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選用的調令是從內閣中發下的。
雖朝廷選用官員, 曆來遵循文從吏部, 武從兵部的規矩,可內閣製誥兩房卻不在其列。皆因內閣設兩房中書舍人,本就是為了協助諸位閣老大人處理政務, 且位卑言小不受重視。
隻是這種不受重視, 隨著內閣在朝堂之上所占據的分量越來越重,這些在閣老身邊扮演著書辦角色的中書舍人, 才漸漸顯眼起來。
說白了, 不離一個‘近’字。
因為近閣臣近皇帝,所以雖位卑,但言重。
而內閣是什麼地方?每天從內閣發出的文告詔諭, 以及從下麵各處遞上來的奏折數不勝數。發生了什麼事,有個什麼風向, 都是內閣裡的人最先知道, 所以這些中書舍人們地位格外崇高,走到哪兒都是人們巴結地對象。
甚至各處低階官員以及新科進士們,無不競相爭搶, 卻是不可得。
製誥兩房額定二十名中書舍人, 哪一個不是背景深厚,抑或是本身就是閣老自己的班底,非不一般人做不得。
“在這裡先給薛修撰賀喜了。”
“謝過何中書。”薛庭儴拱手作揖道。
何遊一手扶著他的臂膀, 一手將調令塞進他的手裡:“可萬萬不當如此, 這件事中堂大人可一直惦著, 日後薛修撰若是發達了, 還望不要忘了提攜一二。”
說罷,他也未久留,笑著拍了拍薛庭儴的肩膀走了。
待他離去後,國史館的人都湧了上來,紛紛跟薛庭儴道喜,甚至還有庶常館的人在外麵探頭探腦的。
“萬萬沒想到薛修撰竟有如此造化。”孟浩昌說道,羨慕之意流於言表。
“若是可以,我其實挺想和孟編修換換的。”薛庭儴苦笑著說。
可惜卻沒有人相信他這種說詞,隻當他是做個樣子,故意如此。盧申明平日裡極少與兩人說話,此時又是羨慕又是眼紅得站在一旁,忍不住說道:“謙虛乃是人之常情,若是謙虛太過,就有些過猶不及了。”
這話太過陰陽怪氣,薛庭儴卻懶得與他爭辯,隻是歎了一口,沒有說話。
不一會兒,關於薛修撰要調任內閣的事,就在翰林院的裡傳開了。
甚至是吳閣老提攜的,也傳開了。
何遊乃是吳閣老身邊的人,調令是何遊拿過來的,方才何遊又是那邊模樣,不是吳閣老還能是誰。
此事引來紛紛熱議,自然也傳進了陶邑同的耳裡。
實在是他不想知道也難,事情發生後,便有人主動告知了他。
陶邑同想起那日翰林院門前偶遇,又想起自己當日做出的事,心中嫉妒難忍,忍不住冷笑一聲道:“說不定是有人暗中行那攀附之事,隻是不為外人知曉罷了。”
這話說得就要讓人猜疑了,尤其又是從陶邑同口中說出。
想起此人的遭遇,再想起這薛庭儴本是得罪了吳閣老,才屢遭冷遇。忽然一夕之間從地到天,又是吳閣老提攜的,難道真是大家所想的那樣?
不過這一次,可沒有人敢當麵議論。
哪怕不是忌憚吳閣老,就是那薛庭儴,眼見人家入了內閣當值,誰也不願意得罪這樣的人物。所以俱是對視一眼,訕笑幾聲說了幾句彆的話,就各自散去了。
且不提這裡,薛庭儴回到家,將此事告知招兒。
不過並未告知她其間種種關 節,招兒還當是男人升了官,頗為高興。親自下廚做了桌好的,以示慶賀。
匆匆兩日過去,薛庭儴將翰林院雜事一並交付清楚,便至內閣大堂赴職。
內閣大堂就在南城根下,進了宮門,再過西側協和門就到了。
大門朝南向,入了大門,迎麵就是麵闊三間的大堂,並東西耳房各三間,皆為硬山頂式,覆黃琉璃瓦。
從外表看去,這裡與紫禁城裡一貫巍峨聳立的宮殿相比,著實有些不起眼。可這裡就是整個大昌的政治中心,內閣大堂。也是這裡,掌控著朝堂之上的風雲變化,而曆朝曆代的閣臣們,就是在此與帝王們進行種種拉鋸戰。
站在內閣大堂前,薛庭儴有些唏噓感。
明明應該是沒有來過的,可這裡的一磚一石,他都似乎十分熟悉。還有這裡的味道,那種久違的味道。
“薛修撰來了?”何遊從裡麵迎了出來,似乎非常親近的模樣:“此時早朝未罷,所以閣老還未回來,我先領你進去。”
整個內閣大堂分為幾個部分,居中的大堂自是不必說,乃是閣老們的值房,左右兩側的耳房則是製敕房和誥敕房。其後還有內閣大庫等等,就不細述。
雖是閣老們都不在,但兩房中書俱是早就到了,各自忙著手邊的事。薛庭儴的到來並未引來他們側目,何遊引著他一一去拜會過,有的是點點頭就罷,還有的則是起身寒暄一二。
明眼可見,能起身與薛庭儴寒暄的,大抵都是吳閣老在內閣之中的班底,明顯是拿薛庭儴當做自己人看待。
自己人?
之後,何遊離開回了製敕房,留下薛庭儴在誥敕房。他來到自己被分配的一張書案前坐下,心中頗有幾分不是滋味。
雖然如今他還沒弄清楚吳閣老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但不得不說吳閣老這一出,讓他頗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