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179章(1 / 2)

寧波府府衙的氣派, 自然不是縣衙可媲美的。

薛庭儴到了地方,經過通報, 就被人領著進去了。

一路過了大堂二堂, 來到三堂,此地正是府台大人招待賓客之地。

孫府台穿一身深青色的常服, 發色灰白,麵龐消瘦,留著一縷長須。隻看其麵相,倒不像是掌管一府民生的府台,反倒像是哪兒的教書先生。

薛庭儴到時,他正立於書案前提筆寫著什麼, 薛庭儴也沒說話,就在下麵站了下來。

孫府台寫得十分投入, 半響才放下筆,撫著須滿意地看著案上的字。

到了這時, 他才看見薛庭儴,道:“薛知縣來了?”同時叫來下人奉茶。

可他本人卻絲毫沒有坐的意思,依舊是立在那處。這種情況下,薛庭儴自然也不能坐。

“早就聽說薛知縣的大名, 倒未曾想到竟是這般的年輕。”

兩人雖說一個是上峰,一個是下屬,可按照朝廷的規矩, 地方官員皆由吏部指派委任,若無甚大事, 一般知府並不會招下屬縣官見麵,尋常大多是文書之類來往,所以薛庭儴雖上任已有二年之久,兩人卻是未曾見過麵的。

“府台大人誇讚了,古有甘羅九歲拜相,下官年逾二十,才不過是個七品縣官,實在當不得如此誇獎。”

“薛知縣謙虛了,需知三元常有,六首卻是罕見,打從開科取士以來,六元及第也不過隻出了兩個,薛知縣當得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量。”

“下官受之有愧。”

拱手一鞠說了這一句,薛庭儴就沒有說話了,倒是孫府台目中含笑看著他,像是十分欣賞他的樣子。他突然想起什麼來,對薛庭儴招了招手:“薛知縣,這邊來,看看老夫這字寫得如何。”

薛庭儴也就恭恭敬敬去了,湊近一看,孫府台的字寫得可真是不錯。一筆字龍飛鳳舞的,筆勢連綿回繞,一氣嗬成,一股泰山壓頂之感迎麵撲來。

“大人好字!”他讚道。

孫府台撫須笑了起來,道:“看來薛知縣對書之一道,也是頗有鑽研,幫老夫念念這副字可好?”

薛庭儴一字一句念道:“敖不可長,欲不可從,誌不可滿,樂不可極。”

“薛知縣,可是知曉是為何意?”

這段話出自禮記,薛庭儴乃是兩榜進士出身,若是不知其意,大抵彆人都要懷疑他這六元及第到底是怎麼來的了。

可偏偏孫府台不光讓他念了,還讓他解釋其意,這行舉裡的意思可就有些耐人尋味。

薛庭儴目光翻騰了一下,也就解道:“此段出自《禮記》的曲禮篇,大義是教導做人要懂得中庸之道,既不能不及,又不能太過,過分便成了傲慢。欲望可以得到正當的滿足,過分則走向放縱。在任何時候,在任何事上,都要遵循著過猶則不及的道理,都不能走極端。這樣,才能在上下左右的關係中,和不斷變化的環境中,站穩腳跟,並有所作為。”

“薛知縣不愧是狀元出身,這六元及第也是實至名歸,解的好,解的好啊!”

薛庭儴麵上含笑,沒有說話。

“既然薛知縣懂得此言之意,那麼老夫就放心了。你尚且年輕,年輕人都氣盛,像我們這些上了歲數的都能理解,但萬萬記住,木秀於林風必催之,凡事要懂得權衡利弊。”孫府台一麵感歎地說著,一麵拍了拍薛庭儴的肩膀。

哪裡像是初次見麵,儼然一副長輩教導家中晚輩之態。

薛庭儴若是不知這老匹夫在玩什麼花招,該白活了這麼多年。

說白了,定是上次此人向謝三遞話,讓他們適可而止,可他們非但沒適可而止,還反倒其行。薛庭儴不用細想,就知曉郭巨那邊沒少有人罵他,說不定正想著怎麼對付他,所以才會有今日這一幕。

不過很顯然這一切都是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薛庭儴若是能聽進去,今兒也不會有這麼一遭。

“看得出你很喜歡這副字,老夫就將他送給薛知縣了。”

他能說他一點都不喜歡?心中腹誹著,薛庭儴還是從孫府台手中接下了這副字。

“既然薛知縣事務繁忙,老夫就不多留你了。下次待老夫再寫出滿意的字,定命人邀了薛知縣前來賞字。”

“下官定欣然前來。”

薛庭儴很快就離開了知府衙門,上了馬車後,他才將一直捧在手中的字,給扔在了馬車上。

“這些人也不知道累不累,一句話就可以說明的事,偏偏要費這麼大的功夫。”

胡三聞及此言,不禁問道:“大人,沒什麼事吧?”

“能有什麼事,回。”

*

說是這麼說,薛庭儴回去後卻乾了一件事。

他讓胡三親自護送弘兒離開定海縣。

毛八鬥被分派至鬆江府下的一個小縣城裡,薛庭儴到任後,兩人也來往過幾封書信,他讓胡三將弘兒送過去,連同那個他請給兒子的先生。

“大人!”

“去吧,我隻是以防萬一,招兒走了,索性也把弘兒一並送走,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得防著他們狗急跳牆。”

“可若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難道你不信任你家大人?說了隻是以防萬一。”

胡三跟了薛庭儴這麼久,心知肚曉他是什麼性子。

彆看平常總是笑眯眯的,可他一旦下了什麼決定,全天下大抵也就隻有夫人能勸得住,偏偏如今夫人不在家。胡三甚至懷疑,大人千方百計讓夫人去了南京,是不是就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日。

“大人,您尚且年輕,其實不用這麼極端,可以徐徐圖之。”胡三難得插言道。

薛庭儴笑看著他:“胡三,有沒有人跟你說你真的很囉嗦,像個老太婆。我都說了以防萬一,再說了你忘了你家大人背後是誰?行了,都說是以防萬一了,弘兒是我的軟肋,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搞出什麼下作手段,我掃除了後顧之憂,也能好好跟他們鬥一場。”

“至於你說的徐徐圖之,這是不可能的,打從出了京,這一場就是不成功便成仁。”

丟下這句話,薛庭儴便出了這件屋子,留下胡三看著他的背影,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薛庭儴回了後宅,小綠已經將弘兒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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