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最初的激動, 招兒才反應過來一件事,薛庭儴是怎麼知道她有身子的, 畢竟當初離開時,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懷上了。
不過她也沒顧上詢問,兩船人都杵在那兒看著他們, 自然是先上船再說。
返回紅島的途中,招兒才問出疑問。
薛庭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走時無人知曉你有身孕,回去的時候卻大著肚子,我若不這麼說,誰知道外麵會傳些什麼。”
招兒一愣, 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她臉色複雜起來,半晌才道:“那你就不……”
“就不什麼?”薛庭儴似乎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就不、就不懷疑這孩子的來曆?”
薛庭儴輕拍了下她的後腦勺, 又摸了摸她的臉頰:“你胡說什麼,難道這難道我懷疑你, 你心裡就舒坦了?”
招兒也不知這種情況,怎麼才能解釋清楚,半晌才頹然歎了口氣,道:“我是三個多月才發現的, 之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薛庭儴點了點頭。
招兒悄悄地瞄了他一眼,見他神態正常,才悄悄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的心思有些可笑, 她和庭儴多年夫妻,他怎麼可能疑心她, 也不知自己在糾結什麼,難道庭儴懷疑她,她心裡就舒服了?
這麼想著,她倒是釋然了。
而薛庭儴見她緊繃的身子鬆緩下來,才將她攬進懷裡拍了拍。
他並不懷疑招兒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一來有紅幫的大龍頭在,招兒不可能會出什麼事。二來,以招兒的性格,若是她受到了什麼侮辱,她不可能什麼也不說就跟他走。
可同時他也想起了之前那個黑衣男人,雖是隔得遠,但薛庭儴並未漏下此人看招兒的眼神。
那種眼神隻要是個男人都懂。
想到這裡,他微微地眯了眯眼,若無其事問道:“對了,方才那人是誰?”
“他啊,他是紅幫的人,不過——”招兒靠在他肩頭不自在地動了下,小聲說:“不過他也不是什麼壞人,至少沒對我做過什麼壞事,當初還救過我。”
招兒把自己大概經曆說了遍,卻是略過那晚她殺了人的事,她不想讓庭儴擔憂,事情過去了,何必再提,徒增傷感。
說話間,船到了紅島。
此時水師的人正收拾殘局,寨子裡的一乾海盜俱都被關起來了,尤其是徐穀榮,他是主要海盜首腦。
而紅島本來數萬幫眾,經過這連著的幾場事,不過隻剩了不到三千人。有人告密說黑牢裡還關了一批,可水師的人找過去,卻空無一人。水師的人也找到了花帳,那些女人們看見官府的人,俱都忍不住哭了起來。
天漸漸的暗了下來,看樣子今晚是走不了了。所幸島上能住人的房子不少,又有艦船,住船上或者住島上都可。
隨便吃了些飯,招兒就睡下了。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太多,她又累又疲,和薛庭儴說話,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薛庭儴抽回手臂,看著榻上她睡熟的麵容。
自是沒忽略之前她行動不便的模樣,想著她懷著身孕,先是落海,再是被海盜劫走,連番又發生了這麼多事,心中對吳家恨意更深。
他走出房間,胡三正在外麵等著。
吩咐人看好房裡的人,他帶著胡三沒入黑暗之中。
……
樹影幢幢,月色如水。
不遠處就是海岸,浪潮一波波向海岸打來,響起陣陣的水花聲。
“不知薛大人為何要見我?”樹影中,一個女子的嗓音響起。
看不清人,隻知道此女個頭不低。
薛庭儴有些詫異這大龍頭竟是女子,卻又並不意外,本來招兒一直有意無意替大龍頭說話,他心中還有些不舒服,此時倒是明白過來。
“她之前差點受辱的事,你的人之前沒與我說。”
這事不是招兒說的,也不是大龍頭,或是山子說的,而是一個海盜想保命,特意說出來討好薛庭儴。
也因此,他才知道招兒來紅島之前的遭遇。
他簡直不敢想象若招兒遭遇了那般事情,她會怎樣,自己會怎麼樣,也因此遷怒了。
本來按照薛庭儴起初的計劃,他不會在此逗留,會直接帶著人離開,之後紅島自然還是歸大龍頭。可他臨時改變的想法,在紅島上住了下來。
他就想知道,這大龍頭會不會急。
果不其然急了,之前一直避著不露麵,如今倒是肯露麵了。
“沒想到薛大人竟是如此計較之人?就不知你是計較妻子受苦,還是在擔憂彆的什麼?”
“你覺得本官是在擔憂什麼?”
“薛大人的心思,民女怎麼猜得出。”
“那就收起你這不必要的猜疑!”
氣氛有些尷尬。
大龍頭苦笑連連,彆人兩口子的事,也不知她在其中攙和什麼,甚至還因此觸怒此人。
她斂了斂情緒,道:“劫你夫人乃是地字堂的堂主和閩浙總督邵開合謀,民女當初並不知曉,隻是察覺出異常。事後知曉也及時派人阻止了,凡事總有意外,怎可麵麵俱到。”
“那黑衣的男子是?”
“此人姓莫,名伽。是八年前來到紅幫的,來曆不可知,但不是大昌人。”
見薛庭儴沒說話,大龍頭道:“不知這答案薛大人可是滿意?”
月色照射在薛庭儴身上,將他的身影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他走了兩步,影子從樹影裡分割出來,變成了一個人形。
“她在你紅幫手裡差點出事,等於之前你說的都不作數,既然如此本官說的也可不作數。給你兩條路走,要麼歸順朝廷,要麼歸順我。”
說完這句話,薛庭儴便往前走去,身影漸漸消失在遠處。
丁巳走出來,看著大龍頭道:“大龍頭,你為何不讓屬下動手?就他二人隻身前來,憑著我們……”
“好了,民不與官掙。”大龍頭打斷他的話。
丁巳有些不滿:“我們做海盜的,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還怕官?”
“此人非比尋常,短短四年的時間,從一個被貶斥出京的縣令,到定海市舶司提舉,到浙江水師提督,到東南洋水師提督。你看看四年中沿海各地的變化,何止翻天覆地,其中牽扯利益之深,說是與滿朝官員作對也不為過。可他偏偏一次又一次贏了,你就沒想想其中為何原因?”
“大龍頭……”
“且此人是個好官,定海百姓對他風評甚佳,如果有活路,是沒人願意做海盜的。”說完這句話,大龍頭便走了,留下丁巳站在那裡想了許久。
……
次日清晨,招兒和薛庭儴剛起來,胡三送來了一樣東西。
是一枚令牌。
深黑色,不知何等材質所製,其上隻書一個大字——紅。
“這是什麼?”接過薛庭儴遞來的東西,招兒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半天,都沒看出什麼,不過卻知道這是紅幫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