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衙門的後衙中, 蘇鬆巡撫趙廣之正站在廊下,逗著鳥籠子的畫眉鳥。
他雙手負在身後, 時不時打著口哨逗弄, 一副閒庭若步、悠然自得的模樣。
昨晚的那場大火他雖沒去,但隻聽今兒下麵人報來就知有多麼精彩, 他剛睡了一覺起來,也因此顯得格外精神飽滿。
那棕黃色的畫眉鳥梳完了羽毛,便啾啾嗚嗚地叫了起來,清脆悠揚的叫聲在庭院中回旋盤轉,十分悅耳。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大人,出事了。”
趙廣之背著手轉身看他, 揚了揚眉,做詢問模樣。
此人麵色慘白, 頗有幾分驚魂未定:“那、那項青山還魂了……”
趙廣之先是驚疑,再是不屑。
一個死人還能還魂?怎麼還魂!
“大人, 小的沒有騙您,那項青山真的還魂了,就在那宏昌票號的一片殘垣之上。好多人都去看了熱鬨,連林毅榮也去了, 項青山的冤魂當眾訴說冤情,現在外麵到處都在傳……”
突然一陣尖銳的鳥叫聲,卻是那裝著畫眉的籠子被掀翻在地上, 緊接著便是撲騰撲騰鳥兒扇著翅膀的聲音。
“讓人備轎,本官去看看。”
*
“……小民心知鑄下大錯, 隻能四處變賣家產,寄望能將票號所欠之銀還上。也與一位友人約好,見麵商談籌銀之事,誰曾想半夜突遭大火,竟是有人想殺人滅口……也多虧票號不同尋常買賣,有許多關鍵之物需得存放,小民早年讓人建這處房子時,在地下挖了處地窖,才能保全這條小命……”
人群中一片嘩然,原來這項青山沒死,不是鬼。
同時,也有許多人聽明白項青山所言之意。
宏昌票號是因為生意突遭變故,所以現銀才被挪空,以至於鬨成這般無法收拾的境地。
而昨晚的那場大火,竟是有人想殺人滅口。
至於為何會殺人滅口,自然不做那門賠得血本無歸的生意之外著想。什麼生意能厲害,也許這事平民老百姓不知,但不代表有些商人不知,
其實早在之前外麵就有風聲說,宏昌票號有一批海貨被水師給扣了,如今兩廂印證,恰是證明了這種說法。
不過能窺探出些許內情,畢竟是少數人,大多數人還是不知的。老百姓喜於看熱鬨的,更是熱衷各類八卦,尤其是這種曲折離奇的故事,便不停有人出聲問道:“項大東家說有人殺人滅口,你可是看到那賊人的臉?”
“竟是這般猖狂,這可是蘇州城!”
“這惡人到底想做什麼,宏昌票號在外麵欠下這麼多銀子,把項大東家殺了,難道對方能得銀子?”
“你就傻了吧,說不定是對方欠了宏昌票號的銀子,他怕項大東家逼他還銀,才會下此毒手。他們這些做買賣的就是這樣,欠著羅圈賬呢,你欠我,我欠他,他再欠大家,一本爛賬扯不清。”
“原來還有這麼一說,看來這位兄台也是行內人?”
“好說好說,不過是家中有親戚做點小買賣罷了。”
“說不定是對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柄被項大東家知道,這把柄危機了性命,才會下這樣的毒手。這宏昌票號可不小,能在外麵有人守了那麼多人的情況下,一把火把宏昌票號燒了,常人可沒這種本事……”
一群老百姓紛紛議論著,說什麼的都有,倒不像是來追討欠銀,反倒像是看了什麼戲,因劇情辯了起來。
人群裡,一頂轎子裡,趙廣之臉色難看得嚇人。
而另一邊,林毅榮眨了眨眼,裝得一副震驚的模樣,上前一步道:“你說殺人滅口,可是有證據?”
“當然有證據。”
項青山艱難地站起來,蹣跚著在這片廢墟刨挖著,不多時便從一堆殘垣下拖出一個箱子來。
他一連拖出好幾個箱子,才無力地坐在上頭,拍了拍箱子道:“這些是我拚死保存下的賬冊。”
赫!
人群又炸開了,可同時也有不少人知曉其中的厲害,不敢再留,偷偷的從人群裡退了出去。
趙廣之狠狠地摔下轎簾,道:“回去。”
轎子很快隱入人流中。
*
項青山當場就被林毅榮帶走了。
至於那幾個箱子裡到底裝著什麼,是不是所謂的賬冊,那賬冊上又記載著什麼,誰也不知。
但可以料想是不得了之物,不然項青山至於如此?
關於宏昌票號所欠之銀,暫時還沒有說法,不過林毅榮以知府之名當眾保證,不會擅自放項青山離開,一定讓他給個說法出來。
蘇州城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亂了多少人的心暫且不知,不過從一日之內有幾十封信函送往京城乃至周邊府州,便知曉關注這裡的人並不少。
巡撫衙門裡,蘇州同知蔡倫秀滿臉焦急地看著趙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