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賭之地在藥王廟附近, 一個絲毫不起眼的胡同裡。
乍一看去, 並不顯眼, 實則人家要的就是不顯眼。該知道在哪兒的, 自然就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沒必要知道。
據薛庭儴所知,開這種賭局的大莊家有不下五個之數,至於小莊家那就更是不計其數了。
為了掩人耳目, 每次會試開始之前, 這些莊家就會請許多人四處撒網。不管是不是下賭之人,也不拘是什麼身份, 隻要帶著人前來, 臨走之時莊家自會奉上一筆辛苦費。
因為莊家出手夠大方,所以很多人都願意做這活兒。上至一些赴考的舉子, 下至平民百姓,甚至是當地的地頭蛇、乞丐、車馬行等等,到處都有他們的人。
這種氛圍,再加上涉及的人麵夠廣,也算是全民皆賭。
甭管下多下少, 多少都會買上幾注, 中了就中,不中也無傷大雅。當然這是僅對於正常人來說, 實則裡麵藏汙納垢,還不知道掩藏了多少醃臢事。
而薛庭儴之所以會知道, 還是因為當年他再度回京後,特意關注過這些。甚至借此扳倒過對手,為自己謀過利益。
往事不堪回首,薛庭儴並沒有多想,便跟著毛八鬥和李大田進了胡同裡的一座宅子。
宅子也是絲毫不起眼的,門前有人守著,到了近前,就有人主動打開門。
到了裡麵,景色頓時大變。
外麵冷清至極,絲毫看不出來,而裡麵一派富麗堂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哪兒的賭坊。
青天白日,裡麵卻是燈火通明。
場地很大,分了上下二層。
迎麵分彆有三麵牆,正中一麵牆上懸掛著許多黑底紅字的掛牌,上麵俱都寫著名字。靠西的那麵牆上則張貼了許多紙張,湊近一看才知道上麵都貼著那些掛牌上牆的舉子們的事跡,這是供以人們參考的。
至於靠東的那麵牆上,如今還空著一大半,掛在這麵牆上的,俱都是些較為冷門的舉子。不過一旦有人買了他們的注,莊家這邊就會掛牌上牆。
場中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時不時就有人從外麵進來。
各種穿著打扮的人都有,有老有少,有文士模樣的人,有士子打扮的舉人,有普通百姓,也少不了那些一看就是富戶的商人。還有一看就是地頭蛇的地痞,間或些衣衫暴露的□□們,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在這裡看不到的人。
可以看出這地方不是開了一日兩日,而莊家的背景很大,竟有榮盛票號的通兌的字樣。
有這個字樣也是代表,隻要是這裡出具的票注,一旦中了,可以不經過莊家,直接去榮盛票號兌換銀子。
這也是一些莊家拉攏人的手段,官府並不保障這種下賭,買家自然害怕莊家黑吃黑,可經過票號就不一樣了,莊家跑了,還有票號承擔。很大的程度上也保證了下注人的隱私,到底這是天子腳跟下。而據薛庭儴知曉,有許多高官也會私下命人下注,且這種人並不少。
薛庭儴目光暗了下來,環視這偌大的場地。
裡麵十分擁嚷嘈雜,很多人都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處,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什麼。這些聲流彙集在一起,變成一種嗡嗡的震鳴聲。
“庭儴。”
是毛八鬥在叫他,薛庭儴看過去。
“你看的怎麼樣了?咱們要不要先去買幾注?”
環境是可以很輕易地影響一個人,瞧著這種場景,是個人都忍不住躍躍欲試。
“你若是想買,也不是不可。小打小鬨買上幾注,就當是玩樂罷了。”
毛八鬥抱怨道:“你讓我想多買我也沒銀子,你知道嫣然管我管得可緊,看著也是體麵的舉人老爺,卻是荷包空空,兜裡就沒超過十兩銀子。”
嘴裡抱怨著,可這廝臉上卻一點沒有抱怨的意思,反倒讓人覺得有種小甜蜜,讓人看著就想打他。
李大田就有這種衝動,因為毛八鬥這廝凡事慣著林嫣然,鬨得桃兒以前多賢惠的人,如今也管著他。他倒也不是不想讓桃兒管,就是氣毛八鬥這廝為了女人害兄弟。
一麵說著話,三人便一同去下注。
下注的地方就在正中那麵牆下,擺了兩個長條案,條案後坐著幾個人。
走到近前,最醒目的就是懸掛在正中那麵牆上最上麵一排的幾個掛牌了。不光比下麵的掛牌大,上麵的字也大了許多倍,讓人一眼過去就能看見。
有五個掛牌,正是這次會試風頭最盛的幾名士子。
分彆是紹興的楊廣誌,杭州的齊正文,嘉興的趙品河,以及福建的王秀,蘇州的卓鶴君。這五人的賠率是最低的,幾乎達到一賠一的比例,也就是說你買一兩,賠付也是一兩,幾乎不賺錢。
可買這些人的也是最多,因為賠率低,也就代表很多人都看好這些人中。雖然不賺錢,但至少不賠錢,很多人都有這種心態。
而賠率也會根據下注的多少,時不時更換著。薛庭儴看了一下,最低的就是最上麵一排,然後越往下賠率越高。
最低有一賠一,最高是一賠四,而到了東邊那麵牆上,因為其上都是掛著些冷門的舉子,最多一個賠率達到了一賠八十。
毛八鬥掏出銀子,先買了一些闈姓,也就是壓姓的賭注。
因為李是大姓,不在猜賭之列,倒是毛和薛氏小姓,他就分彆壓了一些。尤其是薛姓壓得最多,他攏共就十兩銀子,一兩一注,他買自己買了三兩,反倒是買‘薛’買了七兩。
那莊家的管事還跟他打趣,說薛是小姓,怎麼就想著壓薛了。
毛八鬥一麵對薛庭儴擠眉弄眼,一麵答:“這是我專門去廟裡抽來的紅運字,燒過香開過光,斬了雞頭拜過把子的,買薛肯定中。”
那管事笑而不語,據他所知這次姓薛的下場就沒幾個,也沒有什麼熱門人物。不過有傻子來送錢,他自然不會拒之門外。
實則這種傻子多了去,為了討個好兆頭,臨考之前專門買自己的姓氏,管事甚至猜測這人是不是就是姓薛的。
正這麼想著,旁邊遞來一錠銀子,道:“我壓‘薛’二十兩。”
正是李大田。
他嘴裡說著,還對毛八鬥挑了挑眉,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說,你看你沒我大方,我家桃兒雖管著我,可也是最心疼我的,論錢袋子,都是我比你多。
毛八鬥被氣了個仰倒跌,還沒來及說話,薛庭儴出聲了。
他笑了笑,從袖子裡掏出一張銀票道:“既然你們買‘薛’,那我也買點兒,不買多了,買一百兩。”
那管事在一張印有莊家大印和榮盛票號大印的紙上,寫明了幾人下的賭注,又填上了賠率,才在上麵又印了個小印。
小印上雕著四個大字,財運亨通。之後便交給了薛庭儴等人。
按規矩,他又說了些若是中了可以去榮盛票號兌換的話,不過這話不光他自己沒放在心裡,薛庭儴等人也沒有聽。
因為毛八鬥和李大田以挾持之態,將薛庭儴帶到了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