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雖是沒糧,但有藥材,薛庭儴出京時特意管戶部要了十來車的藥材。
他命下麵兵卒著重注意疫病防治,所有人喝的水一律要燒開,不能隨地便溺,要及時處理,就地掩埋,不能隨意汙染水源,違者一律驅逐。
倒是沒有災民敢犯。
且他每天都會在造飯時,讓人燒了藥湯分發下去,讓每個人都喝一碗。隊伍中一直沒有疫病發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可同時也有一個嚴峻的問題出現在眼前,那就是糧食不多了。看似一萬石糧食很多,就不說這三千五百個兵士,災民已有近萬人之數,不過是杯水車薪。
每天都是三頓飯,兩頓稀的,一頓乾的,所有人都開始瘦了下來。甚至是薛庭儴,好不容易養了些肉,又以肉眼可見的程度開始掉膘。
這日傍晚,隊伍就地紮營造飯,從遠處駛來一輛馬車。
馬車在外圍就被攔住了,聽說是薛大人家裡派來的人,兵卒們才放了行。
是趙誌。
他獨身一人,帶來了一些衣物和一個食盒。
又告訴薛庭儴,夫人跟來了,就在後方不遠處跟著,隨行的還有薛府的一眾護衛。
薛庭儴氣急,讓趙誌回去說,讓招兒趕緊回去。
第二天趙誌又來了,還是帶來飯菜,雖是簡陋,但比那稀粥卻勝過太多。同時還有招兒的回話,她出來是巡視北直隸各地生意,並不是刻意跟隨至此。
薛庭儴倒是想攆她回去,可心知肚明招兒倔強,她若是打定了主意,誰說都沒用。就算表麵應承,背地裡該乾什麼還是乾什麼,隻能默許。
不過很快薛庭儴就沒功夫去管這些了,因為到了保定府。
這保定府乃是大府,也是拱衛京師之重鎮,更是京城的門戶。出了保定,就是正式離開北直隸了。
保定的大戶、富商們不少,之前薛庭儴帶著大隊伍,過城而不入,都是繞道而行。這次他卻改變了章程,讓大隊伍在城外就地紮營後,就帶著錦衣衛的人入城了。
打從這些人入了保定境內,就有人一路盯著,所以保定這邊早就有了防範。
不過薛庭儴隻是帶著錦衣衛的人進城,京大營的人沒帶,災民們也沒帶,自然沒人敢阻攔。
可心裡都是起了疑惑,這人到底想乾什麼?想要糧,他們可是沒有糧的。
他們很快就知曉薛庭儴想乾什麼了。
薛庭儴到了保定府府衙,便找到了知府陳茂龍,詢問他此地最大的糧商和大戶是誰。
陳茂龍躊躇不言,也是弄不懂欽差大人想乾什麼、
薛庭儴冷笑說若是耽誤了賑災大事,朝廷首先就饒不了他。又有人捧著那道‘可臨時決斷,不上奏朝廷’的聖旨立在一旁,更不用說那些虎視眈眈地錦衣衛了。
陳茂龍無奈隻能報了兩個名字,薛庭儴也爽快,讓他以知府之名,召兩人前來說話。
很快,這兩個大戶就被找來了。
錦衣衛的人抬了兩箱銀子進來,扔在兩人麵前。
“本官為朝廷辦差,奉陛下旨意出京賑災,為了免於被人說朝廷欺壓百姓,本官也不賒欠你們的,就按照近兩年的市價,這些銀子能換多少糧食,你們自己看著辦。”
“欽差大人!”
兩人震驚不已,卻又不敢說什麼,隻能拿眼睛直個勁兒去瞅陳茂龍。
這陳茂龍即是本地父母官,少不了與這些大戶們打交道,平時也沒少受對方好處,此時自然要幫著說話。
“欽差大人,如今各地欠收,遭了災的地方不少,我保定的糧食也是杯水車薪。他二人雖是當地有名的大戶,可他們也不種糧食,又能從哪去弄來這麼多糧。”
薛庭儴冷笑,目露寒光地看著對方:“陳大人是以何種身份為二人說話?”
“這——”陳茂龍沒想到薛庭儴會這麼問,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若是以官身,可以閉嘴了,若是以二人親眷友人的身份,那就另在外算了。”薛庭儴笑吟吟的,可沒人以為他是在笑。
傻子才會明白告訴外人,自己受了大戶的好處,為對方遮風避雨,陳茂龍自是連忙說是誤會了。
“既然是誤會了,那更好。陳大人,實話也不怕跟你說了吧,太倉那裡的糧,我拚了這一身官袍不要,才要了一萬石糧食。如今疏散災民、賑災撫民的差事俱壓在我一人之身。本官不堪重負,卻又不得不為之,索性這差事辦砸了,陛下會要我腦袋。你說在我掉腦袋之前,我隨便砍幾個人的腦袋,會不會讓自己多生出一個腦袋,讓人多砍幾次?”
這話說得太繞,乍一聽去,根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可細細琢磨,就能聽明白裡麵的威脅之意。
薛庭儴臨危受命,可苦於無糧,明擺著這差事不好辦,難道此人打算破罐子破摔?
左不過你讓我不痛快,我也讓你們不痛快,就看看是你們先不痛快,還是我先掉腦袋,我又有幾顆腦袋可以掉。
捧著聖旨的胡三又往前走了一步,薛庭儴風淡雲輕地往那裡看了看,才又笑看著陳茂龍道:“如今外麵有數萬災民,本官本來打算是將他們一路帶離京師重地,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米糧下肚,他們跟不跟本官走,本官就不知道了。”
這又是威脅。
事實上這些災民們能去了京城附近,何嘗不是沿路這些府縣的地方官刻意為之。
當地民生安否,關係著考績,而考績關係著能不能升官。這些災民就宛如那火中之栗,碰不得沾不得,若是在當地逗留,時間長了必然會生亂。
朝廷才不會管這些人是不是當地百姓,隻要在你治下生亂,就是你的責任。所以一旦聽聞有災民流民來襲,當地官員都是遠遠就讓人看著。看見蹤跡了,便緊閉城門,無論你哭天喊地,就是不開。
都不開的情況下,不就都往京城那邊去了。
這些都是下麵官員心知肚明,卻從來不會說的問題,而此時薛庭儴竟拿著這威脅上了。
你不給糧沒關係,那災民們我就不管了,到時候出了亂子,反正是你保定府的事。
陳茂龍額上的冷汗直流,真恨不得把這欽差給扔出去。
但隻限於想想,他眼睛盯向下麵的大戶。
兩個大戶平時在保定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如今跪在這裡沒人叫起,兩個官員互鬥,倒把他們給牽連上了。
可打死他們,他們也不敢說欽差大人是青天白日訛詐。
看了看那兩箱銀子,若是沒算錯,也就兩萬兩銀子。這些銀子其實買不了多少米,他們哪個人手中不是攢了好幾糧倉的糧食。
陳茂龍顯然有了決斷,眼中帶著威脅之意的同時,還在述說一句話——就當是送瘟神。
兩個大戶對視一眼,隻能就當是送瘟神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