪招了招手,待她到了近前來,才疲憊道:“你彆理她,本宮知道你是好心,隻是本宮……”
“娘娘您快彆這麼說,婢妾出身卑微,也不懂什麼規矩。也是心急才會亂了方寸,惹了娘娘的不喜,以後婢妾一定會記住的。”
“本宮這幾日煩悶,也忘了謝謝你,若不是你在陛下麵前替本宮說好話,本宮這會兒也來看不了翮兒。”皇後拍了拍她的手道。
馬嬪更是誠惶誠恐,低著頭小聲說:“娘娘,您可千萬彆這麼說,其實陛下也是在意娘娘的,隻是當日發怒拉不下臉,所以才會婢妾隻是略微提了提,陛下就撤了禁足令。”
這話說得皇後麵容軟和了些,甚至一旁的宮人對馬嬪也帶了幾分和顏悅色。
“三皇子最近可還好?”皇後一麵往前緩步行著,一麵問道。
“三皇子還好,謝娘娘關心。就是三皇子一直掛念著殿下,可陛下不讓人來探望,三皇子隻能在宮裡日日抄佛經替殿下祈福,還望太子殿下能早日安康,平安吉祥。”
“替本宮謝謝三皇子了,讓他注意身子,如今也入秋了,天涼露重,莫著了涼。”
“婢妾一定跟三皇子說,謝娘娘的關心。”
眼見已經快到坤寧宮了,皇後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你也回去歇著吧,不用陪本宮了。”
“是,娘娘。”
皇後等人一直走了很遠,馬嬪還是畢恭畢敬地站在原地。
宮女秋湖忍不住和皇後說道:“娘娘,這馬嬪還算恭敬。自打咱們太子出了事,這滿宮的妖魔鬼怪都快把天捅破了,也就馬嬪和三皇子還惦著咱們太子,惦著娘娘您。”
皇後歎了一口氣,不禁揉了揉眉心,半晌才道:“她們這是眼瞅著太子不行了,就動了心思。”
“也不瞅瞅自己有沒有那個命!”秋湖罵道。
當然有那個命!以前沒有,現在也有了!
以前太子安泰,皇後地位穩固,自然沒人敢鬨出什麼幺蛾子,可自打太子出了事,那些藏在暗裡的妖魔鬼怪就連番作妖。幸虧嘉成帝下了命,誰若是敢胡言亂語太子的事,一律誅殺不赦,這事才不至於傳得沸沸揚揚,可到底人心浮動了。
皇後甚至懷疑這次太子出事,就有那些人在背後作妖,要不然她好生生的皇兒,怎會背著人跑到那種地方去尋歡作樂。
也是這次事發,皇後才知道自己溫和有禮,待人寬厚的皇兒,竟有那種癖好,而他這身病就是在那種醃臢地方染上的。可作為親娘,自然不會覺得是自己兒子不對,而是覺得都是太子身邊的太監奴才們引誘。太子身邊的一乾人,早就被打的打殺的殺,可再怎麼樣也挽回不了。
竟是那種絕症!
皇後隻要一想到這件事,就心如刀絞。
“娘娘,奴婢覺得馬嬪和三皇子向來對娘娘恭順,你看要不要——”說話的人是皇後身邊的心腹宮女秋燕,向來為人穩重。
秋湖當即斥道:“秋燕,你說什麼呢,你、你……”
“行了,你倆彆吵!此事本宮自有決斷!”
*
京城的冬天向來冷得早,也不過十月剛過,就下了場雪。
整個京城都被籠罩了一層白,仿佛穿了一身銀裝,樹上房頂上全都落著一層厚厚的雪。
京城的冬天可比山西那邊冷多了,招兒早就把暖炕燒了上,每天就縮在屋裡哪兒也不去,薛庭儴做文章,她就做絹花。
如今這屋裡最多的就是各式絹花,已經攢了幾屋子。幾個婦人個個不離手,連薛庭儴等人做學問做累了,閒下來也能幫著紮上幾朵。
像弘兒這般大的小童,最是喜歡五顏六色,娘和幾個嬸嬸做好了,他就拿著玩耍。這兒塞一朵,那兒彆一朵,有一次還把花插在自己帽子上,可把一群人給笑的,都說弘兒以後長大肯定是狀元之才,隻有狀元才簪大紅花。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薛庭儴則想得更多。
明明弘兒也才不到兩歲,他就抱著兒子教誨起來,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能簪花,花是女人家才戴的。
可弘兒哪裡聽得懂,就算當時說知道了,事後看著鮮豔的花還是喜歡,可把薛庭儴給氣的,反正招兒是不懂他在氣什麼。
她哪裡知曉薛庭儴內心的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