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儴從順喜口中得知他即將被外放的地方, 就自己琢磨上了。
如果他沒記錯, 那地方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若是被外放至窮山惡水之地,頂多是吃點苦頭,可那地方局勢複雜,一不小心可是要丟命。
為了確定自己沒記錯,薛庭儴專門去了內閣大庫中, 翻閱了一些有關當地的資料。
翻完後,默然。
而很快上麵的調令就下來了, 發下當日薛庭儴還在內閣大堂之中, 一聽說大紅人薛中書竟被外放出去當一個小小的縣令,所有人都是暗笑在心。
免不了會假惺惺上來說一些寬慰之詞, 薛庭儴一一寒暄過,又收拾了自己的東西, 去拜彆各位閣老。
這是少不了要走的過場,不同於下麵那些中書們,這些閣老們倒是十分會做表麵功夫,從他們口中薛庭儴哪裡是被貶斥外放, 而是成了國之棟梁, 肩負社稷之重的棟梁之臣。
其實都是些場麵話, 也幸虧這樣,才讓本來尷尬的場麵才不至於太尷尬。幸好吳閣老不在, 倒是免於仇人相見, 薛庭儴拿著自己的瑣碎物,離開這個他待了大半年的內閣大堂。
來時風光得意, 走時黯然神傷。
雖然他並沒有這種心情,但可以料想大家都是這麼看待他的,灰溜溜地就這麼走了。
快到協和門的時候,薛庭儴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不遠處那層樓疊榭。
他想,他有一日還要再回來的。
*
接下來便是收拾行裝啟程。
從接到調令到趕赴上任,其間有三個月的時間。而從京城趕往浙江,一路上都可以走水路,倒是並不難行。也就一個月的時間便可抵達,所以薛庭儴他們並不匆忙。
京城這邊的生意,隻能是交給高升了。幸虧平時招兒插手不多,大部分的事都是高升他們在做,倒也不怕出什麼錯漏。
至於這次去那定海縣,除了薛庭儴一家三口外,另還帶著胡三和小紅幾個。
小紅她們就是招兒那次買回來的丫頭,分彆叫小紅、小綠、小藍、小紫。藍和紫留在京中幫忙看鋪子,紅和綠招兒則是打算帶去。
這麼定下後,就要打算啟程了。
薛庭儴卻是又從那些災民中,挑了十來個沒有家累的漢子,充當隨從。這一去,就是山高水遠,而浙江沿海一帶並不平靜,身邊的人手多點,也能安心。
招兒並不知道那定海縣是什麼地方,可從薛庭儴種種行舉來看,那地方似乎不是什麼太平地方。
免不了心中會有憂慮,可當著麵她卻什麼也沒說。
借著臨行之前,薛庭儴還讓胡三教他們一些簡單的武藝招式,甚至每個人都配了刀。招兒這才發現自己平時真夠傻的,胡三是她弄回來的,可胡三會武藝,她竟然不知道。
胡三說他就隻會幾下莊稼把式,招兒瞅了瞅薛庭儴,又瞅了瞅胡三,決定相信他。這時,小紅在叫招兒,說是外麵有人找她。
“誰啊?”
“我問她,她也不說,是個女的。”
……
招兒走後,薛庭儴繼續和胡三說話。
“……浙江福建一帶走私最為猖獗,當然這都是藏在台麵之下的,表麵卻打著時不時有海寇沿海肆掠的幌子,讓朝廷心生厭惡,禁止商人私下出海進行交易……這些年來海禁管得越來越緊,不過是朝中有大員為了牟利,聯手壓製不讓開海……定海縣不過是個沿海小縣,可有個地方卻是海商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什麼地方?”
“雙嶼島。”薛庭儴點了點桌案上,他花高價錢請人刻印的一份輿圖。這種東西也許旁人弄不到,可他在內閣,內閣大庫中關於這種東西很多。
他所指的那兩個小點兒,剛好正對著定海縣,兩兩對望。
“前朝嚴令禁止私商對外貿易,所有的外貿又以朝貢形式進行,隨朝貢而來的船舶,稱為貢舶。嘉靖年間,發生了倭人爭貢事件,兩隊貢使的內訌,以至於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浙江市舶司的嘉賓堂被毀,東庫被劫。倭人貢使甚至追殺到紹興,沿途燒殺搶掠,嘉靖震怒,下令關閉浙江市舶司。
“由於市舶司的關閉,致使許多貨物積壓,彼時又適值寧波大災,經過中間人牽線,當地商人便以此為據點和倭人貢船進行合作,雙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之後此地便成為了遠近聞名的走私之港。直至此地被朝廷搗毀,共計生存了二十餘年,曾有文獻記載,如是這般描述,‘十數年來,富商大賈,牟利交通,番船滿海間’。”
胡三聽得目光連連閃爍,薛庭儴頓了下,又道:“因為有高昂的利潤,此地龍蛇混雜,各大海商、海寇不勝枚舉,為了爭搶貨物乃至生意,各方經常訴諸武力,甚至有亦盜亦商之像發生,掛上旗子為商,放下旗子為寇。而此地後來之所以被搗毀,起因卻是當地望族謝氏,與紅夷人產生了一場糾紛。
“謝家乃是當地望族,族中出過閣臣的官宦之家,謝氏為了壟斷舶來貨物,以壓價和恐嚇要報官作為手段,因此激怒了雙嶼島那些海商以及紅夷商人。他們襲擊了謝氏,燒毀對方的房屋,並殺了人。謝氏為了報複,便報官說是有倭寇傷人。”
“也就是說沒有倭寇,其實所謂的倭寇,都是他們自己弄出來的?”胡三目光一閃,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